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和楚家好歹是親家,但是卻是連面子上的情分也不用維持,說起來還是因為當年楚泠的事鬧得太僵。
東山侯夫人那年身體不適,彼時還在的林茜檀的外祖帶著一幫楚氏宗族的族老打上林家門來,“圍剿”沈氏為小女兒討說法。林權(quán)人品如何姑且不說,對母親卻是十分孝順的??梢哉f,當年楚泠和林權(quán)夫妻關(guān)系迅速滑向冰點,楚家人負有責任。
不過在那之前,卻是林權(quán)先一步招惹別的女人,又是平妻又是納妾的。
極少有人知道,楚泠在和林權(quán)成親時,和林權(quán)簽訂過一份“一夫一妻”的保證書。楚泠已經(jīng)去世,林茜檀無從得知母親的想法。但用腳指頭想,卻能猜出父親林權(quán)的心思。
新婚燕爾的時候,哄幾句好話叫妻子高興高興,就當是情趣。等真到了事關(guān)家族繼承權(quán)之爭這樣利益攸關(guān)的大事面前,哪個男人會管妻子喜不喜歡?男子三妻四妾天經(jīng)地義,本來以為就是鬧著玩的一張“保證書”,哪里會想到對方當了真。
這些事情還是林茜檀稍微長大一些的時候,宋氏告訴她的。
沈氏沒有邀請楚家,沒人覺得奇怪,倒不如說,若是邀請了楚家,那才是怪事。
請?zhí)l(fā)布出去,受邀的賓客等到宴席當天大多都如約而至,林家喧嘩熱鬧了一天,從早上天不亮忙到了將近傍晚,一整個府邸連主子帶奴才,全累得人仰馬翻。
宴會基本平順,并沒有多么特別的事。若要說有,那也只是林茜檀被人“不小心”用菜湯的濃汁弄臟過一次裙子。
林碧香本人一直不在京中,但不妨礙她利用陰家的聲勢迅速招攬到幾個狗腿為她辦事,林家回京不過幾天,她就有了自己一群姐妹淘。
潑林茜檀菜湯濃汁的就是這些人當中的一個。
林碧香這一回倒沒有刻意針對,是有人忙著討好,主動獻媚。林茜檀弄臟了裙子,一度離場,但也因為這樣交到了一個朋友。
魏氏名門的嫡女魏嘉音看不上那幾個小姐上不得臺面的小手段,在林茜檀遭遇尷尬的時候,自己“不小心”弄灑了杯子,同樣臟了一身,然后友善地站出來邀請林茜檀和她一起,下去換衣服。
林茜檀跟宋氏將白天時候的情形概括性地復(fù)述一遍,笑道:“說起來,還是我占了便宜?!蔽杭壹沂烙凭?,比楚家還要久些,相比之下林家這樣才經(jīng)過兩三代的侯府,在人家面前根本就是沒有根基的暴發(fā)戶。魏家小姐主動結(jié)交,可不就是便宜。
齊秦魏楚四大世家,全都歷史悠久,再算上當年夏朝的皇族蕭氏,民間又一向有“五大家”的說法。別看林碧香身邊人多,魏嘉音一個的份量就頂她們好幾十個。如今皇權(quán)逐年削弱世家,像是楚家就大不如從前,人丁單薄,嫡女低嫁。但魏家卻還十分昌盛的。
其中一個原因大概是因為魏家投資精準,天隆帝后宮之中就有魏家的女兒是皇帝寵妃。
林茜檀累了一天,這會兒剛沐浴出來,宋氏正給她絞頭發(fā),兩人一邊時不時說上這么幾句。
宋氏道:“小姐有貴人相助,是好事。”
話說到這里,林茜檀的頭發(fā)就被弄得差不多干了,兩人又說了一些別的,宋氏出去,林茜檀則是到桌前坐下來,隨手抽了一本書,打開來看。
堆在桌面上的書本都是近日新添置的,但又都是林茜檀跟著陰韌的時候看過的,屋子里的丫頭全都奇怪地看著林茜檀,不知道她們的小姐從什么時候開始,不愛女紅,喜歡看書了。竟是特地拿出一筆銀子,按著書名指定了人去買來。
等宋氏進來的時候,看見林茜檀非但沒有躺下歇息,反而還在那兒低頭對著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冊子看得認真,還半開玩笑笑話她:“小姐又不識幾個字,怎么還看起那些?若是想聽故事,明個兒叫認字的丫頭來念……”都累了一天了,正該睡覺。
林茜檀也不知道怎么和宋氏解釋。
作為董庸的妻子,卻被丈夫獻給陰韌“服侍”的那幾年里,林茜檀既是受辱,也是跟著陰韌這么個現(xiàn)成的博學(xué)師傅學(xué)了不少。陰韌藏書豐富,認字、作畫、醫(yī)術(shù)甚至雕刻,種種技能,林茜檀大多學(xué)得雜而粗淺,并不精深,但是卻不知不覺養(yǎng)成了堅持讀書的習(xí)慣。
重生以來,林茜檀好一段日子里全在忙著適應(yīng),自然也就把幾年的習(xí)慣暫時擱了擱,再說,當時蘇醒在上京的半路上,也沒地方去搞書……
現(xiàn)在侯府回京,生活狀態(tài)逐漸安定,某些事情是該撿起來。
除了那些珍本孤本不容易買到,一些流傳廣泛的經(jīng)典書籍,傳抄本很多,只要肯花大錢,就能獲得。
林茜檀看了一眼手里的《中庸》,無奈笑了笑,最后還是決定不刻意去解釋。還陽重生的事實太詭異,一個人的變化太過巨大也容易引人懷疑。反正屋子里也沒誰認字,干脆就讓她們以為她裝模作樣看的是什么話本子好了。
宋氏見勸不動,也不多說,干脆從碧書手里接過團扇站到林茜檀的身后給她一下一下扇風。
林茜檀又繼續(xù)看了一會兒,方才合上了書本,準備睡覺。卻在經(jīng)過妝奩附近的時候,又一次想起自己幾乎再次把母親留給她的書信給忘了。
她猶豫猶豫,在去睡覺和去拆信之間遲疑了一下,最終走了過去,將鎖在妝奩里面的小木盒子取了出來,打開了它。
“咯吱”一聲,隨著盒蓋被抬起,里面一股因為木盒存放太久沒有被人動過而積攢起來的厚重味道撲面而出,打在林茜檀的臉上。
躺在里面的書信和林茜檀印象中一樣得厚,林茜檀小心翼翼取了出來,將封得嚴實的書信掂量在手里稱了稱,然后,撕開了封口。
塵封許久的書信終于展開在了林茜檀的面前,一行行娟秀的字跡,也隨之跳入了林茜檀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