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廟中,燈火不算太明亮的大祭司房間里,希格特端著水杯,獨自一人坐在凳子上。房間門發(fā)出了嘎吱的聲音,然后被推開。棕黑色頭發(fā),留著有一圈短短的胡子的大祭司走了進來。
希格特之前并沒有想到自己會受到如此的禮遇。先民的身份似乎很管用,又或者是來自北方惡魔的壓力實在太大,當他在大廳中被四周的人們用驚奇與畏懼的目光環(huán)繞時,大祭司跟隨通報的加里一同迎了出來。
當大祭司禮貌地將希格特請到內(nèi)廳的時候,希格特忽然對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有了新的認識。先民的意義絕不止于故事和歷史。
“我聽加里說,曾有先民皈依真神?!毕8裉芈氏乳_口,遞出了橄欖枝。大祭司一怔,笑著點點頭,簡單回答了一個“是”。隨后他請希格特稍坐,帶著加里一同出去了。
希格特知道大祭司是要讓加里向其他祭司解釋自己的來歷,不過這也給了他消化現(xiàn)狀和準備應對的時間,斟酌著自己的說辭。
大祭司的目光很快移到了希格特的短角上面,隨后立刻移開。他走到自己的椅子旁,坐下后,大祭司向希格特說道:“我聽加里說了有關你的事情。請問你會為我們提供什么樣的幫助?”
“他不應該向你們說實話,告訴你們我是被召喚出來的。”希格特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大祭司面露疑惑的同時,希格特指了指自己略微有些尖的耳朵,繼續(xù)說道:“它們很靈敏,我在這里就聽到了你們的對話。我本來讓他說我們是偶遇的就好?!?p> 大祭司有些尷尬,他雖然在和加里的對話中并沒有表露太過自己的想法。但隨后與幾名祭司的簡短對話卻不太適合被希格特本人聽到。但他畢竟見多識廣,很快就面帶笑容說道:“抱歉。但我想你應該能夠理解。我們不得不警惕一些特殊的情況?!?p> 希格特點點頭,喝了一口水,說道:“我能理解,不然我也不會讓他撒謊了。我對你的謹慎沒有什么意見,只是為加里的天真感到擔憂而已。虔誠于真神不是問題,可是……。”
大祭司安然地笑了一下,他理解希格特沒有說出口的是什么意思。坐到這個位置,他當然知道對面的先民說的是實話。如果是在平日,如果是面對普通人,他自然會端起大祭司的威嚴,以虔誠者的話語來斥責這種不安分的想法,可是……先民,他想起了遠在海的那一邊,圣子神庭的兩側(cè),負責懲罰瀆神者的那些“人”。
希格特也沒準備得到什么回應,繼續(xù)道:“我剛剛看了一下這里的人數(shù)。神廟的信徒差不多十九人左右,那些協(xié)助防衛(wèi)的士兵二十人。但是,他們看起來可不像精通作戰(zhàn)的樣子。如果北方來的敵人真的如同加里說的那樣兇殘,依靠這些士兵是完全打不過的?!?p> 有人敲響了房門,在得到大祭司的允許后,一個臉色蒼白的青年走了進來,他的頭上還纏著繃帶,右手少了三個手指,左手的位置則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澳憔妥谀沁叞?,凱爾祭司?!贝蠹浪居檬种噶酥噶硪粋€凳子,向新來的人說道。
凱爾猶如驚弓之鳥一樣,只是看了一眼希格特,就嚇得差點腿一軟坐在地面上?!安灰@慌,這是來幫助我們的希格特先生?!贝蠹浪窘榻B道:“希格特先生,這位是凱爾祭司,從北方惡魔的屠殺下逃脫性命的勇敢的人。你有什么想要詳細了解的,可以問問他。但有些方面請不要談及太多?!?p> 希格特直接問了最關心的問題:“凱爾先生,這些野蠻人會魔法嗎?”如果只是普通的行軍打仗,或許他能想到一些防御的辦法。但要是對方祭起大火球劈頭蓋臉砸過來,那這種降維打擊實在不知道怎么應付。
“我沒見過他們使用魔法?!眲P爾低聲地說道:“他們愛用是斧子,錘子這些兇殘的武器。他們放火也是用火把來點燃的。”
“他們的身體怎樣?和我們……和現(xiàn)在神廟中的士兵相比呢?”希格特松了口氣,繼續(xù)問道。
“要比他們高出一頭,而且身體更加強壯。有些人大概比你還高,力氣大的很?!眲P爾回答的時候神色黯然,他也明晰地感覺到雙方的戰(zhàn)斗力不在一個層次上。
“他們襲擊你們的時候有多少人?”單兵力量處于下風,希格特希望數(shù)量上起碼不要差太多。
“十幾個人。我有點記不清了。”凱爾說道?!八麄兒翢o章法,沒什么隊形,在夜晚直接沖了過來。值夜的守衛(wèi)毫無反應就被砍死了。我看過他的尸體,頭整個被劈開了?!?p> 說完這些,他用殘缺的右手捂著自己的臉,精神又陷入了極大的起伏之中,身體在安靜的室內(nèi)也不禁發(fā)抖起來。
“謝謝你,我沒什么其他問題了?!毕8裉乜吹絼P爾的狀態(tài)不是很好,也及時停止了提問。目前的信息對他還是有一定幫助的。對方魯莽好進,一路搶掠過來,勝利讓他們變得更加驕傲,容易失去警惕,這都給設置陷阱提供了機會。
“凱爾,你先回去休息吧?!贝蠹浪菊f道。
凱爾顫悠悠地站起身體,向兩個人微微行禮,向門口走去。打開門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面帶驚恐地回頭向希格特說道:“對了,他們之中,好像有一個惡魔。不,更像是傳說中的巨人,反正不止是和我們,和那些野蠻人的長相也很不一樣。但我只是遠遠地看過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在害怕的時候看錯了?!?p> 希格特悚然一驚,但他沒有多說什么。凱爾離開后,大祭司看向希格特,問道:“你有什么辦法嗎?”
“最好的辦法是:離開。”希格特目光炯炯地看著大祭司。“你也聽到方才凱爾祭司最后的補充了。我覺得凱爾祭司說的是真的,他并不會看錯,一定有那么一個東西存在。可能一切布置都沒有效果。而失敗的代價,最多再多幾個像凱爾祭司一樣的幸存者。我就直說了,大祭司,在屠殺的場面下,幸存者不會是你這種年齡的人。”
大祭司聽懂了希格特的意思,他換了一個話題回道:“那或許也是一個先民,和你一樣?!?p> “你是覺得,我可以抵擋對方那個先民,是嗎?”希格特笑了,他知道大祭司的希望是什么?!昂苓z憾,我和加里說過,我喪失了很多的記憶。而且就算同為先民,也和人類一樣,在戰(zhàn)斗的能力上也有高下之分。你適合的是祈禱和傳教,一對一的情況下,你能打贏外面的士兵嗎?”
“真的沒有抵御的機會嗎?”大祭司無奈地重復問道。
“和失去地位比起來,生命更重要一些吧。何況是這么多人的生命。”希格特的目光銳利。在這里,大祭司是獨一無二的領導者,他享有和別人不同的權利。如果去的別的地方,雖然他的身份仍在,但寄人籬下,無疑很難再擁有同樣的地位了?!岸遥f一有回來的機會呢?!?p> 大祭司很清楚希格特要表達的意思,但他搖了搖頭:“在我們這里的地下墓室中,保存有圣徒布朗維斯死后的軀體,這才是我們最珍貴的東西。我們的神廟雖然不算很大,但每年都會有不少朝圣者從遠處趕來,就是因為有布朗維斯的圣軀存在。很多領主也因為圣軀,每天都會給與我們一些專門的費用。遷移圣軀,是一項需要準備很多的事情,需要并不簡單的儀式?!?p> 希格特用手摩挲著下巴,他終于了解了大祭司的著意之處。既然圣軀的遷移是需要儀式的,那么總可以找到不同的借口讓儀式無法舉行。這也意味著圣軀一旦安定下來,再要帶走,可就難了。這也就是說,如果逃走,大祭司將會永遠失去圣軀,失去他最寶貴的財產(chǎn),或許,這種“事業(yè)”上的死亡和真正的死亡并沒有什么不同。
權貴啊,永遠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賠上別人的性命。
但希格特明白,道德和正義只會出自他們口中,而不是進入他們的耳內(nèi)。
他漠然地站起身,聲音冷峻到自己都無法想象:“我會留下來幫忙,但大祭司先生,我是為了加里。因為他的善良,而不是虔誠?!?p> 隨后他轉(zhuǎn)過頭,目光穿過窗戶看向夜晚的繁星:“最好,你去祈禱一下你們的造物主。讓這些野蠻人晚一點來,留給我們布置防守的時間。從明天一早開始,我希望能夠得到你的授權?!?p> “我們一定會聽從好的建議的。”大祭司說道,他看向希格特背影的目光仿佛帶著刺。他不喜歡這個先民,尤其是他眼神里毫不掩飾的輕蔑。所以授權什么的,他可要好好想想,該給他多少才更合適。
面對大祭司的懷疑,希格特默然了一會,忽然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就在大祭司以為他要離開的時候,希格特放下水杯,走到了窗邊,他的目光向遠處望去。
“你不用再去考慮該給我什么,不該給我什么了,閣下?!毕8裉氐穆曇舫林兀骸八麄円呀?jīng)來了?!?p> 什么!大祭司驚慌地站了起來,也快步來到窗子附近,可是外面除了漆黑的夜色外,什么也沒有。
“來自森林中的腳步聲?!毕8裉赜檬种赶蛲饷娴纳终f道:“他們跑的很快,很興奮,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你看到了嗎?最前面的一個,已經(jīng)從森林中出來了?!?p> 大祭司順著希格特的手指努力地尋找著,隱約地才看到了模糊的黑色影子。隨后,紅色的火光在他的瞳孔中映出,他看到了一個個高大身軀的野蠻人,手中點燃了火把向神廟沖了過來。
“敵人來襲,敵人來襲。”大祭司不再管希格特,慌張地跑到門口,一把拉開了木門,扯開嗓子向外面吼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