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噴子

　　第二日，依照往日的作息習(xí)慣，緣行清晨練武回到季大娘的小院后，打了井水進屋沖了個涼，接著打坐做早課。

　　等到時候差不多了，吃了藥膳，打扮一番后精神飽滿地出門，順便將昨天的垃圾倒了。行到巷口時他掃了眼站在旁邊鬼鬼祟祟地兩個人，并未理會，直接走了。

　　他知道對方是什么人，又是誰派來的。那個總想要藥方的谷老板嘛。

　　對方心心念念的那份藥膳的配方根本就毫無出奇，至少在藍星網(wǎng)絡(luò)上隨便一搜，類似的藥方不要太多。而這份爛大街的補藥之所以在他身上效果顯著，是因修習(xí)的佛門頂級功法能將藥效最大程度發(fā)揮出來而已。偏偏他跟人解釋，人家不信，背后竟使用這些小動作。

　　這些年為了改善藥膳那單一的口感，他時常實驗性地往里面添加一些東西，蘿卜蓮藕土豆紅薯之類的沒少放，最近更是突發(fā)奇想，又加了時鮮水果之類在里面。偷藥渣看成分？那就偷去唄！還真能從那堆東西里研究個花出來嗎？他已勸過，可惜被自己的欲望迷了眼的人依舊執(zhí)著。

　　“大師早上好……”沿途很多早起的人紛紛對緣行問好，他則雙手合十還禮，態(tài)度和善謙恭。這些年一有假期，他就會到橫山上去，既為清凈也為求學(xué)，倒是彌補上不少當(dāng)年沒有認真學(xué)習(xí)的科目。

　　下山后與周圍鄰居相處融洽，漸漸的，這里的居民都知道有他這么一個和尚。誰家有了困難只要找到他都會幫助一二，便是請他上門念經(jīng)也不受錢財，頂多收些蔬菜水果之類的東西。一來二去，自然獲得了人們的好感。

　　而等進入的學(xué)校，遇到老師或?qū)W生打招呼，他便不再使用佛禮，而是拱手或是點頭示意。因為還記得與項校長的承諾，不在學(xué)校內(nèi)傳播信仰，所以在外面他是和尚，一進校門，他就只是名教員了。

　　到了辦公室，時間尚早，將房間清掃一遍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書寫教案，腦子里轉(zhuǎn)的飛快，想著怎么講課才能讓那些學(xué)生們更好的聽進去，雖然只是一名臨時工，但對待這份工作，他格外認真，比之以往做任何事要傾注了更多的心思。

　　緣行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做過自我總結(jié)，他評價自己是：活的單純過得糊涂。

　　說來好笑，歷經(jīng)幾個世界，活了這么久，讓他最懷念的地方居然是在天禪寺的十六年。出家的生活只是清凈，并不輕松，除了練武和勞作，每日誦經(jīng)學(xué)習(xí)暮鼓晨鐘，時間安排的緊巴巴的。但就是這樣一成不變的日子，他竟然覺得很好，半點不枯燥。

　　寺院中按部就班的生活似乎格外適合他。在三師兄還俗后，他那時候武功已經(jīng)可以自保了，金蟬更沒有出現(xiàn)，不是沒有機會下山去做個瀟灑的俠客，偏偏他老老實實地呆在山中，連寺門都不出，唯一的愿望是未來當(dāng)個高僧。

　　金蟬出現(xiàn)后，他提了一句還俗，原因是家中單傳，回家不好向父母交待而已。到后來生了魔障，也只是一點一點的情緒激發(fā)，覺得命運不公，對不起父母，但即便是那種狀態(tài)，竟然也沒產(chǎn)生過還俗的念頭。

　　在內(nèi)心深處，除了那點不甘心以外，他未嘗沒有真正做個宅男從此避世清修的念頭。

　　所以，盡管他整天樂呵呵的，心也很大?？墒窃趯Υ约荷畹臅r候，其實是消極的。

　　但到了這個世界后則不同，面對一幫懵懂的孩子，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活泛起來，此刻對待教育問題，他是真用心了。

　　在一幫坐姿端正的小蘿卜的注視下，緣行踩著上課鐘聲進入了教室，站到講臺上，他看著底下一般學(xué)生，昨天那場男女生之間的群架，這班里的人幾乎都參與了。

　　學(xué)生們面上的情形各不相同，有的面帶惶恐，顯然在為即將到來的懲罰擔(dān)憂；有的一臉無所謂，這都是班里的刺頭，挨訓(xùn)被打都習(xí)以為常了；有的面目青紫，這個昨天還沒這樣吧？應(yīng)該是回家被家長實施愛的教育了，下手還不輕。

　　他板著臉久久不發(fā)一言，就這么盯著這幫熊孩子，學(xué)生們哪里受得住這種逼視，紛紛低下了頭。

　　“下午放學(xué)不準(zhǔn)回家，每人抄校訓(xùn)十遍?！比酉逻@句話后，他便開始正式上課。

　　很快，一節(jié)課結(jié)束，學(xué)生們見他收拾教案以為要走了，誰知他從文件袋中抽出一疊照片出來，按著名字分發(fā)下去。

　　小孩子忘性也大，接了照片開心不已，很快便三五個人聚在一起，興奮地討論著彼此照片上緣行給的寄語，是的，根據(jù)學(xué)生的不同，每張照片上留下的文字都是不一樣的。

　　今年剛開學(xué)時，緣行特意請了報社的記者拍了一張班級合照，只有五寸，里面的人物包括緣行自己，拍攝出來各個面目僵硬。聽說國外已經(jīng)有彩色照片的技術(shù)了，可惜沒有傳入夏國，所以只能用黑白照片了。原本只是為了留個念想，沒想到這個時代洗印照片這么貴，花去他不少的稿費。

　　可看著底下高興的學(xué)生們，緣行臉上的笑容也綻開了，只是在他的雙眸中，有團陰晦始終藏著……

　　下午放學(xué)很早，緣行并未監(jiān)督學(xué)生抄校訓(xùn)，只交待說明早上交，便與劉子瑜離開了學(xué)校。

　　隔個三五天到茶樓喝茶閑聊，是他們的保留項目。買上份報紙，叫上兩杯毛尖，便足以打發(fā)時光了。

　　最近日報上的內(nèi)容相當(dāng)?shù)幕鸨?，主要是兩位國學(xué)大拿因治學(xué)理念的不同有了爭執(zhí)，文人嘛，自然要用筆桿子說話，在報紙上寫了文章進行了一場文辯，但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于是更多文人加入其中，兩大派在各大報刊上紛紛發(fā)表文章，逐漸成一發(fā)不可收拾之勢，一場文化辯論發(fā)展成了筆戰(zhàn)，恩，用罵戰(zhàn)形容也許更貼切些。

　　“你說這些人，都什么時候了，在學(xué)校好好專研學(xué)問，認真教導(dǎo)學(xué)生不好嗎？”劉子瑜雖然一向佩服上面的作者，可一想到眼下的局勢，做為一個教育工作者，心中自是少不了抱怨。

　　“那你盡可以寫文章罵他們沒事找事啊?！本壭忻蛄丝诓?，笑著說道。

　　“我？我算哪根蔥，人家能聽我的？”劉子瑜撇嘴接著看下去：“是你還差不多，畢竟你那個化名在文壇還是很有……”說到這里確實猛地瞪大了眼睛，他翻過報紙，指著上面那熟悉的署名，詫異地問：“你還真參與了？”

　　緣行只是笑著，并未作答。

　　劉子瑜搖頭：“你雖然有些名氣，可到底比不了那些大師，不怕被人罵死？”說著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睛繼續(xù)盯著報紙上的文字，但很快，那剛?cè)肟诘牟杷惚粐娏顺鰜怼?p>　　無比詫異地看了對面的朋友一眼，又確認般再次盯著面前的文字，上面一篇署名秦空的文章歷歷在目，字?jǐn)?shù)不多，卻是將筆戰(zhàn)的兩個大拿以及擁躉們罵了個遍，意思是國難當(dāng)頭了，還有閑心在這里進行什么辯論，語言相當(dāng)?shù)南?，最后更是用上一句大白話結(jié)尾：“兩個起頭老混蛋，閑得蛋疼不如回家抱孩子去，最好約個地方打一架，世界就清凈了……這是你佛家中人該說的話嗎？”

　　“阿彌陀佛，貧僧犯戒了。”緣行垂下眼眸，事實上，這幾日他正因為任務(wù)的事情煩著呢，在報上看到這場罵戰(zhàn)，一時沖動給自己的編輯遞過去這篇純粹罵人的文章，事后醒悟要追回來，那不怕事兒大的編輯早就將文章交上去了。

　　“不過，你這句看了挺解氣的?！眲⒆予s好似剛認識般將他從頭到腳打量個遍：“往日見你吃齋守戒待人謙恭，幾乎沒發(fā)過脾氣，沒想到寫起文章來這般暴烈，絲毫不怕得罪人?！?p>　　緣行神情始終淡淡的：“我這種人有種稱呼，叫‘噴子’，不要臉起來那還管惹事不惹事呀?！?p>　　“噴子？”劉子瑜撫掌大笑：“倒也貼切，這些人就是該罵?！?p>　　那你是沒見過后世的論壇，如果你被噴過，就不會這么開心了。緣行心內(nèi)暗自吐槽了句，眼睛不經(jīng)意地掃向窗外，卻是微微一愣。

　　只見對面的酒樓門口，一個身著白色西裝的矮胖身影立在臺階上，似乎在等候什么人。

　　“是谷老板??！這是又宴請誰呢？”劉子瑜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挑了挑眉。

　　就在這時，兩輛黑色轎車停下，出來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與那個谷老板親切交談后便進了酒館。

　　“你也熟？”緣行收回目光，淡淡地問。他知道劉子瑜的父親是政府高官，在本地關(guān)系不少，認識這人也不奇怪。

　　“只是認識而已，谷老板為人闊氣，是個不錯的人。”劉子瑜笑了笑：“別看他長得不怎么樣，這幾年著實做了不少的事，在本地很吃得開?！?p>　　“哦？”緣行卻是皺眉，難道自己的直覺是錯的？收買人偷自己藥渣的是另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