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電話

　　方筠咳嗽了聲，匆匆忙忙道了聲歉，正猶豫不知如何掛斷電話。

　　許意仿佛知她心意一般地道：“那你買東西吧，別賣太多提不上去，我掛電話了?！?p>　　方筠聽著，怎么聽怎么有種男朋友叮囑自己女朋友的感覺，正想著，忽然嘖了一聲回過神來。

　　方筠一邊從上衣口袋里拎出根煙來，一邊嫌棄自己不知道想些什么。

　　方筠踱著步子進(jìn)了超市，買好了基本用品，在一堆飲料旁邊發(fā)現(xiàn)了啤酒。

　　我好像還沒喝過酒誒！方筠想，這二十多年白活了，怎么連點(diǎn)酒都沒喝過，好像她都沒想起來過有關(guān)酒的事兒。

　　嘖，嘗試一下，方筠琢磨著喝喝看，以前可能嘗過沾了酒的筷子尖兒，但正二八經(jīng)喝酒卻沒喝過，方筠決定買上幾個放著，有興致了再喝。

　　于是，方筠就提著一大袋子用品上了樓，并把她準(zhǔn)備“有興致再喝”的酒擺在了櫥柜里。

　　當(dāng)那五瓶啤酒以為自己已經(jīng)完全被遺忘時，它們的主人打開了櫥柜。

　　那是方筠住在這里的第四個星期三，方成打來了電話。

　　方筠接了，一言不發(fā)，她沉默地聽方成老套又充滿煙味的訓(xùn)斥，她沉默地聽，一直聽到方成把所有的話都罵完才掛斷電話。

　　看，她還是逃不掉，她可以逃三個星期，她可以逃一個月，但是她不能逃到永遠(yuǎn)。

　　她過去二十八年的經(jīng)歷就像一條毒蛇，把她越纏越緊，越纏越喘不過氣來，方筠縮在椅子里，豎起了渾身的刺，她不需要傾訴的，她沒什么好傾訴的。

　　思想把她越拉越遠(yuǎn)，她看見了很小的時候，自己被方成和母親擁著，聽母親講故事；她看見自己慢慢長大，方成和母親開始吵架，方成開始漫無止境的抽煙，咳嗽，她開始了漫無止境的學(xué)習(xí)；緊接著，她在那一天回到家，發(fā)現(xiàn)母親不在了……母親帶著她的所有走了，只留下了方筠一個人。

　　方筠的記憶中基本都是母親，基本都是那個溫柔又剛強(qiáng)的母親。方成在方筠的記憶里只用煙和吵架這兩個詞就可以總結(jié)。

　　后來怎么了呢，她怎么就抽起了煙，怎么就開始和方成吵架，怎么就沒有繼續(xù)以前的工作，怎么就被趕出了家門。

　　為什么就成了這樣啊。

　　方筠輕輕地嘆了口氣，她忽然就很難受很難受，她想，她還真的有家嗎？仿佛那個溫暖的，值得依靠的，沒有煙，沒有吵嚷，沒有眼淚的“家“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方筠想著，思緒越飛越遠(yuǎn)，她又想起了童宸。她忽然間想起，童宸的眼里也會有不知名的哀傷。

　　每次她哭，他都會從前桌回過頭，那時候，窗外的風(fēng)會輕輕拂過他的發(fā)稍，吹過他長長的睫毛，她甚至看得到他臉頰上的茸毛，他說：“小姑娘，別哭，我陪著你，有什么事我都陪你，好不好？”

　　方筠記得自己當(dāng)時凝著滿眼的淚去看那個男孩，使勁地點(diǎn)頭，然后那個男孩就紅著耳尖，給了她一個微笑。

　　那一刻，她的世界春暖花開，她所難過的，所哀傷的一切都為那個男孩子一瞬的微笑而春光燦爛。

　　那個男孩子只陪著她度過了三年，卻溫柔了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