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留中

　　隨著魏忠賢的突然倒臺，朝堂上陷入了詭異的靜默，但朱由檢知道，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朱由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日之間便處決了魏忠賢、王體乾、客氏等一干閹黨的魁首人物，朝堂上的諸公一時半會還沒反應(yīng)過來。

　　而且，魏忠賢雖死，但閹黨留下的淫威還在，楊漣、左光斗慘死的景象還歷歷在目，不少人至今思之仍心有余悸。

　　就讓子彈再飛一會兒吧。

　　果不其然，這一天很快就到了。

　　十月二十三日，工部主事陸澄源上書云：

　　“廠臣魏忠賢服侍先帝，論功行賞，自有常典，何至寵逾開國王侯，爵列三公之上，廠臣之威，以致外庭奏疏不敢明書忠賢姓名，君臣之禮始崩于此，世風漸降以此為甚。”

　　陸澄源雖然只是個正五品的小官，但是其人官小名氣大。

　　東林黨當政時，陸澄源看不慣東林黨恥高氣揚，打擊其他非東林黨人士的做派。

　　閹黨得勢后，陸澄源又看不慣閹黨報復東林黨，陰謀詭計無所不用其極的小人手段。

　　所以這些年來，陸澄源不黨不群，軟硬不吃，而且因清正廉潔，無欲無求，任那一派上臺，皆不敢動他。

　　此時陸澄源一出手，便是打響了清算閹黨的第一槍。

　　朱由檢看到這封彈章之后，便著高起潛查了陸澄源的履歷和日常操守。

　　朱由檢看了之后，感覺陸澄源還真是個不黨不群、一心任事的良吏。

　　但也因此，陸澄源仕途頗為不順，三十歲點翰林，一直到五十歲了，還是個五品的小官。

　　發(fā)現(xiàn)一位良吏，朱由檢心懷甚慰，于是便發(fā)中旨，即日擢升陸澄源為吏部右侍郎。

　　五品工部主事，一日之間便升到了三品的吏部右侍郎，連升四級，這信號再明顯不過了。

　　于是，彈劾魏忠賢、崔呈秀、田吉、田爾耕等閹黨骨干人物的奏疏，猶如雪片般的飛向了通政司。

　　朱由檢命高起潛、徐應(yīng)元、王德化等人，比著魏忠賢提供的閹黨骨干名單，諸份挑選彈章。

　　凡是彈劾屬實之奏疏，朱由檢一一查看，并將上書之人逐一登記，這些都是朱由檢留作夾帶、將來考察的人物。

　　當然還有一些借彈劾閹黨之名，捕風捉影肆意擴大打擊范圍，實乃行公報私仇、排除異己之實的奏疏，朱由檢也命人記了下來。

　　黨爭！黨爭！國難當頭，朱由檢最痛恨的就是不顧大局，朝局一有點風吹草動就只為黨爭的官員了，當然，這些人的政治前途自然也就到頭了。

　　但朝局未穩(wěn)，朱由檢現(xiàn)在還不想動他們，而這些人的折子，自然也就被留中了。

　　在所有的奏折中，其中戶部員外郎王守履行的彈章最得朱由檢的心意，于是便被邸報明發(fā)了。

　　“今朝閹宦之禍酷矣，然非諸黨人附麗之、羽翼之、張其勢而助攻之，閹宦未有今日之禍矣，蓋文臣崔呈秀、田吉、吳淳夫、李謝龍為五虎，武將田爾耕、許顯純、孫云鶴、楊寰、崔應(yīng)元為五彪也，其十人之罪，尤甚忠賢?！?p>　　以上十人，皆是魏忠賢交代的閹黨骨干人物，分別掌握著兵部、錦衣衛(wèi)、東廠和吏部的重要職務(wù)，朱由檢是必須要除掉的。

　　于是彈章大部留中，只余王守履之奏疏明發(fā)邸報，朱由檢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白了。

　　很快，彈劾的對象便對準了以上十人。

　　以噴子急先鋒著稱的各科給事中們，當日便上表了對以上十人的彈章。

　　朱由檢閱后，便在奏疏上發(fā)表了重要披紅：“善，著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會審?！?p>　　當然，其后又有看不清局勢的官員，覺得大家都彈劾‘五虎五彪’沒意思，便又編排了魏忠賢的‘十孩兒和四十孫’，引領(lǐng)了心新的彈劾方向，但卻全部都被朱由檢留中了。

　　穩(wěn)定壓倒一切。

　　雖然‘十孩兒和四十孫’確實做了不少惡事，但是還在可容忍的范圍內(nèi)。

　　朱由檢不想如歷史上的崇禎一樣，搞了長達兩年的閹黨清算大案，弄得朝廷上下無人有心任事，文官不思朝政，武官不思守土，全都忙著攻擊閹黨和撇清與閹黨的關(guān)系。

　　最后導致崇禎二年邊關(guān)失守，后金侵入京畿腹地，己巳之變始矣。

　　大明經(jīng)不起折騰了。

　　所以，在經(jīng)過三番五次的留中之后，大明所有官員也都清楚了朱由檢的意思。

　　那就是：首犯當誅，從犯不問，起碼是暫時不問。

　　于是朝堂上瞬間又安靜了。

　　原先附逆魏忠賢的閹黨外圍官員們，一個個全都松了一口氣，于是送禮的、請托的、惴惴不安等死的，也全都定下心來，但感念朱由檢仁慈則是他們共同的想法。

　　而東林黨雖然想趁機反撲，但是面對一個酷愛留中的皇帝，他們有勁也使不出來，皇極門前叩闕的事，他們現(xiàn)在還沒膽子去干，于是也都偃旗息鼓了。

　　朝堂又陷入了一段詭異的靜謐期，而壓力則全轉(zhuǎn)嫁到了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頭上。

　　東林黨的官員們，一日三請安，似要把三個衙門的門檻踏破，生怕他們給‘五虎五彪’漏下了罪名。

　　當然，現(xiàn)在的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官員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敬業(yè)，滿朝文武都在盯著呢，皇帝也在盯著呢。

　　高起潛隔一天來問一次案子的進展情況，而且經(jīng)常裝作不經(jīng)意間的表達下自己的看法。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誠惶誠恐，他們自然明白，高起潛的看法就是皇帝的看法，因此他們一點也不敢怠慢。

　　于是，在一個月后，三法司的處理意見便送到了朱由檢的案前。

　　“‘五虎五彪’處以極刑，家眷充軍發(fā)配，著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抄家。”

　　朱由檢掃了一眼，便命高起潛退了回去。

　　隨后，經(jīng)過高起潛的指點，三法司的處理意見很快又呈了上來。

　　“‘五虎五彪’處以極刑，家眷有仗勢犯罪者，按律施以刑罰，余者不問，著東廠抄家。”

　　朱由檢閱之，二話沒說，便在上面寫了一個大大的“準”字，并蓋上了玉璽，隨后明發(fā)邸報。

　　閹黨案，至此完結(jié)。

　　但隨后的事情卻沒有如朱由檢預(yù)料的那樣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