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每每午夢醒醒,想起那剛出生的小小嬰兒,恬靜乖巧地躺在她身邊,不會動不會呼吸,她的心就猶如刀割!她多希望她只是睡著了,或者僅是生病也好啊,她就是傾家蕩產(chǎn)也會為她訪遍名醫(yī)來醫(yī)治她。
可是,連請名醫(yī)的機會都沒有。
滿心歡喜地迎接來的新生命,卻是這樣的結局。
她想不通怎么會如此!
如雪姐姐身中奇毒,嬰兒也中了些許奇毒,尚且能活下來,為何她身體健健康康,卻會如此?
大夫也說不出原因,因為此前就是他一直為候夫人診治,胎兒明明心跳正常,而且是比普通胎兒都健康,為何生出來,卻沒有呼吸。
那孩子真的就像睡著一樣啊,皮膚沒有死氣,身體也還有溫熱,可她就是不動,不哭,不呼吸。
大夫在京城也是很有名望的大夫,他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緣由。
“本來,我和你爹打算花重金去南洋買個傳說中的水晶棺回來存放我孩子的尸體,可是,在如雪姐姐死后第三天,也就是我的孩子出生第二天,如雪姐姐和我孩子的尸體,都不見了,滿院的護衛(wèi),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就這么不翼而飛。因為如雪姐姐的身份,我們沒有去報案,自己候府派人滿天滿地去尋找。一直找了十七年,都杳無音訊。一點消息也沒有啊。”
柳夫人說完,已經(jīng)泣不成聲。
再觀柳候爺,眼淚流得更多。
兩夫妻擁抱在一起,背地里只能偷偷流的淚,終于可以在第三人面前光明正大地流下來。壓抑了十多年的淚水,此刻如缺堤一般,止也止不住。
柳羿也難忍淚水,原來,自己的親生母親經(jīng)歷過那樣凄慘的事情,原來,自己的養(yǎng)父母也這般不幸!
三人哭了良久,柳候爺?shù)溃骸棒鄡?,你的身體從胎兒中帶了藤前紅的毒素,雖然如雪姐姐臨死前運功逼走了一部分,但是還是殘留了些許,這也是這些年你身體較弱的原因,你的五經(jīng)八脈有損,所以習不了剛勁的內力,我怕你傷心,所以每當你練武時總在旁邊打岔。是爹對不住你?!?p> 柳羿忙道:“不,不,不。我不但不會怪你們,還感謝你們錦衣玉食地養(yǎng)育了我多年。那給我娘下毒的人是誰?我要找他報仇!”
柳夫人這才抬起淚眼,淚光中也透出一股復仇的光芒:“如雪姐姐說,是柔妃,她假意給姐姐煲湯,在湯里下了藤前紅,這藤前紅融于水中無色無味,喝下去后要十天才會發(fā)作。如雪姐姐光明磊落,那柔妃看起來柔弱無害,她毫無防備地喝下那湯。當時沒有任何異樣,十天后突然心絞通,接著痛遍全身,手心泛紅,她才想起,這是天下三大奇毒之一的藤著紅中毒的癥狀。柔妃妒忌如雪姐姐得了皇帝的寵愛,還懷了孩子,想著除去如雪姐姐這個勁敵。好狠的一個蛇蝎女子!”
“柔妃??!”柳羿咬牙。柔妃因其跳起舞來柔弱無骨,不爭不妒的個性深得皇帝寵愛,二十余年來無論后進宮多少美人,皇帝從未斷過她的恩寵。就這么一個女人,誰能想到,她能在談笑間給另一個女人下天下無解的毒。
但她在深宮中,護衛(wèi)重重,要想向她復仇,談何容易。
“羿兒,今天進宮,皇帝問我你是不是他的兒子,我一口否認。我就是認定你是我的兒子。皇帝不認你,你對太子就沒有威脅,所以,黑煞會這邊的麻煩應該是解決了?!绷蛉瞬粮裳蹨I,已經(jīng)想到了接下來要安排的事情,“羿兒,你的毒還有些殘留在心脈,大夫說,這毒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再發(fā)作。這些年,我和你爹派了兩撥人出去,一撥尋找盜走如雪姐姐和我孩兒的尸身的神秘人,一撥去西域尋找藤前紅的花朵。前些日子,去西域的探子發(fā)來消息,藤前紅似乎有結花之兆。這藤前紅的花朵要在摘下后的七天內服下才有效果。所以羿兒,你明天收拾行裝,娘派人護送你去西域,等那藤前紅的花朵一摘下,你就馬上服下?!?p> 柳羿其實沒有感覺到身體不適,但是這藤前紅在要了親娘沈如雪的命,而沈如雪武藝二十年前排天下第一,她強大無比的內勁都沒辦法完全逼出這毒,最后還命喪在此毒之下,可見此毒確實非常厲害。他見柳夫人面色凝重,便乖乖應下:“行,我聽娘的?!?p> 當夜,柳羿在床上翻來覆去,想到此去不知何時再能與池霜相見,失落不由得一陣陣涌上心頭。
她還絲毫不知道自己對她的情感。
想他柳小候爺在京城是個響當當?shù)娜宋?,也是眾多少女的夢中情人,今兒怎么畏畏縮縮起來呢?實在不像以往自己的風格啊。柳小候爺內心反復煎熬,執(zhí)起床前花瓶的一朵花,邊摘下一片邊說“告訴她,不告訴她,告訴她,不告訴她……”
最后一片花瓣是“不告訴她?!?p> 柳小候爺懵了一陣,走出窗外,看著旁邊那間屋子,燈已熄,夜寂靜。
柳小候爺想起見到池霜的那幾次,一見是鐘情,再見仿佛已是深情,這輩子,他還沒有對別的女子有過這樣的感覺。呵,不就是表個白嗎?難道會比在面對黑煞會剌殺時那會還難嗎?
深呼吸。呼~~
柳小候爺走到池霜屋子的窗前,哆哆敲響了兩下,然后停了下來。他耳力不是很佳,也聽到屋子里面的人似是翻身下了地。
再一次深呼吸。
“池霜姑娘,打擾你休息了,我是柳羿。明天我就要去西域了,有件事情,想跟你說清楚?!?p> “……我,我,我第一次見你時,是在京城效區(qū)的雙月湖,當時你騎著駿馬從雙月湖邊走過,我正在賞景,聽到馬蹄聲靠近就回身看了一下,你騎馬從我身邊走過,那美麗的倩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p> 好像一說開來,沒有那么難開口了。柳小候爺繼續(xù)道:“第二次,你從黑煞會手上救下了我。我當時已臨近昏迷,見一白衣姑娘從天而降,三兩劍便誅殺了那些黑煞會的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唯有……”
以身相許幾個字有點難說出口。
“我柳羿活了十七年,從未見過像姑娘這般瀟灑從容又美貌的姑娘,我……我喜歡上姑娘了!”
終于說出口了!
“哦?”一個低沉的聲音接道,然后,池霜那間屋子的窗子從里面打開,迷蒙的月色下,一個英挺高大的男子站在窗前,冷冷的目光盯著柳羿,語氣更冷:“這么說,小候爺是對在下的師妹有了覬覦之心?”
大量的熱血沖上柳羿的腦袋。第一次表白已經(jīng)很尷尬,更尷尬的是,還表錯了對象!
但他畢竟是小候爺,也是才思敏捷的,“司兄誤會了,在下對池霜姑娘并不是覬覦,而是真心的傾慕!”
司南星緩緩道:“師妹天人之姿,江湖上不泛傾慕她的少兒郎,但小候爺有所不知,在我們摘星樓,有個不成文的傳統(tǒng),星主的嫡傳弟子中,師兄都是與師妹成親的,不信,小候爺可以去打聽下。”
這話,猶如一盆冷水從柳羿頭上澆下,淋遍他全身。
“哦,那是你們師門的事情,跟我傾慕池霜姑娘有什么關系?”
他是真心傾慕池霜姑娘,也幻想過有幸能娶得她,但是,現(xiàn)在自己還身中奇毒,前途未卜,他今晚真的只是想告訴池霜姑娘,他的感情,僅此而已。
“好?!彼灸闲抢淅涞溃骸澳俏遗c師妹成親時,會給小候爺送喜貼?!?p> “你們在說什么?”一個清亮的聲音在柳羿背后響起。
柳羿心思玲瓏,乍一見到司南星在池霜的屋子里有點震驚,但轉念一想,便覺屋內沒有其他人,這讓他心里多了一絲竅喜。
柳羿轉過身,面對著月色下款款而來的池霜。
“池霜姑娘,我是來尋你的。柳某有些話想對姑娘說?!?p> “哦,小候爺大半夜不睡覺,想告訴池霜什么事情呢?”柳小候爺似乎又看見池霜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又洞悉了他心里的想法一樣??墒翘ь^一看,只見到一雙清亮剔透的眸子。
“柳某明早便要遠行,想請池霜姑娘好好保重,池霜姑娘的救命之恩,柳某愿結銜相報,他日只要池霜姑娘需要,柳某甘奉獻所有?!?p> “哦?小候爺不必在意這個,我也只是順手而為,不足掛齒。愿小候爺遠行一切順利?!?p> 柳羿朝池霜姑娘行了一禮,避開身后司南星如針在刺的目光,步履優(yōu)雅地回自己的房間。
呵,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多緊張。
他突然又不想向池霜表白了。等他解了毒歸來,等他再強大一點,如果池霜仍未嫁,他一定,盡所有去求娶她。
現(xiàn)在還是不要讓她知道他自己說不出口的愛戀吧。
池霜目視著柳羿瘦弱但又挺得筆直的背影,微微笑道:“師兄,你又打擊了一個純情少男?!?p> 司南星“哼”了一聲“連這點打擊都受不住,師傅那關更過不去,不如早早斷了他的念頭?!?p> “呵呵,”池霜笑道:“真是辛苦師兄了哦?!?p> 當夜,柳夫人又去拜托池霜,希望池霜能護送柳羿去西域,許以重金。但池霜沒有答應。她說師門還有事情沒有辦完。
第二天,柳羿帶著三十個護衛(wèi),帶著候夫人一千一萬的叮囑,朝西域出發(fā)。
司南星和池霜也在這時離開候府。
他們同在候府門前分別。
柳羿經(jīng)過這一遭,心性比之前成熟,以前比女子更姣好的面容,多了絲屬于男子的堅毅。
一想到自己還身懷奇毒,一想到此去不知何時再相見,特別是看到司南星站在池霜身邊,男的玉樹臨風,女的絕美脫俗,不由得心塞塞,心慌慌。
柳羿上了馬車,朝西域而去。
司南星和池霜上了馬,朝東邊也就是他們的師門,摘星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