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德醒來時，是在教堂里。
陽光仍舊從天窗落下，之前發(fā)生的一切有如夢境。
他突然間蹦起來，嚇得神父一個后退?！澳阈蚜耍俊?p> “艾斯蒂娜呢？！”
此刻他是多么希望自己只是做了夢。然而神父為難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個小盒子上?！捌鋵崳阋呀?jīng)暈過去三天了?！?p> “你愛人的尸體已經(jīng)……”
神父沒有說實話。他沒有告訴弗里德之后宛如噩夢的經(jīng)歷。
冰化開之后，少女的尸體在短時間內(nèi)溶解，化成淡藍色的液體。
那場景太驚悚了。好在除了他，并沒有人看到。
神父用水把淡藍色不明液體沖走，再把弗里德拖回教堂，順便替他包扎了傷口。他能做的，也僅此而已了。至于那個骨灰盒里，裝的只是普通煙灰罷了。
“怎么會……”
失魂落魄的人身上還穿著新郎裝。神父已經(jīng)不忍心看了。
弗里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咖啡廳的。
可咖啡廳卻變了一個樣子。里面一片狼藉，桌椅被砸了個粉碎，唯一的電視機也被敲碎了屏幕。他和艾斯蒂娜收養(yǎng)的貓被剝了皮，吊在店門前。
弗里德尖叫著跑進咖啡廳，把貓的尸體放下來。尸體后面貼了張紙條。
“尊敬的弗里德先生，不好意思，由于您欠債不還，我們只能先收取點利息。請您于十天內(nèi)還清所有款項。否則，我們將增收百分之十的利息?！?p> 還錢？
他們不是約好三年后再還的嗎？
弗里德急急忙忙跑上樓，從抽屜里翻出當時簽的字據(jù)。日期確實是三年沒錯。
那為什么？
他拿著字據(jù)跑到地下酒館。
里面的人都用憐憫的目光看過來。
但沒有人過來打招呼。
弗里德找到借錢的賞金獵人，對方正在喝悶酒。
“懷特先生……我們不是說好三年再還款額嗎……”
“不好意思啊。最近我手里頭也很緊?！?p> “可是……”
懷特直接把酒瓶砸碎，“小崽子！別廢話！我就讓你還錢！十天！一百金磅！如果不給，我就去再砸了你的咖啡廳！”
與話語一同落下的，還有拳頭。
雨不知何時下起。
弗里德扶著墻壁走的磕磕絆絆。
“別白廢功夫了。”帶著憐憫的女聲傳來，說話的人是酒館老板娘。她靠在通道的墻邊，吸著煙。
“三天前，有個女人闖過來。揚言要教訓(xùn)你。誰幫你就殺了他們?nèi)?。當然，有人反抗了……然后，她就真殺了人?！?p> “懷特有個女兒。他很愛她。所以……”老板娘憐憫地看向弗里德。
“逃吧。弗里德。逃出凡賽爾，逃得越遠越好?！?p> 老板娘看見弗里德笑了。一邊笑一邊哭。地下酒館的人也都聽見了。
逃？
弗里德已經(jīng)逃了很久了。
在貧民窟的時候。初遇艾斯蒂娜的時候。知道星輪的時候。發(fā)現(xiàn)神奇力量的時候。準備婚禮的時候。
他無數(shù)次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然后他無數(shù)次地逃走了。
沒有問。沒有查。毫無勇氣地逃走了。
結(jié)果呢？
他能逃到哪里去？普通人能逃到哪里去？
他哪里都去不了！
弗里德蜷縮在二樓的臥室里。為婚禮準備的花早已凋謝，無力地躺在狼藉中。氣球基本上被戳破了，只有一兩個藏在角落里的幸免于難。
二樓也被破壞得徹底。
他已經(jīng)無處可去了。
就在這時，支撐著書桌的木腿破裂。里面的書掉了出來。
那是他只寫了序章的《弗里德歸來記》。
但跳出來的頁上，字跡卻不是他的。
弗里德睜大了眼，三步跑過去把書撿起來。
沒錯！是艾斯蒂娜的筆記。
上面寫著：
弗里德。當你看到這些字時，我已經(jīng)死了吧。本來想幫你完成小說的。結(jié)果提了一晚上的筆，也沒能寫下去。果然，寫小說真是難呢。所以我只能寫點別的。
我知道你內(nèi)心有所疑惑。請不用著急，慢慢看下去。
我的名字是艾斯蒂娜。目前的身份是阿爾貝托的長老。你可能要問阿爾貝托是什么地方？就是我們神眷者聚居的地方。至于“神眷者”是什么，想必你也看到了。
我背叛了阿爾貝托，所以才會死亡。那不是一個好地方，光鮮亮麗的表皮下是朽木。
“星輪”是我的神器。我將它藏在你給我準備的項鏈盒里。項鏈盒就藏在我們捉迷藏的地方。項鏈我已經(jīng)拿去賣掉了，錢也在里面。
弗里德，一定要保管好星輪。它是開啟未來的鑰匙。阿爾貝托一定會搜尋它。但你不能去追尋神水，你與它相斥，注定成為不了神眷者。
弗里德，我知道神眷者很強大。他們擁有各種奇特的力量，普通人難以抗衡。但弗里德，平民看貴族，不也同樣如此么？
黑夜不可能永恒，黎明總會到來。
嗯……作為戀愛小說，我寫下的文字好像太破壞氣氛了。
不行啊。可真正要寫的時候又覺得好難為情。
嗯……
最后就以這段話結(jié)尾吧。
活下去，弗里德。
我與你同在。
《弗里德歸來記》完結(jié)了。
他應(yīng)該哭的。可他只是攥緊了稿紙。
盛夏的晚風(fēng)比往年都要涼。暴雨也是。
弗里德穿梭在暴雨中，跑到了他們曾捉迷藏的地方。
恍惚中，他好像聽到了艾斯蒂娜的聲音。
他好像看到了艾斯蒂娜在樹下轉(zhuǎn)過身的背影。
那時的她是什么表情來著？
啊，他想起來了。
最后，艾斯蒂娜哭了。
那么此時落在他臉上的，就是艾斯蒂娜的淚水嗎？
別哭。
弗里德從樹下挖出了盒子。
淚水落在了項鏈盒上。
別哭，艾斯蒂娜。
我會活下去的。
即使我并不知道現(xiàn)在該干什么。我也會拼命活下去。
但是……如果……我說如果……
如果有哪一天我堅持不下去了。
你可以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微笑地警告我這個想法有多危險嗎？
沒有人過來反駁。
反駁的只有雨聲。
……
弗里德捧起項鏈盒，面無表情。
對不起，艾斯蒂娜。
我忘記帶傘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