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進山之前
回到營里糾結(jié)了一個晚上,馬超終于下定了決心去見馬騰。
即便有不得不登門的情由,但到了都護府站到父親面前,馬超的臉色依然跟他的內(nèi)心一樣矛盾。
馬騰一大早見兒子來見頗為喜悅,也頗為詫異,但想到他近日來的胡作非為又難以釋懷,便沉著臉不說話。
父子二人就這樣僵持著,彼此都不肯先開口。
門口仆婢端進來茶水,走到馬騰案前放下茶盤,不動聲色遞上一片薄簡。
馬騰微感不解,接過一看卻是卓云讓遞進來的,上面簡簡單單寫著四個字:血濃于水。
馬騰立即明白了卓云的用意,抬頭看一眼還執(zhí)拗地昂著脖子瞪房頂?shù)鸟R超,微微一笑收起了薄簡,道:這般早還沒吃早飯吧?坐過來咱們爺倆一起用飯。
這是給了馬超一個臺階下,馬超的別扭頓時減輕不少,忙站直了身子拱手施禮,然后走過去坐到了馬騰下首。
最近營里習(xí)練馬術(shù)可還有成色?馬騰問道。
馬超的目光盯著面前裊裊的茶氣,據(jù)實道:啟稟父親,少年軍按每一百人分了組,輪流進行操練,查校尉教的都是上陣殺敵的實用本領(lǐng),我們都在認真努力的學(xué)。查校尉說已經(jīng)有不少人可以進他的騎兵營了。
如此神速?!馬騰驚喜道:真是孺子可教也!
馬超笑了笑,父子間的談話又陷入無語。
馬騰喝了盞中的茶水,目光直直地向馬超看過來,盡管極力忍住了質(zhì)問,但語氣卻難免硬邦邦的道:那你呢,可有長進?我聽說近日來你常常不在營中,都去做什么了?
馬超愣了一瞬,原來父親還著人盯梢呢!他不但不生氣,反而因為馬騰的過問有些竊喜,父親還是在意自己的。
馬超心情好轉(zhuǎn),淡笑道:我近日結(jié)識了一個姑娘,父親猜猜是誰?
馬騰對兒子近日來的行徑心知肚明,但聽馬超的話外之音,似乎還另有隱情,便抿著唇等待他的下文。
馬超抬眼看了下廳里伺候的仆婢,馬騰揮揮手讓其他人都撤出房外,廳上只有他們父子二人在這才開口道:父親,那個女孩子是從龍首山出來的......
什么?馬騰驚詫地打斷了兒子:龍首山的人?
馬超點點頭,繼續(xù)道:是啊,我也才知道,她說她是龍王耿昌的女兒,龍首山的大小姐。
馬騰的震驚微微一頓,和馬超一樣,他立即意識到了機會的來臨,但又不無擔(dān)心的問道:聽說你和她過從甚密,她既告訴你自己的身份,你是誰想必人家也都知道了吧?
馬超得意地笑道:那怎么會!我說是都護府的小馬倌,她深信不疑,還一心要拉我跟她進山去當(dāng)土匪,所以,我來請父親拿個主意。
進山?馬騰聽到這里坐不住了,起身在廳堂里沉吟良久,才對著馬超慎重道:多年前為父也想過、甚至做過進山臥底的事情,但去的人從此再也沒有回來,耿昌殘虐無道,一旦暴露就會尸骨無存,這些年便再也不敢嘗試派人進山了。
馬超知道父親說的是他的書童安圖,便走到馬騰身側(cè),陳述兩者的不同:父親,現(xiàn)在和多年前不一樣了,那時候的局勢正是耿昌防范最嚴密的關(guān)頭,但是十多年過去,龍首山的人還能十年如一日的保持敏感和戒備嗎?何況,當(dāng)時進山兩眼一抹黑,沒有內(nèi)應(yīng)沒有外援。而現(xiàn)在,耿玉蓉就是最好的內(nèi)應(yīng),我可以借助她的保護做很多別人做不了的事情。
馬騰深感兒子的分析都有理有據(jù),他的心里也十分不愿意錯失良機,不得不承認孟起若能進山,憑他的本事和智機一定超出當(dāng)年的安圖許多,加上他與耿昌的女兒交情匪淺,派他去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但是,里面潛在的危險不容輕視,即便有耿玉蓉的掩護,就能保證耿昌和眾多匪兵不會為難孟起嗎?那可是如同懸崖邊行走的驚險之事,一個不小心就粉身碎骨了。
千般蹉跎才認回的兒子,是他與阿諾僅有的一點骨血,馬騰怎么忍心讓孟起去冒險。
因此,馬騰的眉頭越皺越緊,他沒有辦法為兒子拿這個主意。
馬超看著父親的臉色,大概也明了他的顧慮,心里的孺慕之情便融融而生,更加堅定了要為父親分憂解難的決心。
他撩衣跪在馬騰面前,抬頭鄭重道:父親,兒子知道您是不舍得我去冒險,但正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如果這次我不去,恐怕就真的沒有機會進山一探了。龍首山是咱們的心頭大患,早一日除掉耿昌,父親就少一個掣肘。
好孩子,快起來。馬騰感動于兒子的懂事,伸手攙起馬超,又語重心長道:除掉龍首山不但是給為父減輕壓力,更是給西涼百姓們消除了隱患,的確是利在民生的大好事??墒?.....
不要可是了,父親。馬超急切道:除了我之外再沒有人更適合去做這件事,您放心,我會保護自己的。
面對兒子的決然和懂事,馬騰的內(nèi)心像熱油煎炸般翻滾著難受。
耿昌有多猖獗,他就有多想滅掉龍首匪軍,甚至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地想要親自潛進匪巢,但是自從安圖死后,他再也沒有想過令身邊的親近之人去涉險,更何況是歷經(jīng)苦難才認回的兒子呢!
想到這里,馬騰毫不猶豫道:不行,這件事太危險你還是別去了。
馬超早已料到父親會反對,笑了一下信心十足道:父親這是不相信兒子的能力嗎?
馬騰搖頭道:你這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潛進匪巢還要全身而退,有幾分把握你想過嗎?
馬超挺直了脊背昂然道:父親,我不敢保證能否成功,但如果不去嘗試,那就連半分希望都不會有。正因為沒有把握,我才前來請您拿主意,還請您教我具體怎么去做。至于個人的安危,兒子難道不明白性命的金貴嗎?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活著回來,我娘曾經(jīng)在大火焚身時還叮囑過,要我無論如何活下去,那兒子就不能輕言生死,這才算對得起她的拼死相護。
說到這里,馬超的眼里有了濕意,而馬騰更是紅了眼圈。
馬騰轉(zhuǎn)身避開兒子的灼灼目光,微做調(diào)整恢復(fù)了常態(tài),才回身對馬超嘆氣道:既然你執(zhí)意要去,為父便答應(yīng),但是進山之后要怎么做還需咱們爺倆好好合計一番。
是,兒子遵命。馬超的臉上是無所畏懼的光彩,他響亮的向馬騰抱拳應(yīng)道。
青春燦爛的笑臉令馬騰有一瞬的失神,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般躊躇滿志的無怨無悔??!如此,他還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兒子展翅翱翔呢?
孩子就像雛鷹,哪怕他因為現(xiàn)在的稚嫩碰得頭破血流,那也是必然要經(jīng)歷的過程,只有經(jīng)過風(fēng)雨坎坷的磨礪,才能成長為羽翼豐滿的雄鷹。
每一個人的成長大概都是相同的,端看你有沒有勇氣去完成蛻變,是否能夠經(jīng)受得住風(fēng)雨的洗禮了。
馬騰走過來握住馬超尚嫌單薄的肩膀,點頭道:孟起,你真是為父的驕傲。
馬超露齒調(diào)皮笑道:父親,你再這么夸我,兒子自己也該驕傲了。
好小子,你這些天來的胡作非為我還沒有跟你好好清算呢!馬騰板起了臉瞪眼責(zé)備,可是語氣含笑哪里還有慍怒在。
馬超后退一步,促狹道:那就等兒子將功贖罪吧!
馬騰哈哈大笑,揮手招馬超坐下道:你快去快回,不求有功但求平安回來,為父都說好了要去趟東大灘的。
去東大灘自然是為了和馨兒的親事,馬超微窘著笑了一下,借著飲茶低頭掩飾眼底的喜悅。從東大灘回來都好多天了,他也開始思念馨兒了。
馬超要進龍首山,這個消息讓稍后被馬騰召進都護府的吳瞎仙和龐德都吃了一驚。
吳瞎仙如今年老已經(jīng)不能再隨馬騰上陣了,但他從董天倫覆滅開始就一直關(guān)注著剿滅叛軍余孽的事情,當(dāng)年安圖臥底慘遭殺害的事似乎就在昨日,而今方才尋回的少將軍又要前往那龍?zhí)痘⒀?,吳瞎仙連連搖著皓皓白發(fā)如雪的腦袋表示反對。
而龐德卻不然,他初時只是震驚馬超要去做這么一件大事,接下來就是滿含興奮地躍躍欲試,請求將軍同意讓他和少主一起去。
馬騰把必須要進山的理由和馬超現(xiàn)下掌握的耿玉蓉這條線跟吳瞎仙說了一遍,吳瞎仙開始沉思起來。
思謀良久才開口道:若有那個女娃娃的掩護,進去倒不難。但是,耿昌老奸巨猾,少將軍能瞞得過他嗎?不要忘了,少年軍跟匪兵打過不少的交道,孟起的相貌又很容易辨識,匪軍中很多人見過他,該怎么漫天過海呢?
這的確是個難題,也許除了傻妞耿玉蓉,現(xiàn)在的龍首軍很少有人不知道馬超就是孟起了。
像耿昌自己,匈奴兵原首領(lǐng)湯閻,以及東北虎等主要匪首都與馬超打過照面,湯閻和東北虎還死在了馬超的手上,估計匪軍恨他都恨毒了,若去了山里被識破身份,那可就再無挽回的余地了。
馬騰和吳瞎仙的擔(dān)憂就在這里,而龐德和馬超卻顯然并沒有考慮到這些深層次的問題上面去,之前光顧豪情萬丈的設(shè)想著驚險刺激的體驗,這時聽吳瞎仙指出才感覺到了為難。一時間誰也無語,都在動用腦力思索解決的辦法。
其實,要我說并不難辦。一道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廳里的靜默,卓云含笑走了進來。
她一雙妙目先看向馬超,見他別扭著沉了臉,毫不在意地笑著繼續(xù)道:辦法很簡單,就看孟起愿不愿意了。
吳瞎仙本與卓云相熟只微微欠身算作招呼,龐德起身向卓云行禮,然后又拽馬超示意他別太過分。
馬超狠狠瞪了眼龐德,不情不愿地草草抱了下拳,看得眾人尷尬不已。
卓云不以為意,含笑對陰沉了臉的馬騰輕輕搖了下頭,方才坐下道:我有個主意,特意來說與將軍和軍師,你們看看是否可行?
夫人不妨說來聽聽。吳瞎仙捻著胡須道。
卓云瞥了眼馬超,緩緩道:莫說孟起跟匪軍正面交鋒過,就是普通人,若想進山并取得有用的信息也恐怕極為不容易。不過,有那耿昌的大小姐在倒不失為一條捷徑,或許孟起此去還真的是另辟蹊徑。只要把容貌做一個遮掩,讓人看不出來真實面貌,完全可以去試一試。
誰不知道這個道理呢,關(guān)鍵就是這相貌的問題,尤其是少將軍的那雙眼睛太特殊,還能換色不成?吳瞎仙首先搖頭否定。
馬騰微笑著無奈道:夫人說的太過輕松了,你所說的辦法我也曾耳聞,叫什么易容之術(shù)的??墒?,莫說咱們沒有那般手藝,即便有人會,孟起他因為眼睛特殊生出了多少是非?
馬超更是在心中腹誹,雖然自己是真的想去龍首山打探情報,但在他看來就認為是卓云有意慫恿著盼自己去送死。
果然是后娘惡毒!馬超暗忖。
卓云不慌不忙,臉上的笑容更深道:將軍不要小瞧與人,你沒見過的我未必就不知道吧,你還記得當(dāng)年在烏嶺養(yǎng)傷時嗎?
怎么好端端提起這個?馬騰因為有兒子在,難免稍顯尷尬。
卓云卻風(fēng)淡云輕道:我是說,你還記得當(dāng)年我爹從各地重金聘請名士來教導(dǎo)與我的事情嗎?那些師父中,有飽讀詩書的儒士,也有個別懷藏奇技異術(shù)的江湖中人,而我恰好就有一個會易容術(shù)的師父。那時貪玩,其他的正經(jīng)學(xué)業(yè)沒學(xué)好,覺得有意思的倒學(xué)了些皮毛。
真是語出驚人?。∽吭普f完這話,把廳里的四人都驚得面面相覷。
馬騰審視著卓云,不確定道:你真會易容術(shù)?
卓云斂容答道:自然是真的。不過......
她頓了一下,將目光轉(zhuǎn)向馬超道:正如你說的,我可以改變孟起的基本相貌,但他的眼睛沒有辦法,這就需要委屈一下孟起了。易容有很多種,包括相貌的改變,形體的改變,還有性別的改變。以孟起的容貌,打扮成女孩子也是一個俊俏的小美人兒。這樣不但能蒙混過關(guān),不一定還能夠多出很多便利來,不要忘了他是跟著人家的小姐去的,只有扮成女孩子才能盡可能減少惹眼避免許多麻煩。
馬超已經(jīng)聽得有了怒氣,氣沖沖地道:簡直是餿主意,我才不要扮成女孩子。
龐德在一邊聽得只敢抿嘴偷笑,被馬超看見生怕他把氣惱發(fā)泄到自己身上,悄悄往后挪了兩步。
吳瞎仙與馬騰對視一眼,兩人從各自眼中看到了贊同,吳瞎仙捋著胡須笑道:夫人既有那般手藝,再把孟起扮作女子,當(dāng)真是萬無一失了,可行可行!
馬超一聽急忙就要出聲反駁,卻被馬騰擺手制止了,他頷首道:這是目前最穩(wěn)妥的法子了,不妨打扮來看看再說。孟起啊.......
馬騰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馬超道:你這就跟著......跟著夫人去后堂打扮,我們在此等你。
似乎是怕馬超不肯配合,馬騰又慢悠悠道:如果這個辦法也不行,那你就不必再提進山的事了。
這一招激將法果然奏效,馬超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起身跟卓云往后堂去了。
見他走遠,廳里剩下的馬騰和吳瞎仙、龐德三人這才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
龐德擠眉弄眼的湊到馬騰面前,笑道:將軍,如果孟起以女孩子的身份進山,想來有些事必定施展不開,不如讓我也跟進去照應(yīng)一二,一定事倍功半。將軍您說呢?
馬騰呵呵笑著對龐德道:找你來本就是為了陪孟起一起去的,還當(dāng)我不知道你們那點小心思?想好怎么跟你娘扯謊吧,別讓她太過擔(dān)心。再說,這事不宜張揚,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明白嗎?
龐德忙抱拳答應(yīng)了,轉(zhuǎn)身就去處理自己的事,要瞞過娘幾天是不成問題的,時日一長就怕她憂心牽掛,還得想好理由搪塞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