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兇鬼正慢慢散去，就如白晝即將到來，而夜幕退去一樣。
墨色的影子，隨著白衡行進的腳步，慢慢縮回了那口深井之中。
白衡走進庭院之中，看向那口深井。
而后一道法術(shù)，破開了滿施在門上的術(shù)，而后將里面一臉驚魂不定的少年抓了出來。
就抓到深井邊上。
“你干嘛？”那少年不知白衡想做什么，但當他的頭，擺放在這口深井前時，渾身雞皮疙瘩冒了一身。
“干嘛？就和你之前對付那些無辜的女子一樣。”白衡將這少年推進了井水之中。
“不可！”滿連忙跑過來，站在井邊，他不知道在白衡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可煉氣士若是殺了人，那就得沾染業(yè)障。
滿不希望白衡沾染業(yè)障。
可等他跑到深井邊上時，就看見白衡手中一根青藤連接著參的腳踝。
他松了一口氣，往井中一看。
就在這井中看見了令他瞠目結(jié)舌的事情。
不知道多少雙手緊緊地拽住這少年的身體往下拉，從深井之中冒出了一團又一團的黑發(fā)，將這少年包裹的嚴嚴實實的。
在井水之中的更深處，好似還有一張張女子的臉龐，滿含怨念地看著參。
在滿的震驚之中，白衡手中藤蔓往上一拉，這名為參的少年被他拉出了深井。
剛剛落地，他就像被嚇破了膽子，口中囈語，不知在說著什么，連滾帶爬的想要爬出庭院。
然后就見姬玥兒飛起一腳，將這少年踢飛。
“誰，誰在那里？”參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急促且炸裂的心跳聲，讓他懷疑自己即將走向死亡。
但他什么也看不見。
還不等姬玥兒說話，身后突然傳來一聲聲凄厲的尖叫聲。
“把他，交給我們！”聲音磕磕絆絆，深井的水竟然冒了出來，一團團黑發(fā)糾纏在一起，像一棵大樹一樣。
根須扎在了井中，長發(fā)是樹干，而葉子則是一張張人臉。
這些人臉無一例外都是女子，她們看著白衡在嘶吼，甚至從樹干之中長出了一只手臂，推開了白衡，浮現(xiàn)在參的上空，一瞬化作一張大口，就要將底下的參吞下。
白衡拔劍，斬斷了這些黑發(fā)。
“我知道你們的憤怒，但這并非是你們殺他的理由，殺了他，你們就和他一樣?！?p> 白衡把劍插入劍鞘。
“他應該交給秦律來定罪，放心，若是有人敢枉法，我就剁了他，這是我給你們的承諾。”
白衡目光堅定。
他在那所有亡魂化生而成的兇鬼包裹的過程中，看見了她們生前的記憶。
他看見一個個十七八歲的妙齡女子被折磨致死。
每一個被劫掠而來的女子，都經(jīng)受了慘無人道的折磨，幾乎每一個女子，都是在這種不間斷的折磨中，斷了氣。
白衡曾看過一個少女的記憶。
懷了這名為參的少年的孩子，結(jié)果就被參打殺，丟進了深井之中。
她就叫做月。
或許，整個上野里失蹤的女子，就在這口深井之中。
那些因為女眷消失而憂慮的人，或許不會知道，他們失蹤的女眷就在里他們百步的這口深井之中。
“謝謝！”一股極強的怨念從深林之中傳來，于是每一個葉片都化成了一個少女的臉龐，白衡能認得出來她就是那個叫做月的少女。
她一人壓住了所有亡魂的力量，目光從參的身上一瞥而過。
而后帶著這些頭發(fā)消失不見。
白衡低頭向深井中看。
若是沒有這個少女壓制著所有人的怨念，這個叫做參的小鬼不會這么幸運的。
“你會接受到最嚴厲的秦律的審判，但在這之前，你還得接受這個上野里的所有人的審判。”
白衡看了參一眼。
然后徑直走出門去。
不久之后，老里正帶著家中失了女眷的家人來到了這個庭院中。
白衡早已將深井中的尸體拉了出來。
但有一些時間太久了，只能憑借衣服認出誰是誰，有一些，甚至已經(jīng)散成了骨架。
白衡背著手，離開了庭院。
院中只有參的慘叫聲。
“那是？”白衡忽然看見這庭院前還站著一只女鬼，她朝白衡點了點頭，然后消失不見。
或許，是被參殘殺的另一個女子吧。
……
參還活著，這是白衡的底線。
但此刻的他，已經(jīng)不成人樣了。
尤其是下體那活，被憤怒的鄉(xiāng)民踢爆了。
白衡給他輸進一些法力，以避免還不到定陽縣，他就死了。
“她們最終會怎樣？”白衡指著這庭院中的其他亡魂。
細細數(shù)來，竟有二十多人遭受參的虐殺。
“我不知道，她們有害人之心，也有了害人之實，所以身上沾染了業(yè)障，可能得業(yè)火下走一遭吧！”
白衡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業(yè)火下走一遭，燃燒業(yè)障之力。
能走過的人，才能進入酆都，若是走不過去，那就是魂飛魄散。
這畢竟只是一個傳說，也不知道真假。
姬玥兒別著嘴巴，挪步到白衡身邊，在他耳邊說了些什么。
白衡將信將疑地跑腿坐下，而后默念道門《往生咒》。
在白衡身上，漸有一陣柔和白光，白光包裹住這些亡魂。
而后驚人的一幕發(fā)生了，這些亡魂身上的業(yè)障之力竟如春日下的寒冰一樣，快速消融。
整整一夜，白衡一共念了許多遍往生咒，生生將一些亡魂身上的業(yè)障之力消除干凈，剩余的，無法根除的，就只能看這些人的運氣了。
白衡看了一眼那名為月的少女亡魂。
她身上的業(yè)障消了，但一身怨氣幾乎無法消減。
她這一身的怨氣，幾乎聚集了此地所有亡魂的怨氣。
當白衡問起為什么這樣做是，她只是笑了笑，說是欠他的。
白衡不解。
但這股怨氣或許會在參施行車裂之時消散，也就沒有繼續(xù)去聽。
滿取回了鎖鏈，將那些業(yè)障之力消去的亡魂帶走。
而月則跟著白衡。
這些之前憤怒的鄉(xiāng)民看向白衡的目光中多了些期盼，老里正作為證人，也要跟著白衡一起入定陽縣城。
“小狐貍！”回定陽縣的路上，月靠在白衡手邊，看著被他一手提起來的小珊。
小珊只是呆呆地看著月，也不說話，就這樣一直看著。
倒是月，在打了一聲招呼之后，看向白衡：“這狐貍是因為我才沾染上業(yè)障，犯下罪責的，究其原因，這都是我的過錯，所以大人，可否放過它，只懲罰我一人?！?p> 妖怪殺人害人也是犯法的。
之前曾有一對夫妻來過這里，也向她說了這些事情。并且讓她小心之后可能會來的鎮(zhèn)守。
于是，小珊就開始等待著鎮(zhèn)守的到來，一直等了兩個月，等到白衡到來。
白衡搖搖頭：“律法就是律法，我不能徇私。這種事，做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若是天下間所有的秦吏都是如此，那么再有你這樣的事情發(fā)生，還會有人聲張正義嗎？到那時，也會因為某人某事的求情而徇私?！?p> “是律法賦予了我們權(quán)利，而不是我們賦予了律法權(quán)利，我無法違背這個?！卑缀庵钢掷锏乃咎扈b緩緩說著。
白衡也想不去處理這些事情，但不可以。
印綬和秦律給了他權(quán)利，那么他就得扛起這份權(quán)利。
不能有任何一絲的貪贓枉法。
月不再提及此事，她開始向白衡說她與小狐貍小珊之間的故事。
她在三年前上山采藥時，碰見了一只被捕獸夾夾住后腿的小狐貍。
因為看著可憐，所以她救下了那只小狐貍。
等狐貍回來報恩時，她已經(jīng)成了那深井中的亡靈。
狐貍想要報仇，剛剛修出靈智的它，披上了人皮，日夜吞噬參的精氣陽氣，而這，也不過持續(xù)了十天而已，就被白衡抓了。
這里年里，他又害死了不少人。
而月也漸漸無法壓制住其他的亡魂，尤其是兩個月前的一場變故。
于是，就有了白衡看到的，鬼氣如霧氣，覆蓋整個上野里的場面。
白衡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是靜靜地聽著，聽著她做鬼這些年發(fā)生的事情。
一天以后，白衡入了城。
他一入城就引起了不少人的圍觀。
看他身后的參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犯了法。
白衡看著周圍人群，才幾天不曾回來，城中居然多出了些煉氣士。
這些煉氣士此刻看的并非是他們，而是他身邊的月。
月在公堂前停下了腳步。
或許是因為畏懼。
白衡帶著參進了縣衙，將縣令找了出來。
縣令一聽有案子要斷，還是之前他請求白衡有空調(diào)查的那件案子，當即出現(xiàn)在公堂之下。
聽著老里正的訴訟，以及案情的細致過程，怒無比憤怒。
若他還是云夢中的一任俠，這參的腦袋不會擺在他的脖子上面。
他細細聽著老里正的話，臉上的神色越發(fā)難看了。
案子也差不多到了結(jié)束的時間。
參不曾有過反駁。
他只是默默地聽著。
怒給參判了一個車裂之刑，還是斬立決的哪一種，都不需要上報給李由了。
這畢竟是一個證據(jù)確鑿的案子。
門口的民眾們拍手叫好。
白衡甚至能聽到耳邊傳來的馬匹的嘶鳴之聲。
白衡看了一眼縣衙前的月，覺得她身上的怨氣應該散了才對，但事實并非如此。
“大人，我有冤情。”一直都不曾說話的參此刻突然抬起頭來，看向白衡，怒，也看向他身邊的老里正。
“你想要乞鞠？”怒不自覺有憤怒了不少。
乞鞠，就是上訴復審嘛！
不過，這個案子還有上訴復審的必要嗎？
“不，我犯的罪，我都承認，但他們，也應該如我一樣，承認他們犯下的罪?！眳⒅钢磉叺睦侠镎?。
那老里正一下子變了臉。
“參，你可知誣告是何罪過？”
“我知道，但這是否是誣告，你自己心知肚明?！眳⒐虬菰诘兀蚺牧艘粋€頭，而后竟直接趴在地上，起不來。
傷勢太重了，沒有辦法。
白衡卻不知參還要上訴什么？
這會和月那一句：欠他的有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