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君遇頷首,提起筆落在紙上:“《九章算術》里有這么一道題,名為‘河婦蕩杯’,大概說的是,婦人家里來了客人,吃飯用了六十五只碗,其中二人共飯,三人共羹,四人共肉,問的便是來了多少位客人。而這道題的解法便是,置六十五碗,以一十二乘之,得七百八十,以一十三除之,即得。”
田友敏和柯楊湊上去看。
柯楊:“意思就是,用六十五乘以一十二,所得的七百八十再除十三,便得到結果了?”
倒真是個好苗子,一點就透。
半晌后,沈言道:“所以說這學舍中的幾人共用書本,和那題中的客人共碗是一個道理?”
魏君遇:“對,我們先看陳遠宿舍的,兩個硯臺三本書,加起來就是五,而解出來的答案,便是兇手問的題的結果。”
田友敏聽得云里霧里,而柯楊則是滿臉認真,劍眉緊蹙,沉思著魏君遇所說的法子。
沈言抿唇,暗暗用魏君遇的說的法子來解了一通,卻是將自己越繞越昏,翹鼻微皺,她湊到魏君遇身邊,輕聲道:“公子,那十二和十三,又是怎么來的???”
一旦涉及算術,魏君遇的耐心便是常人能及,他聲音清潤地為沈言講解:“你看,二人共飯,那么每人用二分之一的飯碗,三人共羹,便是每人用了三分之一的羹碗,同樣推理,每人用了四分之一的肉碗,將它們加起來,便是每人用了十二分之十三的碗?!?p> 沈言:……些許深奧,容我再捋一捋。
魏君遇見她有些茫然卻又不服輸?shù)哪樱南潞眯?,卻也沒再多說。
算術這東西,得自己多加摸索才可靠。
一陣沉默中,那邊的柯楊已是寫了滿滿一頁紙,最后落筆,眼眸發(fā)亮:“算出來了!是六!生者為六人!”
魏君遇白皙的指尖輕點茶杯:“是也不是。答案確實為六,但你別忘了,紙條上是兩個問題?!?p> 生者數(shù),失蹤數(shù)。
柯楊愣?。骸澳愕囊馑肌?p> “陳遠已經(jīng)死了。而且,這個生者和失蹤者不是一回事。”
所以,失蹤者要減一,而生者……
沈言腦中忽而閃過那日李叔曾說過的,書院總的有六十個人。
恰在此時,魏君遇也開口了:“題既是出給你們所有人,這生者自然是整個書院的學子,所以是六十人,減去陳遠和何為應,生者則為五十八人,其中失蹤者,為五人。”
田友敏忽而腦子一閃:“失蹤者包括在生者里,那就是說慎思和向南還活著!”
為了驗證這個結果,柯楊又將何為應學舍的算了一遍,答案依舊是六。
田友敏嘆了一聲:“魏兄甚至都不用動筆,在下佩服。”
魏君遇很是謙虛:“不過借著熟悉此道罷了?!?p> 外面忽然起了風,順著木窗縫隙闖進屋內(nèi),將人激的一個激靈,沈言連忙去將窗和尚,再看看魏君遇,見他面無異樣,才放下心來。
“你們有藏書室之類的嗎?就是收錄很多資料的地方?!?p> 書院構造應當是在建院初期由匠人繪制,每個書院都會將其好生收藏,清和書院哪怕再落魄,這東西也少不了。
柯楊點頭:“在學舍后方,鑰匙是院長保管著的?!?p> 只是如今院長還在醫(yī)館里躺著呢。
田友敏擺擺手:“嗐,那小破地方要什么鑰匙啊,墻角那邊就有個洞,我?guī)銈內(nèi)?!?p> 解題他不在行,但要說到書院的大小情況,院長都沒他知道的多!似是終于找到自己的發(fā)光點,田友敏覺得自己發(fā)揮的時候到了,領著人便往學舍后方走去。
路上遇到一個意外的人。
車昇岸。
微微弓著背,蹲坐在石橋邊,盯著陳遠被拋尸的地方,目光渙散。
魏君遇和沈言對視一眼,走上前去:“好消息,劉慎思還活著?!?p> 車昇岸一震,難以置信地盯著他們,直到柯楊和田友敏點頭了,他才倏而眼眶一紅:“幸好,幸好……”
這些日子心神難安,他不止一次地質(zhì)問自己當初的懦弱,如今得知故人依存,怎能不激動?
……
所謂的藏書樓,其實就是一方小閣樓。
青磚墻面已斑駁不堪,一條小道上落了些枯枝,靜幽幽的,更顯空寂。
“走這邊。這些日子事情太多,院長無暇顧及這里,才這么亂?!?p> 魏君遇眸子微動:“哦?這么說平日院長倒是常來?”
柯楊:“嗯,院長喜靜,此地又是書香延綿,因此除了必要的授課和公務,他都是待在這里?!?p> “只他一人?”
“只有院長有鑰匙,閣樓里大部分書都是院長所有,想進來找資料的也須得他同意方可進入?!?p> 只有他一人……
正說著,田友敏所說的洞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只容一人屈身通過,似乎是……狗洞?周圍又盡是雜草等物遮掩,一般人可發(fā)現(xiàn)不了。
見幾人都看著他,田友敏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后山有野雞什么的,我就是偶爾出來放松放松……”
然后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洞。
“哎別想了,找東西要緊?!闭f著,他先行鉆了進去,動作十分之熟練。
外面三人看著那洞,默了默。
“公子?”
魏君遇瞥了她一眼:“有傷大雅!”
你之前爬墻偷箱子的時候怎么就沒想過傷大雅。
沈言忍著笑,招來藏身暗處的阿三:“你帶柯公子進去。”
說著,伸手穩(wěn)住魏君遇,運功起身便將人輕易帶了過去。
不過眨眼瞬間,魏君遇就好像忽而上了云間一般,有點莫名的……興奮?腰間力道消失,心底那抹微不可查的失落被輕易忽略。
柯楊也是頭一遭,不過這感覺對他來說除了新奇沒什么特別的,畢竟那位叫阿三的公子,是拽著他衣領拎過來的。
這么一對比,魏公子的護衛(wèi)還真是溫柔。
“你們?!”
灰頭土臉的田友敏感受到了深深的背叛。
沈言笑的欠揍:“哎你跑太快了沒辦法……”
“好了,我們時間不多,李叔要是發(fā)現(xiàn)我們不在沒準要來找了?!?p> 說著,一行人又悄摸潛進樓中,在一排排書架中穿梭尋找。
“公子,你對兇手有什么頭緒么?”黑暗中,沈言忽而輕聲問,“現(xiàn)在王符在衙門被保護著,我們除了徐橋也沒發(fā)現(xiàn)有別人收到東西……方才你說,兇手根本沒想過讓柯楊他們解出題,那我們解了,兇手會罷休么?”
魏君遇修長的手指劃過一排排書,頭也不抬:“我們解題,更多的是為了知道失蹤者有多少,從他們失蹤前的活動痕跡,才能知道兇手大概在什么地方下的手,況且,”他忽而轉(zhuǎn)過身,“劉慎思是在去舅舅家路途中失蹤,向南是在跑出書院后失蹤,在你看來,代表什么?”
沈言想了想:“先不說劉慎思,向南當時情況稍微特殊,當時就算跑出書院也跑不遠,但不管是柯楊田友敏,還是我的人,都沒有找到,所以,兇手一直盯著他們,伺機下手?”
魏君遇:“不是伺機,而是制造機會下手。我們把人盯得緊,想下手,當然是讓向南自己脫離我們。一直以來,兇手就像一個旁觀者一樣觀察著所有人的動靜,所以能毫不費力地避過你的眼線?!?p> 旁觀者……沈言心里微驚。
“田友敏!柯楊!臭小子……”
李叔罵罵咧咧的聲音逐漸近了,田友敏面色一僵,苦道:“老李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