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的感覺還不錯。
菲利西亞諾以前沒有殺過人,他以為自己會恐懼。然而事實上,他只會得到了掌控他人的快感。
當他猛烈呼吸,以掠奪更多血味時,梅塔梅爾及時制止了他?!白龅牟诲e,該我實現(xiàn)承諾了?!?p> 此時菲利西亞諾才平緩呼吸,他沒有扔下短劍,反而將它更用力地握在手里。他跟著梅塔梅爾一路走到上方的宴會大廳里。
大廳飄來更為濃厚的氣味,如果說地下室里更多的是腐爛木頭的味道,那么此時的氣味便更像夏天排不掉的污水池。仿佛有臭蟲死在池中。
再往前走幾步,他看到了尸體。一具、兩具、三具……越往前走,他看到的尸體越多。
這些尸體有的是貴族,有的是士兵。貴族們仰躺在地上,華貴的禮服上到處是一塊一塊的破洞。從洞里流出的鮮血將地毯染的更為鮮紅。
這些尸體不成模樣,甚至有半邊臉被打得稀巴爛。
酸意涌上喉嚨,菲利西亞諾不由控制地捂住嘴。他殺了很多人,可他至少讓那些人死得還算體面。
然而眼前的場景,與其說殺戮,不如說是狩獵。
獵物是沒有權力不滿的,一切的選擇都在獵人手上。
“你來了啊。梅塔梅爾。”
菲利西亞諾聽到了美妙清脆的聲音。
那聲音仿佛跨越時空,回到五年前的某個午后。年輕可愛的公主在眾人寵愛下品味著下午茶。
可鮮血沖散了午后恬靜的時光,太陽已然下山,黃昏已然過去,降臨的是深不可測的黑夜。
蒙著面的女人小跑過來,輕快地抱住梅塔梅爾右臂?!叭蝿瘴彝瓿傻迷趺礃樱磕憧础?p> 她在向梅塔梅爾炫耀。
也在向自己炫耀。
在自己還沉浸于簡單的屠宰時,貝雅托莉絲已經(jīng)完成了一場珍貴的晚宴。
她將貴族涂上奶酪,用王權作為裝飾,再拌些士兵平民的果醬。于是,一個精美的蛋糕被擺在梅塔梅爾面前。
女主人用夸耀的語氣說道,“等國王死了,我們就能名正言順地接過王位。煩人的舊貴族也都不在了,馬上……馬上就是我們的時代。梅塔梅爾。”
她說的很是激動,不再帶有公主靦腆的禮儀。菲利西亞諾從她的下頜處窺到某種隱秘。
他被那里面的東西駭住了。
那是什么?
少女光滑柔軟的皮膚怎么會是坑坑洼洼的樣子?難道那揮之不去的臭味并非從滿地尸體,而是從甜美可人的貝雅托莉絲身上傳來?
貝雅托莉絲完全沒有顧及菲利西亞諾在場。理想快要實現(xiàn)的她宛如置身天國。
她抓緊梅塔梅爾的手臂,生怕他從掌心里溜走。她用甜美嬌作的語氣說,“我愛你,梅塔梅爾。你愛我嗎?”
被贈送了精致禮物的梅塔梅爾只反問,“公主殿下懂得什么是愛嗎?”
他的反應顯然并不在貝雅托莉絲期待之內(nèi)。
她的眼神頓時冷了下去,似乎隨著他的意念,周圍空氣都變冷了。甜膩的氣氛散去,留下冰冷殘酷的狩獵場。“你愛我!”
“你一定愛我!”
“我只喜歡強者?!泵匪窢栒f道。
“我難道不強嗎?”
貝雅托莉絲退后幾步,張開雙臂?!澳憧?,這些都是我的杰作。誰也無法傷害我。連槍也對我沒用?!?p> 然而,梅塔梅爾只是越發(fā)憐憫地看著她。
蒙面公主仍喋喋不休地訴說自己有多強大,正如許多新生的神眷者那般。忽然,有什么東西掉了下去。
是她的孔雀石嗎?
貝雅托莉絲下意識地伸手去撈,卻有更多的東西掉了下去。
她撈到了一灘血團。
可血團從何而來?
啪嗒——
啪嗒的聲音逐漸密集,她沒有佩戴那么多寶石。所以掉落的絕不可能是寶石。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有什么東西順這個動作一起墜落下去。被神力強化的目力讓她終于看到了那個東西。
是漆黑的肉塊。
肉怎么會是黑色的?
誒?是從哪里掉下來的肉塊?
貝雅托莉絲還在茫然,直到她親眼目睹自己手掌像被戳破的酥皮一樣筆直墜落。
她接不住任何東西了。
與此同時,她似乎終于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尖叫起來。
她在崩壞!
她的肉體在崩潰!
她體內(nèi)的神力不受控制。它們將主人的身軀視作牢籠,竭力沖破。
菲利西亞諾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那毫不妨礙他用手捂住嘴,在尸山血海里嘔吐。
“不可能!我也是神眷者!我不會被獻祭!我很強!哪怕是父王也——”
混亂無措的喊聲停止了。
貝雅托莉絲轉(zhuǎn)動眼珠,眨也不眨地盯著梅塔梅爾。
他是多么美麗啊。
從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把他放進自己的珍藏柜里。
“你騙了我……”一顆牙齒掉了下去。
“我沒有欺騙您。”梅塔梅爾鄭重地回道。“血源詛咒是雙向的,輸?shù)娜藭猾I祭,贏的人則享受獻祭。如果您能多一點時間,情況可能就不同了?!?p> 是的。
他沒有騙我。
貝雅托莉絲能感受到自己體內(nèi)的力量在涌動。那同源的氣息始終徘徊。它們奪走自己的生氣,然后再運輸給另一個人。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在她狂笑時,更多血肉模糊的東西掉了下來。她的身軀越來越矮、越來越小。她的身體變形成詭異的樹枝樣,隨后啪嗒一下斷掉了。
此時,梅塔梅爾對驚恐的菲利西亞諾說道,“殿下。成為神眷者的機會來了。您不是想獲得力量嗎?只要您去觸碰一下公主殿下的血……”
觸碰她的血?我就能成為神眷者?
菲利西亞諾一步一步往貝雅托莉絲的殘骸處走去。
突然,那殘骸里睜開一只眼珠,只剩半個下巴的它張開嘴,露出黑乎乎的牙齒。
它說,“我愛你,梅塔梅爾?!?p> 它說,“我愛你?!?p> “啊啊——啊啊!”菲利西亞諾嚇到后仰,他跌倒在地,卻及時向后滾了一通。
他沒讓貝雅托莉絲的血沾上半分!
那不是神眷者!
那是來自深淵的惡魔!
它們是魔鬼!
他才不要變成那種鬼樣子!
“請站起來,陛下?!泵匪窢栨?zhèn)定地對他說。
他此時的樣子,定然比流浪漢還要狼狽。
然而,梅塔梅爾卻恭敬地向他行禮。
“您的王座在那邊?!?p> “王座?”
“正是。在公主殿下與國王陛下均已死去的現(xiàn)在,您正是斯特利爾最后的王室?!?p> “最后的……王族?!狈评鱽喼Z木訥地笑了起來,他臉上的血因此墜落。那不是他的血,也不是貝雅托莉絲的。那是地下室里他許多血親的血。
此時,菲利西亞諾才意識到自己干了什么。
他殺光了馬格羅王室,親手讓自己成為末裔。
王室的榮光就此墜落,斯特利爾上空從此便是永無止境的黑夜。
他跑上王座,“呵呵”獰笑著,一把抓住王冠。
這并非神眷。
這是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