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三不會娃娃

　　馬超出生在驪靬縣外祖胡家。

　　據(jù)外祖父胡縣令說，當(dāng)日還有天賜寺的一空法師親自登門判命，說什么此子乃神獸狻猊下凡，將來必為西涼之主，駭?shù)煤胰藢⑦@驚天之語緘之于口，不敢有絲毫泄露……

　　“超兒啊超兒，不論別人對你如何的寄予期望，母親只盼著你無災(zāi)無厄、平安長大，將來做一個像你父親那樣的人就好?？墒恰?p>　　看著懷里酣然入睡的小小面孔，阿諾無奈輕嘆。

　　原來，而今已快三歲的馬超竟然還未開智，任憑虎奶為水、飛禽為食，依舊不會說話、不會走路、甚至連爬都不會。

　　起初，尚可以用年幼來理解，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三歲了，舅舅家的小表妹晚生于馬超半年的小丫丫都能跑能跳了，可馬超卻還要靠大人或抱或背，才出得了門。

　　一來二去，胡府慢慢傳出流言，盡傳馬超這“三不會娃娃”皆因馬騰嗜殺，乃為其父戾氣所傷，并拿某某郡某某府亦有相似孩童來佐證，以說明這情形實屬確鑿。

　　“簡直是無稽之談！”

　　馬騰聽到傳言后憤而駁斥：“武將世家的孩子注定血雨中成長，征戰(zhàn)沙場、馬革裹尸亦是隨常。從未聽過如此荒謬不堪的說辭，真是豈有此理！”

　　任憑外面如何傳言，只有阿諾沉默不語，她也不相信自己懷胎十月的愛子真是一個“三不會娃娃”。

　　每日里，她都是寸步不離、精心喂養(yǎng)，更特意為馬超唱歌謠、讀詩書，甚至講故事。

　　每常孩子能對著她笑一笑，或無意識發(fā)出一半個含混不清的音節(jié)，阿諾都能開心上許久。

　　“超兒，你肯定很快就會說話走路了，對嗎？”阿諾時常這樣對孩子說，也為自己打氣。

　　時光匆匆，馬超很快長到了三歲，就在生辰之時，終于發(fā)生了奇跡。

　　“三不會娃娃”馬超三周歲生日之前的一天，奇跡突然出現(xiàn)了：

　　馬超一下子由三不會變成了三會：不但會說話、會爬了，而且還能走路了。

　　這對于馬騰夫婦和胡家來說，無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驪靬縣三大家族之一的胡家，加上西涼府都護馬騰的威望，使得馬超的三歲慶生宴格外隆重。既有驪靬的士紳官員，還有周邊其他縣的送禮道賀者，更有西涼府太守差人鳴鑼打鼓前來恭喜的車仗和禮物。

　　真是賀客盈門，喜氣洋洋！

　　馬騰與岳父胡川在前廳迎客，后院里胡夫人與胡家一眾婦孺由阿諾招呼著說話，亦是相談甚歡，其樂融融。

　　阿諾今日仿佛又重回爛漫，眉眼間一派暢意閑適?？粗_地上四五個玩鬧的孩童，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愛子才是那中間最出眾的一個。

　　就連一向有些刻薄的大嫂也說：“你們看看，超兒以前什么都不會，這突然說好就好了，能站能跑能說話了，才發(fā)現(xiàn)還是個小小的美男子哩?！?p>　　胡夫人點頭笑道：“而且，超兒這個頭竟比大他兩、三歲的孩子們還高一些，長的又是這般好看，比小丫頭們更美上幾分呢。我這寶貝孫子呀，不知道長大以后要迷倒多少女子去吶！”

　　眾人跟著胡夫人自是一頓夸贊，卻不知胡家大嫂心下又不滿起來：“自家姓胡，卻把個馬姓的外孫當(dāng)成心尖上的肉來疼，又不是自個兒沒有嫡親的孫子，也值當(dāng)這般偏心嗎？”

　　其他人未必留意，阿諾卻清楚嫂子的心思，知曉她對自己母子的不喜。

　　但是愛子一日之間奇跡般地好了，那一刻，她欣喜欲狂到淚流滿面。

　　“只要超兒健康如常，還有什么是不能原諒的？姑嫂間的嫌隙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阿諾自動無視了嫂子眼梢嘴角邊的那絲不快，轉(zhuǎn)頭吩咐婢女添茶。

　　眼看著嫂子生著悶氣，并不在乎的阿諾卻掩不住自己發(fā)自肺腑的愉悅和舒暢。

　　婦人間話家常都是些家長里短，左不過誰家孩童聰穎，誰家兒郎出息，誰家老者健朗，無外乎盡皆希冀家宅平安，祈愿神明保佑的內(nèi)宅之見。

　　胡夫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兒媳婦嫉妒的情緒，因著高興，她對眾婦人道：“說到神明，那蓮花山的天賜寺可是正經(jīng)禪院，聽說主持一空法師也是有神通的大德高僧。我私下里想著，咱們超兒定是有神靈所佑，方能一夜間出現(xiàn)奇跡?！?p>　　親族中另一夫人接上說道：“正是這樣呢！不過各位有所不知吧，年前我那嫁到?jīng)鲋莩堑拿米优扇藖斫游胰ニ蠑?，正趕上天賜寺放焰口，我們便備了香果去。

　　到那兒才親眼看到咱們西涼府鼎鼎有名的天賜寺是何等的香火旺盛！也才知道天賜寺固然是大寺院，里頭卻還有個馬神廟無比靈驗?zāi)亍，F(xiàn)下人們都說，那三只眼的馬王爺是真正的有求必應(yīng)吶！”

　　眾婦人都是長居后宅，離著驪靬城東南的蓮花山亦有段路程，對這些事自是有所耳聞，但也是一知半解。

　　現(xiàn)在聽到有人對馬神廟知道甚多，便紛紛邀請那位夫人將馬神廟說個清楚，道個明白。

　　那夫人繼續(xù)道：“馬王爺是馬神廟里供奉的神靈，據(jù)傳乃是太守大人為他的神馬所建，那神馬已經(jīng)修成大道位列仙班了。

　　前些年廟里供奉的還是人身馬首，現(xiàn)如今既然神馬得道修了人形，就重新為馬神塑了金身，我去參拜時見到的就完全是馬王爺?shù)娜酥砹?。馬神廟前磕頭祈福的人多的都排成長隊了，那香火繚繞也飄到了幾里之外！”

　　馬神廟竟有這般神跡！

　　西涼府一地佛道盛行，百姓對神靈之事盡皆信奉崇尚，自然都是向往不已，對馬王爺更是打從心底膜拜起來。

　　阿諾自是微笑不語，馬神廟的內(nèi)情別人不知她卻是清楚的，夫君馬騰早給她講過張?zhí)啬瞧ブ伊抑R的故事，但心內(nèi)卻也暗暗思忖：“神明之事亦真亦幻誰又說的清楚，但如今超兒奇跡般康復(fù)，難免也有天意在內(nèi)?！?p>　　她準(zhǔn)備跟夫君商議，等他公務(wù)不忙時一家三口也該去拜一拜才是！

　　前廳宴上嘉賓云集、觥籌交錯，座中更不乏有頭有臉者，梁三閣便是其中之一。

　　幾年前梁三閣因為自己的兒子梁青之死和馬騰有了交集，這幾年看著馬騰如日中天，他似乎已經(jīng)將當(dāng)初梁青的事情忘在腦后了，因此一接到邀請便備了禮高高興興地前來參加馬超的生辰宴。

　　席散，梁三閣盡興而歸。

　　因為再次被馬騰邀請，還享受到了被奉為上賓的榮寵，梁三閣得意之下便多貪了幾杯，所以到現(xiàn)在了還醉意朦朧。

　　想那馬都護，不但年輕有為，而且是真正的棟梁之才。人家堂堂西涼府都護，難得的是既謙遜又沒有架子。不僅如此，對我梁三閣也是禮遇有加呀！

　　想到這里，梁三閣哼著小曲趔趔趄趄往后院而去，他得把今天的高興之事告訴夫人，好讓多一個人共同分享他今兒個的快樂。

　　梁夫人是梁三閣的繼室，因為養(yǎng)尊處優(yōu)身段稍顯發(fā)福，雖三十出頭了依然風(fēng)韻猶存。

　　梁三閣在婢女?dāng)v扶下掀簾進來，就看見夫人正與她的內(nèi)侄說話，卻不知說到什么傷心事，姑侄二人都抹眼擦淚，哭的凄凄慘慘。梁三閣雖也有幾房妾室，但對繼室夫人卻扒肝扒肺疼到了骨子里，向來對其百依百順。

　　此刻看夫人垂淚，梁三閣的酒便醒了幾分，趕忙甩開婢女走到夫人跟前：“夫人這是受了什么委屈？怎么哭的如此傷心？”

　　梁夫人沒好氣道：“你每日里自顧著喝酒取樂去，又來問我做什么？我就是替你那早死的長子梁青覺得冤屈，他到底是因為誰死的你這個當(dāng)?shù)木苟纪藛幔?p>　　不過是去吃了三杯黃湯就得意成這樣，全然忘了殺子之仇。既然你連自己兒子的死都能拋諸腦后，我這個半路夫人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與你相干了！”

　　梁三閣聽夫人說的一席話，臉上紅了白、白了紅，兒子梁青的確是因為馬騰夫妻才死的，他真不該把這份仇給看淡。

　　此時被夫人提及質(zhì)問頓覺惱恨，但看她哭眼抹淚便好言好語道：“夫人這說的可就是見外話了，你我夫婦雖然并非原配，但也是舉案齊眉。夫人既有委屈且說與我聽，一切自有為夫的替你做主！

　　自然，青兒的仇我也不會忘記，幸虧有夫人提醒，我真是不該把仇人當(dāng)好人??！”

　　梁夫人拿帕子作勢擦眼淚，道：“我也是不忍心讓老爺被仇家蒙蔽啊，那馬騰實實乃是我們的冤家對頭，不只是老爺你，還有我娘家的仇怨吶！”

　　看梁三閣一頭霧水的樣子，梁夫人調(diào)頭向立在旁邊的侄子使去一個眼色。

　　那人立即會意，“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并膝行幾步到得梁三閣腳邊便痛哭流涕起來：“請姨父大人為侄兒做主哇！”

　　梁三閣這一下驚疑莫名，醉意立消道：侄兒不要著急，你遇到了什么難事，細細給我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