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夜是殺人夜

　　“吼!!!”

　　在張清和不得已中斷靈視的眼中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他面前是個扭曲異化得不成樣子的怪物，身形丈許，斑駁的血肉在它身上剝落，一條條蛆蟲在露出森白骨頭的肌理之間穿行啃食，身后觸手混亂地糾纏，臉上生出口器，發(fā)出意義不明卻充滿憤怒的嘶吼。

　　這聲嘶吼夾雜著龐大冗雜的神秘，使得強加理解的他微微頭昏。

　　這還是《逍遙游》加以抵御的功用，要是換作另一個人早也就開始瘋魔了。

　　好在這怪物的本質(zhì)不比他以往所直面過的大家伙。

　　雖然說是以往，但也就是近……三個時辰的事，這是造了什么孽，引怪體質(zhì)牛批。

　　“嗐，小打小鬧了?！?p>　　知道三大道尊嗎？知道中天上帝嗎？我和祂們談笑……如常。

　　張清和一邊風輕云淡地說著，一邊被嚇退了十幾步。

　　見張清和沒有回應，怪物又是一聲厲嘯。

　　“吼!!!”

　　張清和手一招，牢牢把鑌鐵劍握到手中，緩緩踱著步子，與怪物對峙。

　　這邪魔的實力并不強大，雖然身上有祂們的氣息，但是源頭卻與物華閣里那些異寶中的殘肢斷臂無異。

　　這玩意究竟是哪里來的？

　　太浩天內(nèi)果然大有問題，雖然借著長安塾的名頭可以規(guī)避部分來自天宮的風險，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必須得找機會脫身。

　　當然，前提是在眼前這個大家伙手底下活下來。

　　眼前的怪物雖然連祂們身上的虱子都趕不上，但是架不住他以往面對的不過是那些存在的目光、虛影之流，而眼前這個，一時不慎，心肝兒怕是直接就被掏出來充做血食。

　　不過，它怎么光嚎不動手？

　　張清和肌肉繃緊，精神擰成了一根弦，也不管額頭的汗水。

　　張清和忍著疑惑，細品著眼前怪物的意思，還沒等他緩過神，這怪物又是一聲凄厲地號叫。

　　“吼?。。　?p>　　其中的冗雜混亂張清和倒是堪堪你忍受，然而卻伴隨著劇烈的耳鳴。

　　他差點手一抖，鑌鐵劍沒有拿穩(wěn)。

　　懷著疑惑，他再次開啟了靈視，同時默誦道藏隱匿己身。

　　“是你!”

　　張清和詫異地看著身前，身高丈許、惡心邪異的魔怪在靈視開啟的一瞬間變成了一個嬌小的青衣少女，身上只有輕微的異化特征。

　　嗯，也就多了幾根須兒。

　　擱這跟我大變活人呢？

　　李青蘿身上血痕斑駁，傷勢極重。

　　“救我!”

　　她猛然咳出一口腥臭的膿血，和太浩天山石之間血肉的味道一般無二。

　　“有東西，有東西在追我，祂要來了……祂要來了……”李青蘿神色驚恐，憔悴蒼白，連連搖著頭顱……

　　“祂來了祂來了祂來了祂來了祂來了……”

　　張清和疑惑警惕地望向院門外——依舊是空無一物。

　　他小心試探，以防刺激到她。

　　“你說的祂，到底是什么東西？你身后并無一物追來……”

　　李青蘿眼見這名青衣學子挪動幾步，那宛若人間凈土的領(lǐng)域也隨他移動，維持在他身周丈許之內(nèi)，早已將張清和視作救命稻草。

　　“是圣夫子，圣夫子是大恐怖！圣夫子是大恐怖……”

　　李青蘿全身發(fā)抖，癱坐下來。

　　“那團東西，那團東西想要吞沒我，祂說我是祂的，我屬于祂哈哈哈哈哈哈哈，仙人扶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生。仙人撫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生仙人撫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生……”

　　李青蘿的神魂顯然已經(jīng)不清醒。

　　“你救救我，求求你了，救救我?！?p>　　李青蘿的身體瘙癢難耐，本能求生的渴望向著張清和靠近，張清和卻持劍擋著一連后退好幾步。

　　顧不得消化少女口中的信息，他低下了頭，心中有了一個猜想。

　　既然有東西在追她，而猛然間又消失不見，聯(lián)系到未開靈視前所見到的情況，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張清和思慮之后慎重開口

　　——“不必憂心了，因為那東西早已經(jīng)追上你了?！?p>　　李青蘿含著的淚眼一怔，顫抖地抬起了雙手，目光所及好似出現(xiàn)了亂流一般的雪花碎，一雙手在凝脂般的柔夷與可怖猙獰的指爪之間不斷切換。

　　“原來我……”

　　“原來我已經(jīng)……”

　　頻率漸漸穩(wěn)定，最終出現(xiàn)在她眼前的是不住顫抖著、裸露著森森白骨，蠕蟲鉆行的利爪。

　　蜷縮一團的身體緩緩站了起來，口器張開，背部伸出八根暗紅的觸手，身上纏起密密麻麻的肉須。

　　原來……她在遇到山上那東西的一瞬間就被同化了……

　　張清和靈視下看出了李青蘿特殊的體質(zhì)，她肉身與靈性的界限不分明，那種東西對她的喜愛僅次于他，修士亦然。

　　這也能說明為何一向冷峻的徐夫子居然拗不過她。

　　不過與道胎這種被靈氣所鐘的異類不同，李青蘿的體質(zhì)只是在某種情況下更適宜穿行靈界與人間。

　　而李青蘿在遭遇背陰山中那物的一瞬間，自己的靈性，也就是神魂立馬被排擠入了靈界之中，肉身早已瞬間完成不可逆的異化而不自知。

　　但是由于她體質(zhì)的特殊，靈界之中的神魂還能保持一定狀態(tài)的清醒，能夠潛意識地脫逃，所以那東西必須把她尋到，完成最后的侵染。

　　也就是說，追她的不止有她所認為的黑氣，還有她自己那具早已變成了怪物的肉身……

　　她以為逃脫出來的，也不過是自己的神魂靈性。

　　而李青蘿的神魂運起神行寶箓的那一刻，黑氣實際上就已經(jīng)攀附上她了，到了院中，只是最后的茍延殘喘。

　　隨著張清和將她點醒，李青蘿僅存的理智，轟然崩塌。

　　“吼!!!”

　　靈視下的李青蘿衣物脹裂開來，瞬間也變成了與人間界中她的肉身形象一般無二的魔怪。

　　隨著靈肉合一，莫大的威壓散開。張清和這早課上聽過這種特征——這是惟一境的標志。

　　雖然是直接由道基學子異化的弱化型，沒有凝練法相、發(fā)掘神藏，但是這玩意怎么說也擁有了惟一境的部分力量。

　　“這下玩大了……”

　　張清和扭身就跑，從后院躍出院墻，又繞回院門，在山道上生疏地施展《流云遁法》一路狂奔，路線很是熟練。

　　隨著騰挪輾轉(zhuǎn)，憑著道胎的悟性，這門不算簡單的遁法居然也到了入門的水準。

　　抵尋常天才幾日之功。

　　道胎嘛，被那些存在所鐘，對祂們大有用處，賦予得天獨厚的氣運與悟性，輕易死不了。

　　當然，關(guān)于大氣運，張清和這個用道藏隱匿自身的偷渡客是無論如何也沒法擁有的，回想他這兩天的遭遇，因為一些倒灶事兒就被幾位大佬接連盯上，想必此界再沒有人比他背運。

　　然而張清和跑到一半，身形猛然一僵，往前巡梭的眼神頓了頓，默默停了下來，抬首望天。

　　——他出人意料地嘆了口氣，轉(zhuǎn)折很是突兀

　　“唉，癡兒，既然你向我求救了，那我便得試著救你一救?！?p>　　張清和擺出悲天憫人的作態(tài)，眼眶里隱隱有淚光打轉(zhuǎn)，一時間有那么點兒寶相端莊。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回心轉(zhuǎn)意了，只是因為這個劇情他見過

　　——此刻早已遁出數(shù)里的張清和面前不知何時多了個身高丈許、張牙舞爪的魔怪，口器間散發(fā)著流膿的惡臭。

　　她怎么那么快啊……

　　這個既視感，怎么那么熟悉啊……

　　他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臨死之前說句帥氣話不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