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卓云的及笄禮

　　卓云是在年節(jié)前一日出生的，正好還是她的及笄禮，云崖寨的人們提前送來了各式各樣的禮物。

　　一大早卓云就來找馬騰去幫她挑選，看看要穿什么樣的衣裙比較合適。

　　其實及笄禮作為女孩子的成人禮，怎么穿戴是有定規(guī)的，但是卓云非要馬騰去幫忙看，連安圖都看出了不同尋常。

　　一個外姓男子，觀禮是可以的，但要親自參與到衣飾裝扮這樣的細節(jié)事件上，那里頭的寓意可就不言而喻了。

　　安圖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少將軍，看他懵懂的樣子，肯定都沒有想到這一層上去。

　　早穿棉襖午披紗的烏嶺，在臘盡春臨的這一天，為他們的大小姐舉辦及笄禮。

　　天公作美，陽光灑滿溝谷，千年雪峰也一掃云山霧罩的神秘，向世人昭示著它的圣潔和高華。各寨子的寨主頭領們都來出席，令卓云的成人禮盛況空前。

　　安圖終于尋到一個空子，把馬騰拉出人群，看四周沒人跟過來，他壓低聲音試探著問：“少主，你參加過別人的及笄禮嗎？”

　　“沒有啊！怎么了，有什么不妥？”馬騰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安圖不由為他著急：“難怪呢！少主你可知道，女孩子的及笄禮意味著什么嗎？族里的小姐們當初舉行這個儀式時，你在外求學一個都沒趕上，沒參加過不懂也不賴你?！?p>　　馬騰聽他嘮叨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倒更糊涂了，微微惱道：“有話趕緊說，盡扯沒用的。”

　　安圖丟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賠笑道：“少主你可能還沒意識到，那卓云大小姐可是對你青睞有加?。　?p>　　看馬騰聽了這話要跟他急，安圖伸手給馬騰撫胸，才接著道：“我的少主吶！有姑娘親近是好事啊，關鍵是你喜歡人家嗎？”

　　“滾蛋！”馬騰打開安圖的手，一本正經(jīng)的訓他：“阿云她自小沒有娘親在身邊，及笄禮這么要緊的日子也是可憐，我不過憐惜她所以處處幫著，你怎么能想到那上邊去？”

　　安圖不敢再勸，剛好卓云的丫頭梅兒來尋，馬騰瞪了眼安圖，警告的意味都在其中。

　　看著馬騰又走入人群的背影，安圖無辜自語：“我的少主喲，你是什么也不懂，可人家卻別有用心啊！”

　　及笄禮是女孩子成人的標志，和男子的冠禮同樣意義重大。

　　卓尼只有這么一個女兒，所以將她看的比自己的眼珠子都重要，為了卓云的笄禮，卓尼已經(jīng)準備了好多天，他想給女兒留下一個終身難忘的記憶。

　　請來主持笄禮的贊禮正賓都是烏嶺德高望重的長者，其他的執(zhí)事則由卓云的八個丫頭充當，梅蘭竹菊桃蓮櫻蓉，八朵花一樣俏麗的丫頭分列在禮臺兩端，給白雪為主色調的云崖山寨增添了靈動和艷麗。

　　馬騰也曾很好奇的問過卓云，為什么給她的婢女取了這樣艷俗的名字。

　　卓云非常向往的告訴他，因為云崖寨在高高的雪峰下，除了在盛夏很短暫的一段時日能見到花花草草，其他時間都是冰雪的天地，她只能從畫上和書簡里去揣摩那些花兒的馥郁，所以給婢女們取名選了烏嶺沒有，或者說她想看而沒有見過的那些花的名字。

　　這樣的卓云，馬騰更加心疼了。

　　卓尼今日格外高興，他一改平時的粗豪不羈，穿著非常正式的玄服走上臺，對著臺下的觀禮眾人團團一揖，朗聲道：“今日，小女阿云行成人笄禮，承蒙各位寨主和族人們前來見證，卓某感謝大家！下面，小女的笄禮正式開始！請阿云入場拜見各位尊長親朋?！?p>　　一陣樂聲響起，叮叮咚咚的甚是悅耳，卓云身著采衣采履從房里出來，梳著雙環(huán)髻，衣衫鮮煥的顏色讓她看起來像年畫上的女娃娃。

　　她走到場地中央，先面南向觀禮賓客行禮，然后轉身面西正坐在專門為她設置的笄席上。

　　贊禮的長者從執(zhí)事托盤中拿起牛骨梳子，在卓云的頭發(fā)上象征性的梳了三下，把梳子放在了席子的南面，正賓便上場高聲吟誦祝辭道：

　　令月吉日，

　　始加元服。

　　棄爾幼志，

　　順爾成德。

　　壽考維祺，

　　介爾景福。

　　吟唱完畢，執(zhí)事奉上發(fā)笄和羅帕，以及素色的襦裙，正賓為卓云梳頭加笄，再由贊禮正笄，初加就算是完成了。

　　卓云從贊禮手中恭敬地接過衣服，回房內去更換。

　　馬騰含笑看著卓云端謹?shù)臉幼樱饺绽镦倚ν骠[時完全不一樣，像換了一個人。想必此時的阿云也和自己年前冠禮時是同樣的心境吧？

　　成人之禮，舉行過后就象征一個人真的長大了，肩上有了責任。

　　想起自己的志向，馬騰暗下決心，等阿云的笄禮結束，他也該走了。早日到達西涼府，去實現(xiàn)胸中的抱負。

　　樂聲裊裊，人群里的嘈雜隨著卓云再次出來而靜默下來。

　　卓云已經(jīng)換好了襦裙，緩步走上禮臺輕輕轉了一圈向來賓展示，然后面向她爹卓尼，雙膝跪地行的是正規(guī)的拜禮。

　　這一拜，是感謝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

　　卓尼抬手揮了下袖子，剛硬的面容在這一刻滿含溫情，他的眼睛里隱隱有些閃光的東西。

　　獨自撫養(yǎng)女兒長大，看她從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孩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其中酸辣自不必說，此時的卓尼心里應該是五味雜陳的吧？

　　看著臺上的父女二人馬騰便不由得想念自己的母親，父親英年早逝，他是母親一手帶大的，在自己的冠禮上拜謝養(yǎng)育之恩時母親那熱淚盈眶的面容他不敢忘記。

　　卓云拜完父親，再換正東而坐。

　　正賓洗了手上前，持發(fā)釵又吟頌：

　　吉月令辰，

　　乃申爾服。

　　敬爾威儀，

　　淑慎爾德。

　　眉受萬年，

　　永壽胡服。

　　吟罷為卓云取下發(fā)笄重新簪上發(fā)釵，再由贊禮象征性地正釵，執(zhí)事奉上曲裾深衣，卓云捧了衣服行禮后回房里再次更衣，二加便結束了。

　　絲竹管弦一直不間斷的演奏，烏嶺人可算是開了眼界，怪道大頭領準備了多日，原來女娃娃家辦個成人禮這么多繁瑣的議程呀？聽說，最隆重的還在后面，這是效仿中原那些世家豪族的禮節(jié)來的。

　　原來中原人這樣費事么，一個女娃娃長到十五六歲，該說親的說親，該出嫁的出嫁，還費這勁干嘛??？

　　烏嶺人想不通他們大頭領的用心，卓尼壓根兒也不想給他們解釋。

　　給阿云辦這樣的笄禮，他自然有他的計較，女娃娃怎么了，照樣能繼承家業(yè)。

　　看著阿云成長他就看到了希望，卓尼微微瞇眼的笑容是發(fā)自內心的。

　　三加開始了。

　　卓云著曲裾深衣走到笄席上，繼續(xù)面東正坐。

　　正賓凈手，壓下來全場的掌聲，執(zhí)事盤中取來釵冠，立在卓云身旁唱吟：

　　以歲之正，

　　以月之令，

　　咸加爾服。

　　兄弟具在，

　　以成厥德。

　　黃耇無疆，

　　受天之慶。

　　旁邊有贊禮取下卓云的發(fā)釵，由正賓為她加釵冠，贊禮依然幫其正冠，并將與她頭上的釵冠相配套的大袖長裙禮服捧與卓云。

　　像前面兩加之禮一樣，卓云在熱烈的掌聲中退回房中去換衣服。

　　不一刻，在人們越來越期待的目光里，卓云頭戴釵冠，身穿禮服隆重登場。

　　佩綬玉環(huán)金鈴之物光華奪目，讓她佇立在萬人中央熠熠閃亮。

　　卓云大袖華服立于禮臺中央，依次向父親、正賓、客人、贊禮、執(zhí)事還有前來觀禮的所有人行禮。

　　受到揖禮的人點頭微笑，用目光和掌聲送上祝福。

　　三加三拜之后，撤去笄禮的陳設，早已準備好的醴酒便擺上來了。

　　卓云在贊禮的吟頌中拿酒祭灑天地，并將執(zhí)事奉上的飯吃上兩口。

　　緊接著，歌聲響起來了：

　　甘醴惟厚，

　　嘉薦令芳。

　　拜受祭之，

　　以定爾祥。

　　承天之休，

　　壽考不忘。

　　歌罷，卓云的醮子之禮正好結束。

　　贊禮執(zhí)起寫了卓云名字的薄簡高聲念道：

　　禮儀既備，

　　令月吉日，

　　昭告爾字。

　　爰字孔嘉，

　　髦士攸宜。

　　宜之于假，

　　永受保之，

　　曰卓云甫。

　　贊禮念罷，卓云躬身答道：“云雖不敏，敢不夙夜祗奉?！?p>　　按照儀程，接下來便是聆訓了。

　　卓云跪在他爹卓尼大頭領面前，請父親進行教誨。

　　卓尼很欣慰，卻又語重心長道：“阿云，爹終于等到你長大成人了。倘若你阿娘還在，不知道此時該有多開心。

　　阿云，你雖然沒有你阿娘的記憶，但爹一直替你記著呢，你阿娘當年是咱們?yōu)鯉X十八寨最美麗的女子，你還在她肚子里的時候，她就常對我說，一定要生個女孩兒由她看著長大，然后把世間所有的美好都捧給女兒……”

　　卓尼說的有些傷感，父女倆都紅了眼圈。

　　他調整了一下情緒又道：“阿云，你阿娘沒有做到的，爹代她做到了。今日，是你的成人禮，爹盼望你能在今后的日子里，一生順遂平安，永遠是我卓尼最美最可愛的掌上明珠。

　　不僅如此，你更要為烏嶺的興衰擔起責任。阿云，爹的期望你可明白了？”

　　這一番教誨，就連旁觀的眾人都聽明白了。這是大頭領把位子傳給女兒的暗示，同時也表明了大頭領的決心，他的女兒將會是烏嶺永遠的大小姐，即使他老去甚至不在了，卓云就是烏嶺大頭領的接班人。

　　聽到這里，人群里竊竊私語，但誰都不敢公然反對，野狼寨帶頭挑事遭到大頭領血腥鎮(zhèn)壓的事剛剛平息，誰敢伸出脖子去當這個出頭的椽子？

　　禮臺上十七寨的寨主頭領們相互對望，有贊成的也有反對的。但是，沒有一個人敢破壞大頭領此時此刻快樂無比的心境！

　　卓云聽完父親的話后，向他爹深深磕下頭去，答道：“兒雖不敏，敢不祗承?！?p>　　卓尼扶起卓云，父女并肩站起，觀禮的賓客們也在掌聲中全體起立。

　　卓尼按下掌聲笑著宣布：“小女阿云的笄禮已成，感謝族人們的盛情參與！”

　　父女倆向全場再次團團施禮。

　　至此，卓云的及笄禮就算圓滿結束了，接下來是大頭領擺宴答謝今天參與的賓朋。

　　一時間席開酒熱，烤全羊在架子上烘烤的滋滋流油，濃烈的香味漫過溝谷，就連天上的太陽都仿佛染上了蒙蒙的氤氳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