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是他，不是他
董昇走后，客廳里便只剩下蘇還和關(guān)歐，他們一肩之隔的距離。
關(guān)歐注意到蘇還一直在看著她，就問：“你怎么老看我？”
“可能是因為欣賞你吧?！?p> 關(guān)歐：“欣賞我？”
“我欣賞你，那么深情?！碧K還凝望著她。
關(guān)歐苦笑：“用來欣賞的深情，聽起來，很悲情?！?p> 蘇還問：“為什么？”
“因為深情……是用來成全的，不是用來欣賞的?！彼聪蛩?p> 四目相對，這一刻竟像被定格。
“如果那個人，永遠都回不來了呢？”蘇還低聲細語，怕驚擾了誰一樣：“可你還年輕啊?！?p> “年輕有什么好稀罕的?！标P(guān)歐堅持自己的觀點，“一輩子只愛一個人才稀罕。”
蘇還笑不出來：“那他呢？”
關(guān)歐說他我管不著，何況一輩子太久了，如果有個人能陪他度過余生，不是也很好嗎。
蘇還：“你對別人的要求很低，你對自己的要求卻那么高?！?p> “我不是要求我自己，我是有我的標(biāo)準(zhǔn)，我的諸多標(biāo)準(zhǔn)里其中一條就是不去要求別人?！?p> 蘇還明白，偶爾的要求只是她在撒嬌。
也許她只對他，對她父母撒過嬌。
此時，管家來了，帶他們走上樓去。
蘇還先回了客房，他點根煙坐在床邊慢慢地抽著，想著關(guān)歐說的每一句話，愈發(fā)覺得自己混賬，當(dāng)年混賬，現(xiàn)在也混賬：關(guān)歐只是不像別的女孩兒一樣情深深雨蒙蒙地把“我愛你”掛在嘴上，只是不像別的女孩兒一樣含情脈脈地看著你，只是不那么浮于表面，只能說他也是一個膚淺的人，總是因此低估了她的愛。
人死一次，會看清很多東西，會反省，會頃刻間學(xué)會珍惜，這才是死亡的珍貴吧。
同一時間，關(guān)歐推開了婚房的門。
她一個人慢慢往里走，看到掛在床頭墻壁上的婚紗照，她見到自己像貓?zhí)婚_腹部一樣柔軟地靠在蘇還的懷里，他從背后抱住她，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而她正微笑地看著鏡頭，就這樣，拍下了他們第一張婚紗照，這第一張婚紗照就被掛在了他們的婚房里。
關(guān)歐爬上床，抬手輕輕撫著照片里這對幸福的新人，她都不知道，原來蘇還沒看鏡頭的，原來，他在看她。
他怎么在看她呢？
為什么不看鏡頭呢……
明明，在拍照啊。
關(guān)歐笑了，她靜靜地看著蘇還，眼中涌上了透明色的淚。
“如果沒有那一出，我們，現(xiàn)在是不是也像這樣，相擁而眠？”
關(guān)歐難免幻想，如果婚禮上沒有那一出意外，現(xiàn)在該是很好的吧……
他的絕癥本來就是假的。
他們該是很好的。
“說起絕癥，呵。你為什么要騙我呢？”關(guān)歐嘆了口氣，搖頭說，“不必要這樣的，真的不必要，不必要那么極端?！?p> 可是蘇還太了解她，也太吃定她，所以，他用了他的極端，留下了她。也只有他敢這樣做了。
只是這極端是一把雙刃劍，同時也不得不傷到她。
不過也不能只怪他……他啊，不過是對一個重癥病人下了一劑狠藥罷了。
所以，她可以憑借愛原諒他，也放過自己，只要他回來，只要他回來，他們好好過，當(dāng)然賬還是要算的，一碼歸一碼，不給他點教訓(xùn)，以后他回回下猛藥，她也受不了??！
同時，身體里有一個白色的小人在問她，隔壁那個房間里住的人，真的會是蘇還嗎？
另一個黑色的小人說：“一模一樣，神態(tài)動作都一樣，是的，就是的?！?p> 又有一個半黑半白的小人蹦出來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你們只不過是只看你們想看見的罷了，忽略你們看到過的殘酷現(xiàn)實，那就是你全程參與了醫(yī)生宣告蘇還死亡的全過程啊！”
關(guān)歐的手從婚紗照上拿開，坐在了床上。
蒼白的燈光，照下來，房間亮了，她的心卻如墜幽暗谷底。
這個晚上，只有董昇是倒床就睡。
蘇老回了房間，看到抹眼淚的楊還還，他面無表情地放下了拐杖：“別哭了！”
“你還不準(zhǔn)我哭？”
楊還還抽噎道：“這日子沒法過了！”
蘇老懶得搭理她，抬腿去了浴室。
到了第二天早上，年輕人沒一個下來吃早飯的，蘇老讓管家去叫，楊還還安靜地坐在位子上，心灰意冷道：“這房子一下住進來三個人，卻沒一個是我的親兒子。我們現(xiàn)在就是孤寡老人?！?p> 蘇老斥道：“不會說話就少說點，什么孤寡老人，兒子是混賬，指望不上了，可不還有孫子嗎？！”
楊還還低著頭：“孫子……是啊，我沒了兒子，我還有孫子??！”
蘇老說：“所以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別老哭了，讓人心煩?！?p> 楊還還哼了一聲：“你冷血怪物怎么懂我的悲傷！”
蘇老無語。
關(guān)歐推開房門，走到樓梯口，和蘇還碰見，互相打了個招呼，便一起往樓下走去。
董昇從后面跑過來，路過他們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早上好??！”
蘇還平淡回：“早上好。”
他們走進廚房，董昇伸著懶腰說：“還要在這兒三天呢！吳顏，你做好準(zhǔn)備了嗎？”
蘇還說：“嗯。”
董昇豎起大拇指，一語雙關(guān)道：“真是臨危不亂啊！”
蘇還輕咳了一下，他拉開椅子坐下：“既來之，則安之了?！?p> 蘇老頗為不給面子地哼了一聲！
見這個與蘇還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那么坦然，關(guān)歐越發(fā)不安了，她木然地吃著粥，閉了閉眼，是他，不是他，不是他，是他……
五個字，反復(fù)被她默讀，卻讀不出個究竟來！
蘇還看著安安靜靜喝粥的關(guān)歐，稍許，才垂眸，繼續(xù)喝著自己碗里的粥。
一頓早飯就在這樣冷酷的氣氛中結(jié)束了。
關(guān)歐心事重重，吃過飯就去了后花園的玻璃房，她靠上了放置在其中的躺椅，臉朝向外面的天空，閉上了眼睛。
她并不知道，董昇和蘇還站在玻璃房外，正瞧她。
四面都是透明玻璃為玻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