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不逗你,自然是真的……”張清和真誠地笑道。
他這幾日用上了太多公式化的笑容,只有遇上這個小娃娃時,才卸下了負累。
不能說那些笑容是假的,只能說他這樣笑更開心。
他瞥到張樂瑤的眉宇間緊張的神色松懈下來。
“還不多謝小叔?”
少女一板一眼裝作大家長的樣子有點可愛。
“多謝小叔!”
張源蹦跶起來,惹得張清和又忍不住揉了揉。
“到時候我來找你?!睆埱搴腿崧暤?。
眼見著兩人拜別,張樂瑤牽著張源往主府去,張清和搖搖頭,心道想吃個早餐可真是徒生波折喲。
可見能吃上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兒。
修行者耳聰目明,他聽到兩人的對話又是會心一笑。
“姑姑你剛剛賊兇嘞……”
“乖,待會給你買糖吃,你小叔是府上的貴人,我不拉住你,你祖爺要把你吊起來抽……”
不同于張清和對早膳的好奇與熱衷,府里的姑娘公子和遠道而來的客人,再乃至于供奉,都是洗漱之余默默忙著自己手頭的事兒,斷然不會關(guān)心這般無關(guān)緊要的瑣碎。
是以早上是府上的小廝和丫鬟正要忙起來的時候。
送飯的丫鬟敲了許久張樂瑤的門。
“小姐?”
久無回音,于是又作小心翼翼態(tài)地推開,里頭沒有人。
她估算著日頭,想著許是有事兒外出,于是轉(zhuǎn)身去了偏房,給供奉們送飯。
供奉們已然是修行中人,自然不必常用飯食,可難免有熱衷口腹的大人,況且人家需不需要,和你送不送,那是兩碼事兒。
丫鬟敲了敲門,依舊是沒有回應(yīng),疲憊蠟黃的臉上蹙眉……突然,她用鼻子困惑地嗅了嗅,驚慌起來,用顫抖的手把門霍然推開
——“啊啊啊啊啊?。?!”
一聲高亢恐怖的聲音響徹在張府上空。
張清和想不到這么趕巧。
原本以為是與那兩人萍水相逢,最多臨走前去訂一套靈器袍子送給這個小童兒,但是沒到片刻,便與又碰頭了。
這次只有張樂瑤,沒有張源。
張清和心情有些爆炸,早餐是何等的人生大事,他居然終究沒有吃上。
不良人來城里了,并且是直奔張家。
這本來與張清和沒有什么干系。
聽聞原先尋找的對象是張樂瑤——她便是那個隨著幸存的供奉一齊逃入城中的少女。
但是現(xiàn)在……事態(tài)又變得更加嚴峻了。
正巧在不良人來的當口,張家出了大事兒。
今早小廝去送餐食發(fā)現(xiàn)了兇案——四個在妖患之下幸存的法相供奉死在了昨晚,很是慘烈。
得,他們也跟張清和一樣,沒吃上一口熱乎的。
沒有任何的打斗痕跡,門窗緊閉,甚至于靈燈還開著,平和得就如同往年間祭祖前的任何一個夜晚。
但是偏偏這幾位供奉各自死在了自己的房中。他們傷勢并不到毫無反抗余力的地步,這很奇怪。
房間內(nèi)四散著零落的血肉,散落的白骨有被什么東西蠶食的痕跡,像蟲蛀,又像撕咬,連房頂上都留下來某種野獸的劃痕,單看痕跡就覺得猙獰可怖。
下飯啊……
張清和靠近現(xiàn)場的前一刻神魂一陣恍惚,心下凝重,又是與那些東西有關(guān)。
見得多了,吐的多了,暈乎乎的感覺也多了,他便有了超乎常人的承受力,最多最多不過是近似于喝了二兩假酒。
會是五瘟的局嗎?
但是赤衣不良都下場了,他敢嗎?
沒錯……張清和也被帶到了現(xiàn)場,原因是正巧在昨日案發(fā)的時分,他灰頭土臉一身狼狽地回了張家,還摒退左右洗了個澡。
我冤啊……簡直是旱日驚雷,六月飛雪,我這血濺三尺白綾都不帶落地的……我冤死了……
張清和期盼與不良人見面,卻沒成想這在這種情形下結(jié)下關(guān)聯(lián)。
但是不良人也沒有將他當做重點懷疑的對象,他們先盤問的不過是張樂瑤。
五個素衣不良各司其職,仵作、取證、筆錄、推想、勘察……張清和在這個團隊之中看到了極為成熟的分工,讓人嘆為觀止,至于赤衣不良,則是團隊的核心
——能打。
赤衣不良著正紅袍服,長鷹鉤鼻,一雙眼睛銳利無比,仿佛能盯穿人心一般。
乘著幾個素衣忙活的當口,他從張樂瑤的口中了解著事情原委。
“當時……輦車正往藍田來,但是妖馬突然就無論如何都不動了。緊接著,就是黑霧,有絲絲縷縷的黑霧在山嶺之間蔓延……那東西就出現(xiàn)了,什么妖獸啊,那根本就不像妖獸,但是我根本無法理解那究竟是什么,它帶著大恐怖,它是混亂的源頭,它就是恐怖本身……”
說著說著,張樂瑤的情緒居然有些失控,臉色肉眼可見地蒼白起來,身子不住地發(fā)抖。
赤衣不良沒有驚訝,反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冷靜地看著她。
他默默示意那一名主司筆錄的法相境的女素衣上前,用靈元查驗張樂瑤的軀殼。
素衣不良對他搖了搖頭。
思慮了一會兒,他開口了……
“敢問樂瑤小姐身上,有何護身之物?。俊?p> “哦,有的,上路之前,我父親曾給了我一枚戒指,說是能庇佑我。”張樂瑤驚慌失措地將戒指展露出來,“鎮(zhèn)魔”二字映入張清和以及赤衣不良的眼睛。
“樂瑤小姐的父親,竟是神夏鎮(zhèn)魔軍的人……嘖嘖,這在仙唐可不多見?!?p> 赤衣不良語氣有些促狹,眼光也頗為玩味。
“讓大人見笑了,我外公是神夏鎮(zhèn)魔軍中的校尉,當年父親娶了母親,便厚顏疏通門路通過民部改了碟子,去了神夏發(fā)展?!?p> 赤衣不良盯了張樂瑤有那么十多息,氣氛好似凝滯起來,但是他又驀然一笑,使得張清和提起的心放下。
連他這個看客都承受著來自歸藏強者極大的心理壓力,那張樂瑤可想而知。
“呵,既然你有鎮(zhèn)魔軍的鐵戒指……那也說得通了,不過我還是奉勸樂瑤小姐一句,這神夏的月亮啊,不見得比仙唐圓……”
“呵呵,大人說笑了,月亮掛在天上,妨論在哪個地界,它都是一般模樣?!睆垬番幰膊恢歉胶瓦€是反駁。
張清和正看得刺激,那位赤衣不良就轉(zhuǎn)過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