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突然一陣狂風(fēng)拍在他臉上,夾帶著風(fēng)雪,冷的狄青覺得面頰生疼,垂頭躲避風(fēng)雪。
狄青這才恍然一醒,入目皆白,地上已經(jīng)是厚厚一層雪酥,沒過他的腳踝。
四下環(huán)視一看,沒有腳印。
他已經(jīng)站在這處很久了,下馬之時才下著細雪,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到了腳踝,積雪這么深了……
井邊也無人。
荒道已經(jīng)被雪鋪陳白色,看不到來時的青磚道路。馬在那邊樹下已經(jīng)站著睡著了,鼻息噴出的白煙卷著雪散在空中。
看著雪色,感覺剛才的一切都是夢境。
他動了動腿腳,已經(jīng)僵麻了。手不由自主的在額心一觸,突然覺得指尖點著的皮膚有些熾燙,彈開了手。
這是?
不等狄青犯懵,身邊突然出現(xiàn)一個細碎的聲音,悉悉卒卒的。
他敏銳的探頭。
一個灰褐色圓領(lǐng)袍的男子,三十左右,眼睛狹長。
腰上掛了一把短鐵棍,上面還刻了道家的“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萬劫,證吾神通。三界內(nèi)外,惟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钡慕鸸馍裰?。
正巧也撥開了雪枝看到了狄青,二人大眼對小眼。
那人見著狄青身材魁偉,氣勢碾人,直接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直擺,驚叫道。
“這位上神,小的只是路過,無心冒犯,這就走!這就走!”
連忙磕了幾個頭,起身抱頭鼠竄,直接跑的無影無蹤。
狄青十分不解,他剛才說什么?上神?
轉(zhuǎn)念想了想,那個人腰間那個帶了咒的鐵棍,就知道那人為什么會這樣稱呼了,他儼然是信奉道家的。
估計是在雪地里突然見了一個人,嚇得吧……
狄青訕笑,摸了摸鼻尖。掉頭準備上馬進城,耽擱了許久了。
倒是這個小子的出現(xiàn),讓狄青沒有再深思那個青衣小娘子的事。
騎上馬,準備迎著風(fēng)雪進城,走馬上任。
上馬閑散走了兩步,讓馬醒醒神。
正巧瞥見雪白的地里,像是有一封深藍色的帛書卷宗,剛好是那個人身處得地方。
狄青駕馬走到附近,低頭一看,真就是文書和一封入長安的公驗。
馬虎,這要是掉了,怕是要寸步難行,別說長安進不去,就是他回家,進城都過不去!補起來也是個麻煩!
狄青一手拽著韁繩,翻身下馬,腳尖一勾,文書公驗騰空,他上馬的同時,一把穩(wěn)穩(wěn)地握住。
雙腿一夾,馬兒往城里走去。
他兩手打開一看,這是上任的委任狀。
金州人氏,印許。
以前任一處的里正,現(xiàn)上任大理寺錄事之職。
喲。
還跟他在一處上任呢,真是巧宗。
說著,他將這一份委任狀放好,不然那人就是回不去金州,也留不下長安,延誤了上任戴職的時間還會有罪加身,責(zé)罰是跑不了。
那個人徒步,狄青駕馬,看著腳印,狄青提蹄追過去。
一陣迎風(fēng)疾馳。
遠處正好在是那個灰褐色的人影。一個人在蒼茫大地里獨行,看上去十分冷清寂寥。
那人聽著遠處有策馬聲,循著聲音回頭望,看著是在枯井旁的人正策馬近身。立馬嚇得一顫,目眥欲裂,拔腿準備跑,卻有些迷茫。
就在他迷茫之際,狄青已經(jīng)到了他身邊,一個漂亮利落的下馬,人就站到了他的身旁。
他反應(yīng)過來猛得退了好幾步,腳下步子沒站穩(wěn),自己絆倒自己,狄青出手將他的臂膀一扯,免得他摔在雪地里。
然后狄青尊尊行了一個平禮:“這位阿郎,你方才落下東西了?!?p> 說著就將他的委任狀和公驗取出來遞過去,那個人慌然的神情落在這帛書上之后才平穩(wěn)些。
手哆嗦地去取,并且在狄青臉上打量了個徹底,看了許久才慢慢笑出聲音,爽朗清明。
他接過后,嘻嘻哈哈的樣子在臉上描繪起來,十分生動。
也同狄青行了一個平禮,抱拳還帶有歉意地說。
“不好意思,鄙人剛才認錯人了,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模樣磊落的緊,看著倒是一個爽直的人。
狄青也笑了笑,指了指這天地,問:“你這是徒步到大理寺上任?”
那個人收好了委任狀,點點頭,與狄青并肩而行。
二人一路上有說有笑,互訴了對方以前任職的地方特色。
當(dāng)他們走到長安城外,這個印許只是睜眼認認真真的朝城里看了一眼,突然整張臉塌下來,直欲將哭。
突然當(dāng)場跌坐在地上干嚎,嘴里叫罵:“師父,你個王八蛋,這么危險的地方你讓徒兒來送死?!?p> 然后氣竭,將委任狀與身份證明還有公驗一起丟在地上,掉頭就走!嘴里仍舊喋喋不休。
狄青看不明白印許這個行為,連忙一把拉住他,疑竇叢生,不明所以問道:“你這是做什么?大理寺還等著我們?nèi)ド先巍!?p> 印許一臉鼻涕眼淚,傷心憤怒至極,眼眶泛紅,怒意、怯意叢生。
他看見狄青拉扯他才停下腳步,語重心長的同狄青說到。
“鄙人建議阿郎也不要去長安了,趕緊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日日供奉著龍王老爺,每逢七就一起同榻相眠,睡前給龍王老爺喂你中指的血,三珠。三年后便可活命――”
然后,抖著一身狼狽,繼續(xù)哭天搶地罵師父,一句比之一句難聽。
狄青看見印許與城門相背,漸行漸遠,連忙撿起他丟下的官憑,拔步追上去。
罵咧十分刺耳,狄青聽得直皺眉頭。
耐著性子安撫。
“你別使性子,難道長安城還沒進去怎么就知道兇險不兇險?你這是大理寺錄事之職,只作建檔立案之時,不參與查案,何險之有?況且,我看你上面寫著的上任之期就要到了。你到了時間沒有上任,不怕連累家人嗎?”
這人見狄青與他好言相勸,一臉懵然,眸子半沉下來,將狄青手上官憑統(tǒng)統(tǒng)推開。
“你要是善心,就將我的官憑拿去,告訴大理寺錄官的人我在路上遇險身亡。我自小孤苦,無父無母,連累不著任何人!”
印許就像是十頭牛,任憑狄青如何說辭,他也是拒絕進城,非要離開,說長安城全是死禍,他貪生怕死不敢去。
狄青:???
狄青連同之前見到的青衣女子的說辭,突然覺得,長安城內(nèi)一定有什么大事發(fā)生,不然……為什么兩個人的態(tài)度都這么奇怪?
當(dāng)即狄青轉(zhuǎn)音就說:“不如你告訴小友,為什么不入城,我也就不逼你了。還替你將這官憑送去,告訴他們你已經(jīng)遇險身亡——”
印許果真立馬停下,臉上凝重十分。
見狄青一身坦蕩正氣,覺得口說為虛,不足為信,就兩手快閃得捏著一個訣。
口氣沉重:“空口無憑,你還是親眼看看!”
說著,捏訣的手覆蓋住狄青得眼睛,他被弄得猝不及防,沒有閃躲開。
當(dāng)?shù)仪嘣俦犙蹠r,懵懵然地看著印許,二人面對面又是一陣大眼對小眼的看著。
印許急切嚷嚷大叫:“哎喲喂,這是有時限的!”
說著硬將狄青的臉轉(zhuǎn)過去,對著長安城。
狄青被人擺布,如同木偶,但是當(dāng)轉(zhuǎn)身看到長安城之后,倒拔一口涼氣,足下不禁退了兩步。
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看到了什么,在震驚之中他伸出手揉了揉眼睛。
一旁的印許將他的手打掉,喝了聲:“看清楚,我就好走了!”
狄青入目之中的長安城不再是方才那皚皚白雪覆蓋的城,而是黑云壓頂,詭異且駭人,籠罩住了整個長安城。
而城門正被一座似山非山的半透明狀的萬尺高山擋在城門前。
透過這個山,他能清晰的看到長安城里面的街道地裂四炸,有許多小山頭似的光暈從地里正長出來。
形似不同、大小顏色不同的光斑,正貼在地面長出的山脈上孕育著,掛滿了長安城無數(shù)的街道坊屋。
城里空寂一片,基本無人――
突然眼睛一花,狄青身形晃了晃,被印許扶住。
狄青整個人慌的不行,脊背發(fā)麻,大口喘著,捏住印許的胳膊都無比用力,額上沁出了汗……
好半晌,狄青才站穩(wěn)身子,依舊粗喘著,問:“長安城什么時候變成這個樣子的?這些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