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闌從昏迷中醒來,眼睛還沒睜開,喋喋不休的吟唱聲就不斷地灌入他的耳中。
每個剛睡醒的人都不會喜歡這樣的聲音。本來就頭昏腦漲的他,恨不得立刻抓起身邊的什么東西,水壺也好,筆記本也好,或者是剛上色了一般的模型,狠狠地砸在不遠(yuǎn)處那個好像念著繞口令,唱兒歌的家伙。
可是丁闌卻無能為力,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像是被束縛在黑色的橡膠衣中一樣。不止他的手腳無法自由活動,就連他想要睜眼,都沒有辦法辦到。
他只能安靜地躺在那里,聽著耳邊的聲音從遠(yuǎn)處的呢喃逐漸變?yōu)榻幍脑伋?,從縹緲逐漸變得清晰。
諸神的恥辱,帝國的傾覆……
在血與酒的歡宴中盡情大笑……
“什么特么的帝國啊?大清早亡了。還血與酒,玩巫師3呢?”丁闌頭疼不已。
遠(yuǎn)古的仆役,今世的英雄……
深淵中的詛咒之炎鑄造了你的身軀……
冥冥中的命運之絲賦予了靈魂……
丁闌覺得自己的頭暈暈的,灰白色的影子在眼前亂晃,他試圖叫住哪個問一問,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向我祈求,混亂的自由,
向我呼喚,無終的期盼。
順應(yīng)我的愿望,降臨這人世間,馬爾沃·希格特,無畏的神之侍。
“我?我是誰?”從來沒想過的終極問題此刻卻占據(jù)了丁闌的大腦。
歌謠般的咒語猶如一柄沉重的大錘,一下下敲擊在丁闌的身體上。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封閉在一座大理石雕像中的人,在巨錘的敲擊震動中,封禁他的堅固外殼一塊塊碎裂,然后,他整個人終于顯露于世界之上。
在丁闌睜開眼睛之前,泥土和草混合的芬芳鉆入他的鼻子里面,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現(xiàn)代社會鋼鐵森林中,每天加班到深夜的他已經(jīng)許久沒有呼吸到這樣的空氣。
在丁闌睜開眼睛之后,漫天清晰明亮,眨著眼睛的星星點綴在沉靜的夜空中,猶如黑珍珠上鑲嵌的寶鉆,這是少年時下了晚自習(xí)后騎著單車最常見的光景。
“馬爾沃·希格特?”略帶些恐慌的稚嫩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弱弱地問道。
丁闌長出了一口氣,雙拳握緊,可是當(dāng)他看清楚身邊提問的人,卻把自己因為煩惱而來的滿腔怒火扔到了一邊。
在自己左手五步外的距離處,一個身材不高,看起來好像初中年級男孩正目光復(fù)雜地望向自己。他長著淡藍(lán)色頭發(fā),臉上有一些雀斑,眼珠帶有微微的紅色,像是黑夜中的小貓,明顯不是東方人的模樣。
這不可能啊……丁闌這時候才驚覺自己已經(jīng)不再置身于熟悉的世界。他連忙搜尋頭腦中的記憶。
一聲巨響,隨后是剎車的聲音,四周人們的驚呼,丁闌仿佛看到自己趴在踩不出足跡的冰冷堅硬的馬路上,紅色的液體流淌在眼前的地面上,還有溫度的血。
車禍!甩出去的手機(jī)屏幕還在亮著,上面顯示著剛給媽媽發(fā)了讓她安心的消息,想要回到租的小房子中,女朋友已經(jīng)熱好了飯菜在等著自己。
然后,怎么就到了這里。是穿越了嗎?
回憶的碎片走馬燈一樣在他的眼前閃過,丁闌有了一個初步的判斷,他急忙向身邊的男孩子走過去,焦急地問道:“你剛剛叫我什么?”
“馬爾沃·希格特呀?!蹦泻⒍叨哙锣碌靥鹗郑厦婺弥粋€陳舊的卷軸:“這上面記載的,說你是曾經(jīng)的神靈侍衛(wèi),命運的守護(hù)者?!?p> 卷軸上面寫的?
丁闌顧不上禮貌,一把從男孩的手中搶過卷軸,上面的文字并非漢字,可他一點也不覺得陌生,輕松地就讀懂了上面的記載。
這是一個召喚的儀式,上面說完成這個召喚后,就能夠把舊日神靈的侍衛(wèi)召喚出來,幫助舉行儀式的人守護(hù)他最珍貴的東西。丁闌回憶起方才聽到的歌謠一樣的東西,正是卷軸上記載的召喚所需要吟誦的咒語。
就在丁闌默默地思索,意識到自己竟然是被召喚出來的時候,卷軸上的文字忽然發(fā)生了詭異的變化。它們變成了一個個黑色的火炎扭曲成的神秘符號,僅僅是看著,就令丁闌仿佛聽到了耳邊響起無盡細(xì)微卻又繁多的低語。在這些詭異的猶如蚊蠅的輕語中,卷軸中的黑炎仿佛活了過來,像螞蟻一樣蠕動,掙扎,盡力地升騰,無情地炙烤,讓丁闌感覺到雙眼仿佛在沙漠中凝視著酷日,針刺一樣的干澀無比。
他唰的一下,立刻把卷軸合在一起,然后緊緊握在手中,生怕它會自己再度展開。
“這東西,你是從哪里找到的?”或許是由于情緒緊張的原因,他的聲音如同呵斥。
男孩更加害怕起來,不自覺地后退了幾步,但卻又不甘心逃走?!熬驮谇皟商?,我在一個樹洞里面發(fā)現(xiàn)的。我想,可能是曾經(jīng)森林中的精靈,或者德魯伊留下的?!?p> 丁闌不僅倒吸了一口氣,他這才仔細(xì)地觀察起男孩子來。他穿著的衣服質(zhì)地丁闌無法判斷是什么,但樣式簡單古樸,看起來很像是電影中見過的歐洲古代的穿著。丁闌此時已經(jīng)對自己穿越的事情毫無懷疑。
“我的名字你已經(jīng)知道了,馬爾沃·希格特。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倍£@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讓聲音聽起來和善。且不說來到這個世界后,眼前的男孩將會是自己融入的第一個紐帶,就沖他將自己召喚出來這一點而言,也算是半個救命恩人吧。
“你好,馬爾沃·希格特先生。我叫加里,是真神神廟中的侍者。說,說起來,可能我們侍奉的神靈不同,但都是侍者呢?!奔永镉悬c磕巴地努力想要說點笑話,緩和自己的害怕的同時拉近與丁闌的關(guān)系。
馬爾沃·希格特,馬爾沃·希格特。丁闌重復(fù)地念了幾遍這個詞語,以后這就是我的名字了。接著他向加里發(fā)問,提出了自己的一個猜想:“你是在追逐什么動物的時候,誤打誤撞地發(fā)現(xiàn)了樹洞,然后看到這個卷軸的對吧?”
“你說的沒錯。”加里絲毫沒有懷疑什么,認(rèn)為這就是馬爾沃·希格特先生在詢問事情的經(jīng)過:“前兩天,我發(fā)現(xiàn)了一只野兔,我追趕著它一直到了一棵古老橡樹附近。它跳進(jìn)樹洞,可能是從后面跑掉了。我伸手進(jìn)去摸的時候,就只找到了這個卷軸。”
“那你把它拿走,就不怕精靈,或者德魯伊找你的麻煩嗎?”希格特關(guān)心地問道。
“先生?!奔永镄χ蛄艘幌伦齑剑耢`侍者和藹的表現(xiàn)讓他漸漸放松了心情,他這個年齡總是很快就忘掉了害怕?!拔也惶宄阒笆窃谑裁吹胤?。但是現(xiàn)在,我們的世界上已經(jīng)很少見精靈了,德魯伊也遷徙到了森林的深處。在整個洛夫倫王國中,好像已經(jīng)有上百年沒有聽到過他們的消息了。”
他很快又補(bǔ)充道:“而且,而且我是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助。所以……如果他們找來的話,我會盡量地支付報酬吧。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p> 希格特的目光一亮,他敏銳地看到了樹木投下的黑色影子中,借著黑暗的遮蔽,有一只巴掌大小,長著一個吸管狀尖嘴,小腦袋包裹在淺灰色毛發(fā)中的小東西正悄無聲息地飛舞著接近加里。男孩雖然發(fā)現(xiàn)了希格特的注意力有些變化,但并沒有察覺到其他的異常。那個小東西飛起來幾乎沒有聲音,完全被附近的流水聲和風(fēng)聲所掩蓋。
“你需要我做什么呢?”希格特心存疑慮,他既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不清楚男孩是否有什么難以滿足的需求,千萬不要把我當(dāng)成能夠滿足愿望的燈神啊。心里想著,他也向加里走近了兩步,想要看看悄悄接近加里的小東西準(zhǔn)備做什么。
“我想請你幫助守衛(wèi)我所在的神廟。”加里脫口而出,他的臉上帶著期盼的表情。“我不知道是否可以,侍者先生。但我這幾天已經(jīng)聽到很多次北方惡魔那些殘忍的行徑。他們無情地殺人,搶奪財物,燒毀神廟。領(lǐng)主大人派了一些士兵過來幫忙守衛(wèi),但是逃過來的祭司說這遠(yuǎn)遠(yuǎn)不夠,根本攔不住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小動物的四肢伸展開,它們和身體中間有一層薄薄的翼膜,上面長著淡綠的斑點。它看似飄飄悠悠,實際上則完全把握好了落腳地,無聲中貼在了加里的脖子后面,而加里則渾然未覺。
一點紅色的光芒在小動物的尾部閃亮,似乎是它的短尾迅速膨脹了一下又癟了下去。
希格特決定不再等待,他快步上前,手臂輕輕一伸,兩根手指超乎意料地準(zhǔn)確又有力地夾住了小東西的頭部,雖然感覺到了阻礙。但希格特就覺得自己的兩指前端好像生出了什么一樣凌厲地夾住了它的頭部,小動物微微一掙扎就失去了力氣,任由希格特將它拽了下來。
“綠斑蚊蝠?!奔永锲鸪醯囊苫笞兂闪说姑沟捏@呼。他立刻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后面,收回來的時候上面帶著一點血跡?!罢嬗憛?,明天又要發(fā)暈了。謝謝你,希格特先生,我就說你能幫助到我們?!?p> 希格特收回手,不知道是否因為自己用力過猛,手中的綠斑蚊蝠已經(jīng)死掉了。他有點后悔自己出手晚了,帶著歉意說道:“這東西對你沒什么害處吧?”
加里不太在乎地?fù)]揮手,笑著說道:“比起我剛剛說起的那些惡魔,這玩意簡直是無害的。它們就像蚊子一樣,會吸食人們的血液。而且聽祭司們說,它們會用毒素麻痹身體,讓人類沒有感覺?!?p> 加里欽佩地繼續(xù)說道:“希格特先生你可真是厲害,在它們沒有吸飽血液的時候,是很難抓到它們的。而且它們通常抓的很牢固,硬拽的話,通常都會帶一些皮肉下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辦到的,我的脖子上好像沒什么傷口,只有它留下的一點血而已?!?p> “沒事就好?!毕8裉仉S手將死去的綠斑蚊蝠扔到一旁,卻被加里小心翼翼地?fù)炝似饋怼?p> “這東西的一部分可以做藥材?!蹦泻⑿χf道。
希格特回到方才的話題,提出了他的疑問:“你剛才提到惡魔。他們是真的惡魔,還是可惡的壞人?”
既然這個世界曾經(jīng)存在精靈,那當(dāng)然也不排除惡魔的存在。而對于隱居起來的精靈而言,惡魔突然涌出,造成災(zāi)難,那也可以算是情理當(dāng)中的事。
“是壞人?!奔永锛泵φf道。雖然卷軸中的記載說他召喚出來的是一名無畏的神之侍者,但加里還是小心翼翼,唯恐夸大的事實讓希格特拒絕幫助。相比起和惡魔對抗,抵擋壞人的進(jìn)攻對神的侍者來說更簡單一些吧,他也應(yīng)該更愿意幫忙一點。加里用男孩的心思考慮著。
“所以那些來搶劫的是什么人?異教徒?”希格特問道。他也猶豫自己后面的路要怎么走。說是召喚,但好像并沒有什么魔法、契約在約束著自己,不管這個男孩,立刻抬腳就走好像也沒什么問題。可是離開之后,應(yīng)該去哪里呢?沒有手機(jī),無法搜索,也沒有地圖,在這個文明尚不算發(fā)達(dá)的時代,靠兩只腳能走到哪里去呢。
希格特覺得,最好是能夠先在神廟中扎下腳,獲得更多的信息后,再慢慢考慮今后的日子。
恐懼立刻蔓延在加里的臉上,他不安地回答道:“不,不只是異教徒那么簡單。我聽祭司們談?wù)?,他們是突然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的。在西北的方向,如果是在白天的話,你能夠看到一團(tuán)范圍很大的紫色的霧氣,據(jù)說它籠罩的空間里面,生長著一顆高聳的巨樹,聽說上面還纏繞著巨蛇。它是在八個月前突然在海面上出現(xiàn)的,泛濫起的潮水甚至淹沒了一些北部海岸邊上的土地。這些人,他們像惡魔一樣,傳說之前就住在紫霧里面的惡靈之樹上,他們注意到了我們的世界,乘著船渡過大海來到這里,開始搶劫,殺人,飲用鮮血,毀壞圣物。”
加里的描述讓希格特聽得逐漸入神,他緊握雙拳,來到了這個神奇又詭異的世界上,自己究竟能夠做些什么?命運啊,這次我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