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所謂人贓并獲
“小柱?!倍呡p輕傳來一聲低喚,是胡商會的德子。
走召心緒不佳,回頭冷著臉道:“叫我做什么?”
德子莫名其妙,但身負使命只能忽視了走召的冷淡,低聲道:“會長讓我來取那日交給你的東西?!?p> 走召心內冷笑,面無表情取出懷里的藥包偷偷塞給德子,忍不住道:“不是交給我做嗎,怎么又讓你來???”
德子趕快把東西藏進袖子,神秘而又得意道:“會長的計策你我怎么看得懂?還是少知道為妙。”
走召有些氣結,德子這人向來溜須拍馬慣會鉆營,一定是趁著這段時間賣力討好取得了賽吉的信任,這才來接替自己實施下毒任務的。
幸好自己早做準備把那毒藥掉了包,否則真是不堪設想。
只是不知道德子拿了這東西具體要怎么做?若要揭露賽吉必須人贓并獲。
走召想到此處便換了笑臉道:“會長的計議自然高明,但我可是在這都護府里待了好多天的,沒有我的指引,怕你做起事來也不是那么輕松吧?別忘了,這里可是守備森嚴的都護府?!?p> 德子愣了愣,眼睛往人群中逡巡。
走召順著他的目光很快找到了賽吉,那個面善心毒的家伙正笑盈盈地坐在前面觀禮,倘若不知道底細的人看來,十足就是一位廣交善緣的老好人做派。
走召用下巴一指,對德子道:“你最好去請示一下,別光顧著貪功邀寵,到時候把事情辦砸了?!?p> 德子脖頸紅了,氣哼哼地一甩袖子走遠了。
走召好整以暇站在人群里觀望,非常時期已經容不得他再意氣用事,只好強迫自己把刺心的事先放到一邊,專心去應付接下來的陰謀。
賽吉是個千年老狐貍,要對付他不定不會太輕松,走召不敢掉以輕心。
果然,片刻之后德子回來了,怨憤地戳了下走召道:“會長同意了你的想法,說讓咱們一起完成。”
“嗯?!弊哒俾朴频卮饝宦暎@冗長的婚禮還在繼續(xù),一步步按禮法進行。
德子低聲道:“你倒是說話呀,接下來怎么辦?”
走召頭都不回,輕蔑道:“不是派你來接替我的嗎,接下來怎么辦我哪里知道?”
看德子急紅了眼睛,走召才鄭重其事問道:“我又不知道你們要怎么做,你總得把計劃告訴我?。 ?p> 德子可能覺得走召說的有理,拽了走召的袖子慢慢退出人群,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悄聲道:“會長的意思,今天是馬騰大婚,一定準備了大量的美酒招待賓客,讓你利用熟知都護府地形的便利,把這藥粉投進酒水里就成?!?p> “投進酒水里?”走召驚疑道:“今天來的可都是西涼府的達官顯貴,并且為數(shù)甚眾,投進酒里豈不全數(shù)中招了?”
德子眼神中有一種瘋狂,嗤笑道:“我管他多少呢!達官顯貴怎么了?我早受夠所謂貴賤之分了,一并除掉才真正大快人心吶!”
“你真是瘋了!”走召深深為賽吉和德子的喪心病狂所震驚。
德子一把拉住走召的手腕,咬牙道:“說我瘋狂?是你沒出息罷了。你我這樣螻蟻般的人,若不狠一些永遠沒有出頭之日懂嗎?
你還記得當日那個將我當做狗一樣對待的胡商嗎?如果今日之后我取代了那滿堂豪貴之中的任何一位,你說說誰還敢再那般對我?所以,我必須要搏上一搏。”
很顯然,這是個被賽吉洗腦,而自己又利欲熏心的人。
走召悲憫地看著近乎瘋癲的德子,想起那日他為了一條赤金鏈子奴顏婢膝的樣子,走召只能搖頭興嘆,任由他拉著自己去找放酒的地方。
作為馬騰的貼身小廝,走召太清楚擱置婚宴酒水的房間在哪里了。
帶著德子避開府里的侍衛(wèi)來到雜役間,從窗戶看進去房里正好沒有一個人,二人輕輕推開門快速溜了進去。
上百酒壇整整齊齊擺放在墻角,還沒有揭開壇封陣陣酒香就沁人心脾,都是好酒無疑。
德子走上前揭起最前面的一只酒壇封布就要動作。
走召不免好奇問道:“那藥只有一包,你怎么能保證這一壇就能藥倒那許多人?”
德子鄙夷地看著走召:“你怎么這般天真,這是什么知道不?這可是世間最烈的毒藥。
聽說是從會長老家那邊傳過來的,沾一點便毒入五臟足夠斃命了,我手里的這一點點可是百多人的用量?!?p> “竟然有如此烈的毒藥!”走召驚得目瞪口呆,暗暗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
德子挨個揭開酒封灑進點點白色粉末……
走召忽然心情大好道:“那好,你省著點用,一定要每一壇都有哈!”
德子回頭瞪了眼走召,嘟囔道:“還用你說,仔細看好了,別讓人發(fā)現(xiàn)?!?p> 走召淺笑著轉頭盯著窗外,看著靜悄悄的院里不由暗自嘀咕:“奇怪,今日怎么守備如此松懈,平時巡邏站崗的侍衛(wèi)好像都不在?”
正想著耳邊傳來笙簫之音,走召猛然醒悟,想必今日父親新婚,那些個侍衛(wèi)都跑去看熱鬧了吧,難怪任由他們施為卻不見一個人看守。
看來傳言中說父親用兵如神、軍紀嚴明都是夸大其詞,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才是最容易被人有機可趁的時候。
走召尋思,得找機會向父親提一提,幸虧自己掉了包,不然稍等這都護府就該發(fā)生驚天殘劇了。
德子順利投完了“毒”,在走召的帶領下又悄悄遣回前廳。
婚禮已經舉行到了尾聲,在一片恭賀聲中,馬騰含笑揭去新夫人的蓋頭,滿堂喧嘩頓時鴉雀無聲,只余下人們驚艷到微亂的呼吸聲。
“新夫人真是傾國傾城??!”不知誰贊嘆了一句。
眾人這才回神,紛紛對新人的容貌稱贊不已。
“恭喜馬將軍取得美若天仙的夫人吶!”
“將軍與夫人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卓云今日盛裝打扮,大紅的喜服穿在她身上華麗逶迤,一張俏臉經過精心的修飾更是艷光四射,偏她身上還有一份雍容高貴,站在那里從容地環(huán)視眾人,淺淺一笑就能顛倒眾生,當真把世間女子所有的美好都集聚一身。
走召雖然見過卓云,也十分排斥她來當自己的后娘,但此時一見不由驚嘆,便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站在邊上,恐怕也要被卓云比下去了。
聽著人群里那些議論和稱贊,走召很奇異地有絲絲驕傲在里頭,竟有點與有榮焉起來。
及至反應過來自己這不正常的心理,他馬上懊惱地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怎么能夠產生這樣不合適的想法呢?如果就此認可了卓云,那可是對母親的不孝和背叛了。
走召頓時厭惡起滿堂那些恭賀的賓客,轉身就退出了大廳,一個人默默站在門外的柱子邊上悵然望著天空。
婚禮結束,宣告著既定的事實,即便有誰不滿那也是枉然。
何況聽一聽那滿堂的笑聲,恐怕今日除了走召,所有人對于馬騰和卓云的結合都是樂見其成的吧?
酒菜漸次呈上,趕在一場瓢潑的大雨之前。
眾人一邊品嘗著美酒佳肴,一邊欣賞秋日的雨景,似乎這合該是一個值得慶賀的日子,觥籌交錯間語笑嫣嫣。
……
秋日的雨帶著點點清寒,雨絲打在臉上有些微刺痛,品酒賞雨只適于堂內的閑適好心情,卻一點也不稱廊下憂悶的走召。
龐德急慌慌的找到了走召,看左右無人才低聲道:“你去哪兒了害我好找,這東西怎么辦?我揣著它是一刻都不敢大意,連吃塊肉都生怕不小心沾上?!?p> 雨絲綿長,秋意正濃。
走召收回眼神。
總有一種人能使你的心情瞬間好轉,他好笑地看著龐德,不知道這家伙是真的擔心還是故作姿態(tài),如果他知曉了懷中的藥粉到底有多厲害,會不會直接嚇暈了過去?
走召便翹著嘴角道:“那你這是準備怎么辦呢?”
龐德翻個白眼:“這祖宗揣在懷里咋那么火燒火燎的,你快想辦法給他找個好去處吧!”
走召擰眉想了想,本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自從聽德子說了這東西的毒性之烈,讓人咋舌之余倒十分猶豫不定了。
說到底走召并不是賽吉那樣喪心病狂的人,做不出狠毒的事情來,素日里雖頑劣但也只是惡作劇而已,說到真要置人死地,他是決計下不了手的。
但是,想那賽吉毒辣陰狠,居然想要將西涼府的大小官員統(tǒng)統(tǒng)藥死,簡直其心可誅,也可見其圖謀之大。
走召為難著左右權衡,和龐德一樣覺得那份毒藥竟成了燙手的山芋,扔不得留不得好不叫人發(fā)愁。
“到底怎么辦啊?”龐德追問。
最終還是得有個主意。
走召不再猶豫,掃了眼冰涼的密密雨簾,對龐德道:“你把東西給我就成?!?p> 龐德兩眼快速地留意了下周圍,小心翼翼掏出藥包遞給走召,正色道:“一定要妥善處理,需要我?guī)兔幔俊?p> 走召搖搖頭,劇毒在手,想一想德子那一臉的瘋狂,當真不寒而栗了。
既然龐德不知情,那就沒有必要讓他也跟著犯愁,便盡量若無其事道:“你去吃酒吧,我一個人就能解決。”
說著便掉頭跑遠了。
龐德原本很擔心,看著走召拐過墻角轉念又想,走召人小鬼大,腦袋里總有許多絕妙的好主意,處理那點東西他應該能應付得了,便把心放在肚子里回頭往席上去了。
今日的筵席豐盛極了,龐德饞涎欲滴。
兩個少年覺得應該是天知地知,殊不知大堂的一角,一名都護府的侍衛(wèi)正在對著吳瞎仙附耳低語。
不知道說了什么,吳瞎仙捻著胡須微露淺笑說了一句:“務必人贓并獲?!?p> 那侍衛(wèi)領命而去,沒有驚動任何人。
小小一包竟然就能藥倒百余人?
趁著雨水的濕潤,走召在后院墻角挖出一個深坑,準備把藥包埋了。
捏著不大的紙包,他依然覺得嘆為觀止,世上真的有此奇毒,仿佛比傳說中自己還在娘胎時中過的僵尸毒還要厲害。
如此毒物,擱到哪里都不能讓人安心,只有深埋地下,任其自然分解才算相對穩(wěn)妥的做法了吧?貌似眼下再沒有適當?shù)奶幚矸绞搅恕?p> 走召松開手掌,藥包直直掉進土坑里,正要填埋卻被一只大手握住了手腕。
走召大驚,轉頭看去一隊侍衛(wèi)滿臉怒容的盯著自己,而抓著他手腕的正是都護府侍衛(wèi)隊長。
“好小子,你果然是混進來的奸細!”侍衛(wèi)長冷笑道。
走召急忙解釋:“不是你說的那樣,我不是奸細,我是來......”
侍衛(wèi)長篤定了自己的想法,壓根沒打算聽走召的說辭,揮手讓其他侍衛(wèi)上前鉗制住了走召,自己親自動手從那坑里撿起藥包,拿到近前仔細端詳了一下就要打開。
走召被幾個侍衛(wèi)死死摁住動彈不得,見侍衛(wèi)長的動作,連忙喊道:“不要打開,那里面是劇毒,沾一點就會斃命!”
聽到這話,侍衛(wèi)長拿著藥包的手明顯頓了一下,狐疑地向走召看了片刻,詰問道:“還說不是奸細,那你怎么知道這里頭是一沾即死的毒藥?”
走召試圖說明白,掙扎著抬頭道:“是有人偷偷塞進來讓我伺機投毒的,我當然知道了?!?p> “哼哼!”侍衛(wèi)長是個粗人,抬腿就往走召胸腹間踹了一腳,罵道:“人贓并獲了還狡辯,你說不是奸細,怎么又說別人讓你投毒?”
走召猛然挨了一擊,疼得倒抽一口涼氣,只覺得胸口氣血翻涌,喉頭有些微腥甜彌漫,看來是受了內傷。
“把他押到柴房里關起來,我去回稟軍師?!笔绦l(wèi)長對侍衛(wèi)們吩咐,又慎重道:“千萬看好了,別像上次那個小賊似的畏罪自殺了。今日是將軍的大喜之日,等明日再慢慢審他。”
眾侍衛(wèi)答應著押了人往柴房關押。
走召腹內疼痛,額頭上細細泌出一層薄汗,卻忍不住苦笑。什么叫冤枉?大約就是眼下這般了。
可惜對著一幫子五大三粗的侍衛(wèi),料想也是解釋不清的吧?便任由他們押著自己到了一間矮屋前。
有侍衛(wèi)推開房門,押著走召的兩個猛地推了一把,走召踉蹌著跌進了房里。
這一下更加牽扯起腹中傷勢,疼得他悶哼一聲,眼前都有些頭暈目眩。
房門上了鎖,幾名侍衛(wèi)守在門口抱怨:“真是晦氣透頂,別人都吃著喜酒,偏咱們兄弟幾個擔了這苦差事。”
另一名侍衛(wèi)出聲阻止道:“哎,這可就不對了。上面說了,今日這趟差事干系重大,辦好了那可是大功一件,等得了將軍的賞有多少酒喝不夠的?!?p> “也是哈!”幾個侍衛(wèi)高高興興地說笑。
走召慢慢從疼痛中緩過勁兒來,撐起身子打量這間關押自己的房子。
所謂的柴房里面沒有一根柴火,不大的房間空空如也,墻壁最高處小小的一扇窗戶里零星飄進幾滴雨,證明外面的雨還沒有停。
來都護府的時間雖然不長,但走召也對馬騰遇刺事件的始末有過耳聞,據(jù)說那個孩子行刺得手后沒能逃脫,被侍衛(wèi)抓獲后關在柴房,但是卻疏于看守死在了柴房里。
想必就是這里了?走召環(huán)顧空屋,猜想著那個小刺客的動機。
那么小的孩子刺殺大將軍,要么就是他與父親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要么就是受人蠱惑或者脅迫,而且背后的主使者在涼州城里手眼通天,才能夠將那樣的人送進都護府。
聯(lián)想到自己,走召恍然大悟。
那個胡商會的賽吉,結交廣泛笑里藏刀,這次派他來都護府目的就是想要對父親不利,繼而安排德子送毒藥進來,還選在今日投毒,一心毒殺的不僅僅是身為西涼都護的父親,甚至大有將所有西涼府文武官員一網打盡的野心。
看來此人與上次刺殺父親的那個小孩子不無關系,或許就是他直接指使也未可知。
想到此處,走召不由心驚。
若真是賽吉的主使,上次的小刺客死于非命,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就有待商榷了。
而自己這回無意之中又充當了賽吉的殺手,上演了一出投毒的戲碼,不論任務是否順利完成,賽吉想來是不會放過自己的,難保不會被滅口。
不行,決不能束手待斃,更不能放任賽吉繼續(xù)胡作非為!
盡管毒藥已被自己掉包,但賽吉是否還有其他手段對付父親他并不知曉。
為今之計首先要自保,然后再去揭露賽吉,務必得將這個隱在暗處的惡人揪出來,才能確保父親以后不再遭受算計和暗害。
走召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