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一名貴族夫人。她身世低微又善妒,整日擔心自己的地位被她人奪走?!?p> “在看到又一個情人懷孕后,她更為慌亂。于是她想了一個法子?!?p> “給自己的丈夫下毒,從此他不僅無法生育,連情事都無能為力。夫人成功守住了自己的丈夫,可她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也是先天殘缺的?!?p> “自己的兒子天生有病,情人的兒子卻身體康健。夫人的嫉妒心又起,她給丈夫的毒里又加了些成分,讓他苦于欲火卻又不得宣泄。她每日提醒丈夫自身身體的殘缺,又向他灌輸殘缺才是獲得神眷的途徑?!?p> “她舉西里斯家族和王室的例子,向丈夫證明,獲得神眷必須有所代價??赏瑯?,你若付出代價足夠,又能獲得更多神賜。”
“她的丈夫扭曲了?!?p> “他開始以各種理由懲罰奴仆,或是割去一根手指,或是砍掉一條腿。他逐漸從令人殘缺的過程中感到快樂?!?p> “于是,夫人自己也挖去一只眼。她說,這是為了您的神賜。我的兒子獻出健康,我便獻出一只眼吧?!?p> “她的丈夫十分高興。家族領(lǐng)地內(nèi)完整的人越來越少,也因此,唯一完整的擁有自己血緣的另一個兒子更為礙眼。”
“他說了。你既然是我的兒子,就該為我獻上另一只眼。”
“從此,安提諾米家族里再沒有完整的人?!?p> “包括領(lǐng)地內(nèi)?”凱因斯問。
“你看他們,不就明白了么?”
庫爾茲耶洛克的土地上,西風呼嘯,黃沙卷著碎石往人的眼睛里鉆。路上仆人卻無法用手遮擋,只因他們忙于搬石。
他們佝僂著身體,推動運石車。再細看,他們身上各有缺損。很少是雙腿或雙臂,因為那會影響產(chǎn)能。更多的是眼睛、耳朵,或是干脆從頭上切下一角。
監(jiān)工還好些,他們能用眼罩。奴役就沒那么好運了,被挖去的眼洞暴露在外,深受風雨沙塵的考驗。
凱因斯背著梅塔梅爾平淡地從他們身邊走過,那群人恍然未覺。
“死亡不是更會影響產(chǎn)能?”他問。
“只要新鮮的奴役多就不會?!?p> “所以他們花錢買奴隸?”
“索倫森人可太廉價了。買下他們每個的成本比畫一幅畫還要便宜?!?p> “領(lǐng)地里發(fā)生這種事,拉赫特會不知道?”
梅塔梅爾笑了聲,“你猜?!?p> “現(xiàn)在接手的是吉拉德·安提諾米?!?p> “他現(xiàn)在忙著準備婚禮,不會有多少心思放在庫爾茲耶洛克?!?p> “婚禮?”
“對。和瓦爾西里家的。”
凱因斯評價道,“真是一群悠閑的家伙。”
“誰能說不是呢。不過對于我們來說,卻是最好的機會。”
“最好的機會只能由自己創(chuàng)造。”
他們來到了一個小山坡上。
庫爾茲耶洛克所在的地域地勢低,又很平坦。從這個山坡往下看,幾乎能將整個庫爾茲耶洛克一覽無余。
它在斯特利爾的西北方,幾乎是被人忘記的地方。要不是地下還有一些礦石,恐怕連提都不會被提起。
它的土地上沒有一點綠色,水源只能靠神明賜予的雨水或地下水,要么就扒開沙漠上的植物,吮吸其枝葉。
這種地方,自然是沒有城鎮(zhèn)的。
安提諾米家在礦石產(chǎn)地旁搭了幾個帳篷,又安排了幾個監(jiān)工,就算是小型城市了。
水源牢牢把控在他們手里,自然也不會有土著。
土著已經(jīng)都死光了。
監(jiān)工們對待奴隸的態(tài)度很差。凱因斯能看到他們揮舞的長鞭和臉上憤懣的表情。
被安排到庫爾茲耶洛克工作,幾乎和被流放沒身份區(qū)別。
監(jiān)工和奴隸其實也沒什么區(qū)別。
黃鼠狼打不過老虎,于是只能去欺負野雞。
俯瞰庫爾茲耶洛克,凱因斯說道,“梅爾,我昨天做了一個夢?!?p> “嗯?你也會做夢嗎?”
“夢到了過去?!?p> “過去已經(jīng)是過去。”
“不,直到勝利到來前,它都還是現(xiàn)在。只有勝者才有資格回憶。”
“你在說自己是勝者嗎?”
“……”
“呵呵。凱因,你對弗里德先生怎么看?”
“沒有看法?!?p> “就是換別人也行的意思?”
“……”
“但我卻很佩服艾斯蒂娜選人的眼光。”梅塔梅爾說,“首先,那個人得先是普通人,而且必須是備受欺凌的普通人,否則無法博得共鳴。其次,他必須有一定學識、敢于冒險卻又理智,他必須堅韌卻又不能滿心怨懟。最后,他必須會愛。”
說罷,梅塔梅爾嘆息一聲。“恐怕世界上都找不到第二個跟弗里德一樣的男人了?!?p> “你有一點說錯了?!眲P因斯說。
一只禿鷲的雙眼緊盯黃沙,黃沙之上,三個人影頂著西風緩慢踱步。
其中一名是神眷者。
其中一名是普通人。
其中一名是未亡者。
他們神態(tài)各異,各懷心思,卻又在相同的路上結(jié)伴而行。
禿鷲在他們上空徘徊許久,最終離去。
“我想艾斯蒂娜選擇弗里德,并非因為他最合適?!?p> 梅塔梅爾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他傷勢未愈,感知自然沒有凱因斯敏銳。他也看到怪異的三人組,忍俊不禁。
“那是為什么?”
“明知故問?!?p> “說吧,就當做是給我的補償?!?p> “是愛?!?p> “下次說這句話的時候記得換個表情?!?p> “因為只是實話實說?!?p> “我開始對你的夢境好奇了,真的只是回憶了一遍過去?”
“硬要說,視角不同。”凱因斯平淡地說道?!懊窢枺麓卧偾秩胛业膲艟?,不會讓你好過?!?p> “呀,被發(fā)現(xiàn)了嗎?”
“我不可能有其他人的記憶?!?p> “為什么確定沒有呢?傳說中,神明無所不知。”
“我不是神,你也不是?!?p> “那我們是什么?”
凱因斯重新看向遠處的監(jiān)工與奴仆,說道,“神示奴仆,獻之以燔祭。奴仆遂殺之,撕咬。神之圣軀得以分食,神之圣血落入凡域?!?p> “創(chuàng)世神話里可沒有這段?!?p> “我現(xiàn)編的?!?p> “哈哈哈哈——”梅塔梅爾大笑起來?!皠P因,你今天怎么格外溫柔?!?p> “你就當我,在舉行儀式。”
禿鷲徘徊于荒野上空,人類舉起弓箭,射之,烹之。
此為狩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