1.
早上星河在餐廳見到了新入住的客人，來自成都的一家五口，和來自稻城的一家八個人。大家相互問候后各自取食早餐。
她拿了咖啡，雞蛋，青稞餅和幾粒小蕃茄，在靠近露臺的角落坐下。
手機發(fā)出提示音，是青蒔的信息。她向星河問好，并詢問她的近況。她和子辰已回到S城，目前在幫母親打理店鋪，她邀請星河去S城小住。
星河眼前浮現(xiàn)出這個高挑淡雅的女子，她身上那份清淡的味道是她喜歡的。她向青蒔要了地址，打算寄一些當?shù)靥禺a(chǎn)和加持物品給她。
她在佛殿外圍的轉(zhuǎn)經(jīng)道繞轉(zhuǎn)了三圈，然后穿過廣場，來到了箸名的集市“沖賽康”。
“沖賽康”是藏地最著名的商品集散地，除了來自義烏，河南等地的小商品百貨交易，這里每天都會聚集很多的人。有來自康區(qū)的康巴人，來自后藏的日喀則人，還有來自藏北的牧民和附近的農(nóng)民，他們售賣自家產(chǎn)的酥油、奶渣、黑青稞、風干肉，各地高山藥材、獸皮、手作工藝品，和從尼泊爾帶來的香料和工藝品在這里進行交易。
最具魅力的是這里的“流動古玩市場”。在鬧市中，個體商人將出售的各類珍寶珠子掛在胸前、腰間和雙手上展示，他們在市場的道路中間來回走動做生意。每個人既是買主也是賣主，據(jù)說當?shù)厝藭谒麄儗挻蟮男渫仓姓勍變r格，達成交易。
星河看到身穿各區(qū)特色服飾的流商來回走動，或扎堆品評某件商品。有包漿厚重潤澤的老鳳眼菩提、天珠、松石、蜜蠟、銀飾、天鐵、法器、古董瓷器和金銀器.....。
她不是行家，也不懂砍價的技巧，所以只是走馬觀花的瀏覽，滿足好奇心。
最后她在所住的酒店一樓選中了禮物。一塊手織細羊毛披肩，披肩整體淺灰色，邊角處用白羊絨繡上了簡單勾勒的雪山輪廓和一只乖萌的牦牛。
酒店員工用當?shù)氐囊环N手工紙幫她把披肩包卷起來，外面用五色線編織的帶子捆綁固定。
在另一側(cè)的唐卡展示廳，她來回踱步觀看，她在其中一幅唐卡前駐足許久。
她想請下這幅唐卡，在一年之約到來時供養(yǎng)給若谷。
這是一幅蓮花生大師的傳法像。
蓮師端坐于蓮臺之上結(jié)跏跌坐，蓮臺周圍盛開著芍藥花，身后方是日輪與月輪散發(fā)光芒。蓮師身穿三層法衣錦袍，頭戴蓮花冠，冠頂有金剛杵和羽毛，身上以各種珠鬘，瓔珞為飾。大師面相飽滿圓潤、眉毛上揚，神情似笑似怒，深邃雙目可以洞悉宇宙萬物，唇上留有印度式的卷翹胡須非常生動逼真。大師右手持象征能破除幻像的金剛杵。左手托嘎巴拉碗，內(nèi)裝象征無死甘露的長壽寶瓶。左腋挾持金剛?cè)骊戏酱檀┤齻€人頭，代表著對三毒（貪、嗔、癡）的破除。
在本尊的頂部繪有一尊非常小的本初佛普賢王如來坐像，佛像于祥云中放射光芒，畫面周圍有細小的祥云、金輪、鮮花、白海螺、紅珊瑚等吉祥供品懸浮在上部空中。左右兩側(cè)祥云中是蓮師的八大弟子與二十五王臣，下前方是兩位佛母。下部兩側(cè)是眾多眷屬。
唐卡色彩古舊，釆用了古代繪畫風格，線條流暢細膩，顯得內(nèi)斂，整體呈現(xiàn)出古典莊嚴的氣息。
稍晚的時候她找到卓嘎，詢問這幅唐卡的價格，但卓嘎告之這些唐卡是她丈夫的姐姐家存放在這里展示的，并不售賣。況且他姐姐和姐夫現(xiàn)在人在國外，她暫時聯(lián)系不上。
星河雖有遺憾，也只能作罷。
2.
昱日，星河按約定時間來到大門口時，桑吉已經(jīng)等在外面等候。他開一輛豐田的越野車，上車后遞給她礦泉水。車內(nèi)出乎意料的干凈，有藏香的氣味。
他看上去年輕，二十七八歲的樣子，有一頭濃黒微卷的頭發(fā)，笑容溫和略帶羞澀。他普通話流利，一路上給她講解當?shù)氐娘L土人情和各區(qū)特色。
“桑吉，你是本地人嗎？你普通話說得很好。”星河注意到他的穿著干凈又時尚。
“算是吧！我父母來自安多，后來一直在LS做生意，我在BJ上的高中，后來去了英國學歷史和戲劇?！彼麚狭藫蠞夂诘木戆l(fā)。
“那你怎么會.......”星河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措辭。
“當旅游司機嗎？”他接上星河的話。
“嗯嗯！”星河確實好奇。
“我舅媽叫我來的啦！她說冬季游客少好多旅行社都關(guān)門了，當?shù)氐乃緳C時間又對不上，所以把我抓來打散工。不過你放心，我駕駛技術(shù)很好，很多同學來藏地都是我當司機皆導游，林芝、理塘、甘南我都開車去過的?！鄙＜f。
“你舅媽？”星河不解道。
“就是卓嘎嘛！她說你專程來朝拜桑耶寺的，怕你時間安排不過來。我最近在寫一個劇本，也需要有關(guān)的素材，所以舅媽一說我就答應(yīng)了?！鄙＜f。
星河恍悟過來：“哦！.....什么題材的劇本？與桑耶寺有關(guān)么？”星河問。
“有的啦！不過現(xiàn)在暫時保密?！鄙＜獱N爛微笑，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
“桑吉，可以請你講一講桑耶寺嗎？”星河請教。
“哦呀！”他略略停頓片刻后開始講述：“公元八世紀的時候赤松德贊繼位成為了第38代藏王，他父親赤祖德贊在他13歲時遭奸臣謀害，繼位時他只有15歲。當時苯教的勢力掌控著朝庭內(nèi)外，他們頒布了一系列法令，開展禁佛運動。
那時藏王年幼只能默默積蓄力量，當他漸漸成長開始執(zhí)掌朝政的時候，他決定承繼父親的遺志推行佛教，他想效仿松贊干布在雪域建立寶剎發(fā)展二宗。
贊普請來了當時印度著名的論師寂護大師入藏傳講佛法，但大師入藏后，苯教的法師大加阻撓，請當?shù)毓砩窈头侨酥圃炝撕芏嗟臑?zāi)難和瘟疫，并將之解釋為大師說法帶來的災(zāi)禍。一時流言四起，但贊普和大師依然堅持信念推行佛法，并請來了藏地著名的風水師四處勘查，尋找風水寶地建寺。
位置勘定后，寂護大師依據(jù)“壇城”的布局設(shè)計了桑耶寺的建筑圖，赤松德贊主持了奠基。
但建造的過程卻違緣不斷，白天打好的地基和墻壁，晚上便被鬼神非人拆毀，工程無法順利進行。寂護大師觀察后向贊普建言，只有請密宗大師蓮花生進藏相助，方能調(diào)伏兇惡的鬼神，不但寶剎能如期建成，佛法也能在雪域廣為傳播。
藏王依言奉行。遂派出使者攜寶物迎請蓮師入藏建寺傳法。以教化雪域的眾生，加持此地眾生進入佛法的大門。
蓮師俱有廣大的神通力和法力，入藏途中，他一路降伏當?shù)氐墓砩衲Ч?，最后雪域眾多的山神、土地、湖神等等均轉(zhuǎn)奉佛教，成為了護教的護法。
他展示神跡，息滅災(zāi)難，治愈疾病，使大量的苯教徒改信佛教。
但苯教的很多法師依然反對佛教，不停制造違緣和流言，于是贊普組織了佛苯之間的辯論，結(jié)果是寂護大師和蓮師的教理取勝，依協(xié)議，許多苯教的修士也改信了佛教。
蓮師到達桑耶后立起法臺，作了大量的酬?和懺罪儀軌，并修建了度母殿祈請度母的助佑，大師還請來了天龍八部幫助，白天工程隊施工，夜間則由各種鬼神異獸施工。寺院如期建成。
所以桑耶寺一座是人和鬼神共同修筑的寺院?！?p> 桑吉一路講述，星河不時提問。
桑吉繼續(xù)講述：“桑耶寺始建于公元762年，建成于775年，歷時12年。是藏傳佛教史上第一座佛法僧俱全的寺院。桑耶寺的寺基由蓮花生大師測定。
桑耶寺建成后，寂護大師擔任寺院堪布，贊普從貴族子弟中選拔了七名子弟由寂護大師親自剃度授比丘戒，成為了藏地的第一批僧人。贊普又從漢地、印度、于闐等地邀請高僧住寺傳講顯密法要，翻譯了大量經(jīng)文，結(jié)集為大藏經(jīng)。從此佛法在雪域高原廣為傳播?！?p> 星河之前也看過一些關(guān)于桑耶寺的介紹，但細節(jié)方面桑吉講的更加詳細傳神，她聽得津津有味。
“傳說在初建時，赤松德贊急于想知道桑耶寺建成后的景象，于是蓮師就從掌中幻化出了寺院的景象，贊普看后不禁驚呼“桑耶”（意為“出乎意料”），藏王這一聲驚嘆從此便作為了寺名?！?p> 桑吉侃侃而談，不愧是主修歷史的學專。星河心下暗暗感激卓嘎的安排。
中午時分他們抵達了桑耶鎮(zhèn)。在寺外他們用了簡單的藏餐：土豆包子、酸奶飯和酥油茶。之后她和桑吉一起走進了這座傳奇的寺院。
桑耶寺的建筑形制仿造密宗“壇城”（即曼陀羅）建造，外圍用白色的石墻圍砌成橢圓形（意即鐵圍山），圍墻頭上遍置白色的小佛塔，共1028座。
“星河，你有師父嗎？”桑吉問。
“嗯！只是他還沒有正式收授我，他叫若谷，也是藏族人?！毙呛诱f。
“他是哪個寺院的師父？”桑吉很感興趣的問道。
“哦！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他不是出家人?！毙呛诱f。
“哦？你有照片嗎？”桑吉問。
星河從手機里找出若谷的照片給桑吉看。那是她在幽蘭會館的房間偷偷拍下的。照片中若谷穿一件藏紅色棉質(zhì)T恤坐在窗邊，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在他身上形成光影，窗外遠處是青色的山脈。
“呀！是格桑嘛！”桑吉驚呼。
“格桑？”星河不解的看著桑吉。
“這是格桑益西，他是有名的醫(yī)生和瑜伽士，他的師父也是大名鼎鼎的瑜伽士。我們家里有他的照片，”桑吉興奮的說。，
“是嗎桑吉？你認識他？”星河也覺得不可思議。
“他不一定記得我。但我父母，我舅媽都認識他。我媽媽的暈厥癥就是他治好的?！?p> 星河與桑吉對望許久，都感到了緣分的不可思議。
寺門內(nèi)是一個空曠的廣場，腳下是土石的地面，塵土微揚。在圍墻的四個角分別立著紅、綠、黑、白，四座大塔，象征四大天王（或說四大元素：地、水、風、火）用以鎮(zhèn)服一切的兇神魔剎，防止天災(zāi)人禍的發(fā)生。
殿宇群居于正中。白墻金頂和暗紅色的檐幔，色彩潔凈素雅，三層高的“烏策”大殿矗立正中（意即須彌山），神圣而古老。
星河立于殿前，察覺到了時間的奇妙，千年以前如此，現(xiàn)在亦如此，時間和空間皆是來自于心的認知和分別。
于轉(zhuǎn)經(jīng)回廊繞轉(zhuǎn)了大殿一圈，他們進入了殿內(nèi)。
烏策大殿的主尊為石質(zhì)釋迦大菩提像，是蓮師從哈布日神山迎請的天然石佛像。左側(cè)供奉著“師君三尊”，其中由王子牟尼贊普建造的蓮師“如我像”（阿扎瑪）是桑耶寺的鎮(zhèn)寺之寶，也是藏地最珍貴的蓮師像。
大殿內(nèi)有僧人在念誦蓮師祈請文，音質(zhì)深廣澎拜，縈繞三界。星河忽覺是若谷在旁念誦，她虔誠凝視蓮師，感應(yīng)到了時間的虛無和時空的深廣無邊。酥油燈閃爍跳躍如同陽光下的金色河流，她與桑吉匍匐于諸佛前領(lǐng)受加持。
桑耶寺共有108座大小佛殿，主殿兩側(cè)有日宮與月宮，四面有四座宮殿（象征四大部洲），四座宮殿兩旁又分別建兩座小殿（象征八小洲）。用酥油制作的精美朵瑪供奉于每位主尊的前方，人們不斷往巨大的燈油座里添加酥油。
殿內(nèi)幾天乎所有的墻壁上都滿繪壁畫，經(jīng)歷悠長歲月，壁畫色彩古舊斑駁，有桑耶寺建寺的長卷壁畫，蓮師入藏的壁畫，傳法譯經(jīng)的壁畫，各位佛、菩薩像，在一位僧人的指引下他們還看到了一副不多見的壁畫：贊普跪拜于地，將長發(fā)鋪于貝若扎那大師的腳前進行頂禮。
殿后出現(xiàn)一把陡峭的木制樓梯，幾乎是直上直下。由于長年的撫摸摩擦，木頭的表面光滑潤澤，泛出幽光。兩側(cè)有固定的粗大麻繩供人們上下攀爬。樓上是一座小殿，供有上千尊的蓮師小像。
桑吉一路頂禮，用頭頂觸碰每一個佛龕的下方和放置經(jīng)文的柜子。他一路用筆記本記錄，專注而認真。
從一把回轉(zhuǎn)的木制樓梯下來是狹窄的廊道，左側(cè)的木質(zhì)墻壁最下方開了個小窗，非常隱蔽，僅融一人匍匐爬進去。
星河學著桑吉的樣子先把腳放進去然后慢慢下挪。墻內(nèi)的夾層是約兩個半平方米的狹小空間，有一把木梯向上連接。桑吉請星河與他盤膝相對而坐，他說：“贊普晚上秘密來此，大師就在此間向他傳授密法”。他們靜坐憶念，觀想殊勝之境。
木梯上方通向一座隱秘的佛堂，供奉著一尊蓮師像。
桑耶寺內(nèi)大大小小的殿堂里都供奉著蓮師像，蓮師在藏地又稱為“第二佛陀”，他是藏傳佛教寧瑪派的創(chuàng)始者，所以桑耶寺是寧瑪派的祖庭，是密宗大圓滿法的傳承之地。
順殿堂右繞她來到一條幽深的甬道回廊中，兩側(cè)是高大石壁，約有十幾米高，寬則僅容一人通過。甬道中氣息悠遠，光線幽微，石壁上的壁畫依稀可辨，壁畫年代久遠色彩不再艷麗，顯得古舊，有的地方已經(jīng)斑駁損毀，她仔細辨識，猜測所描繪的是傳說中創(chuàng)世紀的故事。
走出甬道呈現(xiàn)一座中心大殿，大殿中點燃著千萬盞酥油燈匯聚成璀璨星河，一尊金色佛像立于其中明光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