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曹福經(jīng)常會想念Nancy，開始時相互主動打電話，后來是曹福更多的主動給Nancy打電話，溝通還算順暢，可是一旦Nancy催促曹福到美國，氣氛就不太好了。最近Nancy給曹福的電話更少了，她比以前更客氣了，卻顯得生疏了。這次Nancy主動打電話告訴曹福兩天后要回國。曹福驚喜，可又有一種既想見到她又怕見到她的感覺。
最近有幾件事讓曹福心里不痛快。沒有通知曹福到易達(dá)那邊開會；總部召開各個國家經(jīng)理到美國開會，也沒讓曹福去，讓在美國探親的Trump代替參加；甚至有些事情總部不和他聯(lián)系，直接和Trump等人聯(lián)系；以Cindy為首的一伙人在盡量避開他；他明顯感覺到公司在冷落自己。還有公司工會有個兩千塊的旅游費用，可以自由組團旅游，但至少要有5個人，像往年一樣，今年Julia出面組織，其中往年一起去的兩個人說有事不去了，湊不夠人數(shù)，沒有組織成；曹福和陳煒明、張松一起吃飯，把筆記本電腦丟了，雖然馬上換了一個，但上面讓他寫了幾分說明才通過，Trump也丟過電腦，他說只寫了個簡單的說明就沒事兒了。Julia也辭了職，走了，Jessica又重新被提為萬事豐的人事經(jīng)理。曹福感覺到在這個公司，雖然自己有能力，已到高位，可能有些事情做的不和他們的口味，他們還是不信任你，他又有了二等公民的強烈感覺。沒有信任和尊嚴(yán)的生活沒有價值，也不可能幸福和快樂，自己是一個有尊嚴(yán)的人，再高的職位和金錢都不能等同于尊嚴(yán)，他不會死皮賴臉的賴在這兒，曹福最終決定辭職。
曹福寫好辭職信，想給亞洲和總部的領(lǐng)導(dǎo)先打個招呼再遞上去，又覺得不合適，想了想，還是讓Jessica把辭職信交給Cindy。突然發(fā)現(xiàn)在外企似乎大家比較平等，實際上等級也非常明顯。
下班后，挨了一會兒，他才去找Jessica，因為他知道她就一個人，回家也沒事，常加班。當(dāng)Jessica接過曹福的辭職信時，有些驚奇閃現(xiàn)在她臉上，她說：“公司正在討論讓您到亞洲部擔(dān)任公關(guān)部經(jīng)理的事，駐新加坡。如果您不愿到國外去的話，還想請您當(dāng)公司亞洲事務(wù)的高級顧問，base（地點）在中國。我勸您先不要辭職?！边@一點曹福沒想到，原以為公司會辭退他。曹福說：“謝謝公司還在考慮對我的安排?！盝essica說：“聽說上層很多boss（老板），都感謝您對公司的貢獻(xiàn)，同意給您安排新職位?！辈芨枺骸癒evin不在其中吧？”Jessica說：“這我不知道?！睂嶋H上Kevin是希望曹福留下的。曹福稍作思考后說：“我知道像這樣的公司一般不太考慮你過去的貢獻(xiàn)，主要是看他們是不是真正信任你，看你現(xiàn)在和將來對公司有沒有價值，他們這樣安排，說明他們不充分信任我，不認(rèn)為我對公司有價值，只是給我安排了個養(yǎng)老的職位，我還沒有老，我還是辭職的好?！盝essica說：“我還是希望您留下，主意您自己拿?！辈芨枺骸癈indy肯定不會同意我留下?！?Jessica不置可否，岔開話題說：“這兩個職位都是promotion（提升），在公司的位置和待遇都有提高，我覺得還是不錯的。您就不要走了?！辈芨＠湫Γf：“是呀，明升暗降，都是閑職，要是真信任我的話，現(xiàn)在的職位最適合我，也最能發(fā)揮我的作用。還是對我不信任?！盝essica說：“不能這么理解。”曹福說：“那要怎么理解？我理解不了。也許有些人會羨慕這樣的職位和待遇，但我不喜歡這種工作，我也不適合這種工作?！盝essica還是勸導(dǎo)說：“您挺適合的?！辈芨Ｕf：“很多人都走了，時間過得真快，我一晃就在公司干了八九年了，也該走了?！盝essica有些失望的說：“我可能留不下您，您真要走的話，自己提出辭職，公司不會給予補償，我想想辦法，盡量給您些補償?！辈芨＿@時注意到Jessica的聲音已經(jīng)變成了渾厚的中年婦女的聲音，基本沒有了Nancy那種清脆尖細(xì)滋潤的年輕女性的聲音了，他仍然感覺溫暖，說：“那倒無所謂，不要為這事，給你添麻煩?！盝essica的說話和做法讓曹福感覺舒服，說話也更加客氣了。Jessica說：“It’s a pity（這是一個遺憾），您離開公司是公司的損失?！辈芨Ｐα耍f：“沒什么了不起的，公司如果覺得我重要，就不會這么決定。地球離了誰都能轉(zhuǎn)，機器只不過換了一個零件而已。我就是一個普通的零件?！辈芨ｋx開Jessica的辦公室后，有些失落，又有些輕松。
坐回辦公桌前，曹福首先想到的是Julia，想來想去，客觀說，當(dāng)見到她和其他男人有親密舉動時，就有一種酸酸的感覺，這就證明他對她是有感情的。真的不在一起工作了，曹福還真有些念念不舍。不過他還是想不清楚那天晚上的女孩兒到底是不是Julia，想到這兒，微微一笑，說：“我要好好請她一頓大餐?！边€有一件事，他還是想找機會問問和中科院相親的那個女生是不是她的母親。正在這時，前臺的電話來了：“前臺有兩個女學(xué)生說看了您的博客后，想見您，可以嗎？”曹福想了一下，自己已經(jīng)辭職了，讓她們到辦公室不太合適。就說“我過來”。
到了前臺，前臺兩個都穿著淺色薄羽絨服、蓄著短發(fā)的女學(xué)生看見曹福過來，有些夸張的瞪大了雙眼看著曹福，其中一個說：“哇！噻！比照片上看上去還帥！”另一個說：“還有氣質(zhì)！”曹福受寵若驚，茫然問道：“你們是？”其中一個胖一點的女學(xué)生說：“我們是農(nóng)大的學(xué)生，是您博客的粉絲，這次您被評為種業(yè)風(fēng)云人物，想來拜拜您這個真神。”瘦一點的女學(xué)生說：“您的博客我們基本上都讀了，寫的真好，真知灼見，分析的入木三分，要是我們的決策人也看您的博客就好了?！辈芨Ｕf：“沒什么，只是說說而已，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決策人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得到的信息也不一樣，他們高瞻遠(yuǎn)矚，是我望塵莫及的?！毕胂胱约涸谝粋€公司里都混不下去了，還去妄議國事，所以說的很謙虛。兩個女學(xué)生主動伸手，曹福一一和她們握手。胖一點的女學(xué)生說：“我們能不能參觀參觀你們公司？”公司有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不希望外面的人參觀公司，這也是商業(yè)保密的需要，曹福一想都要走了，再說兩個學(xué)生也不是競爭對手，就說：“可以?！眱蓚€女學(xué)生對公司的辦公區(qū)、會議室、茶水間、擺的花盆、標(biāo)語等等都贊不絕口，當(dāng)走到曹福的辦公室時，看見曹福墻上的書法“上善若水”時，瘦一點的女學(xué)生說：“和曹總?cè)艘粯?，太有哲理了?！笨匆谎鄄芨＠^續(xù)說：“辦公室要是再大一點就像電視上的老板辦公室了?！辈芨Ｐα耍骸拔揖褪莻€打工的，不過這已經(jīng)夠大了，國貿(mào)的辦公室寸土寸金?！迸忠稽c的女學(xué)生說：“您真謙虛。”送到門口，胖一點的女學(xué)生說：“我能抱抱您嗎？”曹福猶豫了一下，受不了女學(xué)生的主動熱情，伸出手，胖一點的女學(xué)生惦著腳緊緊抱住了曹福，閉著眼睛，非常享受，曹福也很感動。接著瘦一點的女學(xué)生也抱了抱曹福。前臺和看見他們的幾個公司員工都羨慕的笑了。市場部新來的一個員工，還起哄說：“抱緊點兒。”曹福也會意的笑了，一個快離開公司的人和這么熱情的粉絲擁抱，反差太大了。但這是他第一次被年輕的女粉絲這樣擁抱，得到了一些欣喜和欣慰。
Sophia知道曹福辭職的消息，過來勸說他留下，曹福非常感謝她的好意，告訴她還是要辭職，他說：“世界上再強的人，也不能解決所有的難題，應(yīng)付任何困境，自己是普通人，還是換個環(huán)境試試看?！盨ophia說楊董事長歡迎他到新農(nóng)當(dāng)總經(jīng)理，曹福表示感謝，說考慮考慮后再說。Sophia說回頭和楊董事長說說，還給曹福手機上安裝了剛推出的微信程序，互加了微信，說便于以后互通信息和聯(lián)系。
曹福倏然想到要到機場接Nancy，就提早下班到了第三航站樓。飛機準(zhǔn)時到達(dá)。曹福站在國際航班出口處，老遠(yuǎn)就看見了Nancy，急切的伸手打招呼，Nancy看見了，也搖搖手回手示意?？匆姵鲩T的Nancy的音容笑貌，曹福非常激動，疾步過去伸出雙手去擁抱她，Nancy靠在了曹福的胸前，曹福把她摟在了懷里，問：“順利嗎？”Nancy說：“順利?！彼麄兯砷_手，曹福順手接過行旅，一起走過廊橋到了停車場。一路上，Nancy談了談她在美國的工作和生活情況，一切都很順利，她做了一個小部門的負(fù)責(zé)人，比預(yù)想的還要好，還租了間很好的房子，拜訪了陳靚婧，看到了她兩個可愛的孩子。曹福也談了談自己的工作和情況，但沒有說自己辭職的事。
回到家里，曹福正準(zhǔn)備把Nancy的行旅搬到臥室里，Nancy攔住說先不要搬，讓放在客廳里，待會兒再弄。她想給曹福做一頓在美國剛向陳靚婧夫婦學(xué)會的牛排大餐。他們先去超市買了牛排、意面、番茄、黃油、黑胡椒等食料。回到家里后，Nancy非常認(rèn)真的腌制牛排、炒意面醬、燒烤牛排、澆汁，曹福打下手，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做好。Nancy讓曹福準(zhǔn)備好刀叉，坐在桌前等著。Nancy端上兩盤，一盤放到曹福面前，一盤放在自己面前，邊坐下邊說：“這兒的料和美國的不一樣，設(shè)備也不行，烤箱也不好，肯定不如在美國做的好吃?！辈芨Ｕf：“看上去，你廚藝確實提高了，一定好吃。”Nancy說：“好吃不好吃，你湊合吃吧?！辈芨３赃^一些西餐，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切了一塊一吃，覺得味道還不錯，贊賞道：“well done（做得很好）！”Nancy故意說：“是啊，百分之百的熟?！币驗榭救夥譃椤癴resh、middle、well done（三分熟、50%熟，70%以上熟）”幾種。曹福突然想到了要喝酒，就拿出Nancy 走之前就買的波爾多紅酒和高腳杯，一人倒了小半杯，兩人碰杯，曹福喝下去真甜。西餐本來就簡單，很快就吃完了。隨后兩人一起把餐具收拾好了。
曹福又過去拉Nancy拉桿箱的拉桿，準(zhǔn)備往臥室挪動。Nancy趕緊過去抓住了拉桿，說：“不用了。”曹福有不祥預(yù)感，問：“為什么？”Nancy淡淡的說：“我已訂好賓館，我到賓館住。”曹福的不祥預(yù)感更明顯，他有些激動的說：“你回家了，不在家里住，還住賓館？”Nancy抬起頭，望著曹福，異常平靜的說：“我們還是離婚吧。”雖然在過去的一段時間里曹福盡量不去想這個問題，但還是隱隱約約有這種預(yù)感。當(dāng)Nancy清清楚楚說出來的時候，一股苦澀、痛心和失望涌上心頭，突然意識到原來視為自己生命一部分的妻子要離開自己，似乎一下驚醒了，她其實是實實在在的另一個單獨個體，她已有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想法，她要和自己分開，離開自己，立馬陷入悲痛凄涼之中。盯著Nancy問：“為什么？我不同意！”Nancy眼有些紅，說：“我開始也不agree（同意），我想了很久，還是分開的好。我們現(xiàn)在就這樣長期兩地分居，你說成嗎？”曹福抓住Nancy的衣袖，說：“我們可以往一起挪?！盢ancy滿臉問號的問：“怎么挪？因為我在國外生活時間長，回國后又在外企工作，我喜歡國外的生活，特別是這次在美國生活了一段時間，簡單，舒適，沒有國內(nèi)這么大的壓力，國外的自然環(huán)境也好，我在美國的位置也不錯，一去美國總部就讓我負(fù)責(zé)一個小部門，帶team（團隊），在亞裔中，在華人中，都是很少的，是我這么多年奮斗的結(jié)果，雖然不比你，也是我的事業(yè)。我不可能再回中國了?！鼻榧敝拢芨Ｑ圆挥芍缘恼f：“我可以到美國。”Nancy用懷疑的眼光看曹福一眼，說：“你從一個農(nóng)村的孩子，打拼到現(xiàn)在的位置，在中國有了這么好的事業(yè)基礎(chǔ)，丟棄你的追求和事業(yè)，到美國能做什么呢？No（不），太不reasonable（合理），你要留在中國，我理解你，我強迫你去了美國，我于心不忍。再說，在國內(nèi)，你有前妻、你有Julia、你有你農(nóng)業(yè)部里的女同學(xué)，還有我不知道的割不斷的情絲，你能離開他們嗎？你對誰都負(fù)責(zé)，就不對我負(fù)責(zé)，把我放在了次要的位置，忘了我才是你最親的親人。我希望你只屬于我，我希望兩人世界最浪漫的愛情，我希望最純粹的愛情，一心一意的愛情，你能給我嗎？”曹福很難給她滿意的答復(fù)，曹福在想，實際上，人們都生活在現(xiàn)實的社會中，愛情和生活中的瑣事是分不開的，愛情跟社會中各種責(zé)任和各種利益是分不開的，很難找到脫離現(xiàn)實生活的純粹愛情，追求純粹的愛情，往往是對現(xiàn)實生活的一種逃避，是一種非理性的荷爾蒙的作用。曹福知道現(xiàn)在和Nancy說這些沒有用，他什么也沒說。Nancy繼續(xù)說：“你知道嗎，當(dāng)我一想到你和她們有聯(lián)系的時候，我就難受，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沒有那么高尚，我努力去面對，但我做不到，我真的難受?！辈芨Ｐ睦镫y受，希望能說服她，就說：“我不和她們來往了。其實我和她們沒有任何不正當(dāng)?shù)年P(guān)系?！盢ancy堅定的說：“你做不到。”轉(zhuǎn)而問：“你能答應(yīng)我這次和我一起到美國嗎？”曹福無法立即給她答案，抓住Nancy的兩只手懇求說：“你能不能再想想，我也想想，過一段時間再做決定行嗎？”Nancy并沒有掙脫，說：“你做不到，什么時候是個頭，這樣下去，我們都在浪費我們的生命，都很難受，特別是我，我想了很久了，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想，長痛不如短痛，分開對我們都有好處。”曹福無法理解她的話，說：“我會改掉我的缺點，我們在一起多好呀?！盢ancy憋著說出來：“我們的成長不一樣，很多想法不一樣，我不想生活在這么多的責(zé)任里，我本不想說這些，對不起。這兩天，你也好好想想?！辈芨？碞ancy說到這一步，這么堅決，就只能默默的點頭，說：“我想想，希望你能改變主意，我很難受?！盢ancy說：“我比你更難受?！盢ancy正要走，好像想起了什么，問：“怎么沒看到咪咪？”曹福說：“我不常在家，放到我媽那里去了?！盢ancy想了一會兒后說，我就不去看了，怕媽不高興。你照個照片發(fā)給我。”曹?？匆娏薔ancy眼里的淚光，點點頭。Nancy堅決沒讓曹福送，自己打車去了賓館。曹福有些狠陳靚婧，想陳靚婧在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中沒有起到好作用。
Nancy走了，曹福知道他很可能真的要失去Nancy，整個人空了，太難受了，這才意識到他真真愛的人是Nancy，誰也替代不了。沒法入睡，幾乎想了一晚上，想來想去，也沒辦法，Nancy說的有道理，他和Nancy兩人確實是個解不開的結(jié)，他知道他已經(jīng)無法說服Nancy了，乘著Nancy還年輕，還能追求她所需要的新生活，不能耽誤她了。當(dāng)Nancy第二天晚上打來電話時，曹福同意離婚了。
因為曹福離職之前要最后一次主持一個會議，曹福和Nancy按約3點前來到東城婚姻登記處。因為沒有財產(chǎn)分割和孩子撫養(yǎng)權(quán)等任何爭議問題，又是自愿離婚，所以只需要填寫一份離婚協(xié)議書就行了。當(dāng)辦事人員將離婚協(xié)議書擺在他們面前的時候，曹福聯(lián)想起和廖鷺鷺離婚時幾乎同樣的情景，心酸之至，眼眶里一下充滿了淚水，他不忍心先簽字，他讓Nancy先簽，說：“你能不能再考慮一下?！盢ancy斜瞄了一眼曹福，稍有猶豫，然后閉了一下眼，毅然決然拿起筆工工整整的簽了字，把筆遞給了曹福。曹福瞅瞅筆尖，又瞅瞅Nancy的側(cè)面，她木木的，就像有一次他和Nancy去十渡蹦極時一樣，到了最后還問了一下Nancy：“是不是不蹦，不簽？”Nancy表情凝重的看著曹福說：“我們都不是小孩兒了，果斷一點兒。”回答也和上次蹦極說的一樣。曹福想了想，就像蹦極一樣，再深的深淵也要蹦下去，狠下心，簽了。
各自揣著離婚證書，來到婚姻登記處的門口。曹福不好意思太靠近Nancy，伸出手去和她握手，沒想到，Nancy一把抱住了曹福，臉頰靠在曹福的肩上，抽泣起來，曹福再也控制不住了，心一酸，兩眼的淚珠也滑落下來，他抱住Nancy，沙啞著安慰Nancy：“沒事的，我們是親人，至少也是好朋友?！盢ancy抽搐的更厲害了，泣訴：“我，我知道，你，是一個善良的人，這個世界上少有的好人，你真心，愛我，”曹福拍怕她，說：“你也真心愛我，我因為有你，感覺特別幸福?！盢ancy說：“我比較任性，你一直謙讓我，真的感謝你這幾年對我的謙讓和照顧?！盢ancy抬起了頭，曹福掏出手紙，給她擦淚水，有時女人在覺得無法解決問題時，就會任性，某種意義上講，是一種軟弱的表現(xiàn)。他說：“我對不起你，結(jié)婚這幾年，我一直忙于工作，對你的照顧不夠，經(jīng)常出差，加班，應(yīng)酬，很少賠你，對你的生活、工作關(guān)心的很少，說過要陪你到歐洲和美國走走，到愛琴海，沒有兌現(xiàn)我的承諾，對不起，對不起，”曹福的眼淚刷刷的流下來，流到了他們靠著的衣服上，Nancy的肩上。Nancy用手捂住曹福的嘴說：“那不是你的錯，只厭競爭太激烈，工作壓力太大?！辈芨＝又f：“你一直想要一個我們的孩子，沒有滿足你的要求?！甭牭竭@里，Nancy把頭埋在了曹福胸里，輕聲說：“我有了?！辈芨Ｒ宦犆闪?，問：“什么有了？”Nancy還是輕聲說：“我懷了我們的孩子了?！边@一下曹福驚呆了，用手托起Nancy的臉：“真的嗎？”“真的?！辈芨Ａ鞒鱿矞I，瞬間又轉(zhuǎn)喜為悲，說：“你怎么不早說，要不然，我堅決不簽這個字，我們回去給他們說說我們不離了?！盢ancy堅毅的說：“不了。我想好了，我要把他生下來，生一個美國人?！辈芨Ｒ粫r不知說什么好，曹福想要這個孩子會給Nancy帶來很大的困難，但又不敢直說，支支吾吾的說：“這個，是不是，不好，我，我不在你，身邊，照顧不了，”Nancy推開曹福，整整衣服和頭發(fā)說：“沒事兒，我有能力把他養(yǎng)大成人。”曹福熱血奔涌，急出：“我跟你去美國?！盢ancy開始一驚，然后平靜的搖搖頭說：“太難了，我們對將來的追求不一樣，難于找到overlap（重疊）。如果你真到美國，我還要你…，”曹福不敢再說什么。Nancy說：“我一想到要離開你，再也不能看到你了，心里就很難受。”曹福趕緊說：“我們就不分開了，好嗎？”Nancy的淚水又“嘩嘩”流下來，說：“請不，不要說了，說了我會生氣的。我走了，你不要送我?！辈芨Ｈ套∵煅?，問：“你什，什么時候走，我送你?！盢ancy很固執(zhí)的大聲說：“你不要送我，你送我我會更難受，你先走吧！”最后還補充說：“志浩在美國留學(xué)的事，你給我聯(lián)系，我給辦，在美國我會照顧他的，我畢竟當(dāng)過他的母親，他是我的第一個孩子，我喜歡他。多注意身體，頭疼的事你應(yīng)該到醫(yī)院檢查一下，有什么情況，早治療。”Nancy一席話感人至深，曹福更多的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背過臉去，說：“謝，謝！我們，是親人。”曹福沒有走的意愿，Nancy已是滿臉淚花了，有點兒歇斯底里的喊叫：“走啊！還不走。”曹福害怕了，只有說著“好！好！好！”轉(zhuǎn)身走了，他不敢回頭，怕Nancy更生氣。Nancy打車回到了賓館。
其實DC區(qū)婚姻登記處離方莊的家更近，他還是決定先到公司上班。開車走到東二環(huán)，就堵的無法走了，幾乎是往前一步一步挪動。曹福心情不好，更加起急，恨不得開足馬力闖開一條血路，或者自己的車能飛起來，直奔公司，其實他在公司已沒多少事了，Trump已經(jīng)接手了公司大部分的事情，他只是在等公司對他辭職的答復(fù)。他無奈的把下巴頦磕在方向盤上，想的全是Nancy，不知她現(xiàn)在在哪里，到賓館沒有，他拿起手機撥打她的電話，但她的手機關(guān)機了。他生氣的把手機扔到了副駕駛的座位上，又想起了這是Nancy常坐的地方，以前她會坐在邊上給他講各種各樣的事情，有時還覺得她講的無趣，被迫聽著，現(xiàn)在他多么想她能坐在邊上給他講啊，講啊，即使無趣，也會愛聽。他真的不想Nancy離開，可是已經(jīng)無法改變了，無奈呀!
到了國貿(mào)附近還是堵車，一看左轉(zhuǎn)路線，等的車更多，曹福心里越來越難受，離婚的事，還有一想到自己對公司一心一意，做了這么多工作，還是不信任我，一生氣，不去了，猛地打方向盤，往右拐向朝方莊的家里開去。
曹福去開門，似乎Nancy就站在后面，他轉(zhuǎn)身想讓Nancy先進，背后空無一人。進門之后，往往是Nancy穿上圍裙去做飯，曹福打開電視，又打開電腦，開始收發(fā)郵件，可是今天屋里靜靜的，沒有任何人氣。Nancy到美國去后，隔幾天保姆過來收拾一下房間，趙雅靜也找曹福要了鑰匙，過一段時間過來幫忙收拾房間，陪陪曹福說說話，還幫曹福做過幾次飯。房間兩天沒有人打掃了，茶幾上，桌子上落了一層灰，孤獨凄涼的感覺油然而生。他一屁股癱坐在沙發(fā)上，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想開電視，又放下，沒有心思看電視節(jié)目，伸手拿茶杯想去加開水，一想昨天就沒燒開水，又放下了，摸摸手機想給誰打打電話傾訴傾訴，但不知給誰打好，想到了要聽聽音樂，就打開手機，放起了他常聽的《葉塞尼亞》電影的主題曲，平時讓他心廣神怡的優(yōu)美旋律這時也讓他乏味，他關(guān)掉手機，躺在沙發(fā)上，他努力想回顧這些年的經(jīng)歷，可是一閉目出現(xiàn)的都是Nancy的形象。第一次見面時的窈窕素女、拒絕Peter騷擾的堅決、一起學(xué)車時靠在他肩上時的浪漫、學(xué)車時擠在一起的溫暖、野營時睡在一個帳篷里的溫暖、在新加坡機場熱情的擁抱和第一次、相愛的點點滴滴、工作中對他的幫助、生活中的相親相愛都?xì)v歷在目，環(huán)顧周圍，似乎她的靈魂還在這個房間里，但她確實已不在這兒了，曹福又拿起電話情不自禁的給她撥電話，還是關(guān)機，曹福這時才撕心裂肺的意識到他最愛的Nancy真的離開了自己，心里一酸，眼淚奔涌而出，比他離開廖鷺鷺時要強烈的多。過了一會兒，稍許平靜，他想拿杯子喝水，又想到?jīng)]水，想到了喝酒，他起身拿出上次和Nancy一起沒喝完的波爾多紅酒，倒了一杯，喝了一口，甜酸苦辣，五味雜陳，似乎還帶有Nancy的口味，一口，又一口，一杯，又一杯，臉開始發(fā)熱，頭開始昏昏然。再倒酒，瓶子空了。想到了工作，也不順利，自己竭盡全力，努力工作，雖然沒做到把公司當(dāng)家做主人公的程度，但也是盡力為公司著想，工作不錯，業(yè)績很好，可是仍然得不到認(rèn)可，受到排擠，是不是自己很多事情都做錯了？是不是自己太把公司當(dāng)回事了？是不是就像很多人說的公司不可能是你的家？他只是你的一個客棧和一個賺錢的地方？是不是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是不是自己確實對公司已經(jīng)沒有了價值？是不是一開始就不應(yīng)該離開學(xué)校？是不是自己就不適應(yīng)在公司工作？是不是自己真的沒有能力？想想也不是呀？一想到要離開萬事豐，離開自己熟悉的聽說英語、彬彬有禮、規(guī)范程序的外企文化和打著飛的國內(nèi)外出差旅游、出入高檔場所的生活方式，還是有些依依不舍。但不管怎樣，他還是感謝公司給了他這么好的平臺，讓他實現(xiàn)自己的想法，發(fā)揮自己的才能，同時也得到了提高和成長。自己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公司，更重要的是對得起國家和社會，沒什么可遺憾的。畢竟萬事豐是個美國公司，公司肯定維護的是美國人的利益，自己不被信任，被當(dāng)成二等公民也是自然。自己雖在外企工作，被有些國人誤解，實際上自己熱愛自己的國家，同樣希望中國種子公司也能發(fā)展壯大，離開也好，轉(zhuǎn)投國內(nèi)企業(yè)，把自己學(xué)到的知識和經(jīng)驗，貢獻(xiàn)給中國種業(yè)的發(fā)展。再回到學(xué)校和科研單位也沒什么不好，更能發(fā)揮自己的研究才能。想想過去這些年，感到不管你多么努力，多么辛苦，生活總是這么難，這么累，總是不如意，剛有了一些起色，起起伏伏，又掉進了深淵，真是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大家表面光鮮，實則各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jīng)。就像基督教說的那樣，人一出生就帶著“sin（原罪）”來到這個世界，生來就是來贖罪的。現(xiàn)在的社會競爭激烈，門口有條狗，稍不注意，隨時進來填補你的位置，有些人適應(yīng)不了甚至得了抑郁癥。常言說知足者常樂，活的簡單點，少點欲望，確實壓力小，實則是一種逃避，不進則退，退無止境，生活會更加艱難，甚至無法生活下去。就像跳進激流中游泳的人，隨時會遇到人為的和自然的各種危險和挑戰(zhàn)，你必須努力向岸邊游去，否則，你就會被淹死。做一件事，總覺得到處是陷阱和風(fēng)險，復(fù)雜多變，防不勝防，擔(dān)驚受怕，壓力山大，你不努力和正確處理，就會被淘汰。在公司一路走來，各種斗爭和矛盾就夠多了，與Peter、Kevin、Lennon、David、Cindy等，出苗差、倒伏、純度、轉(zhuǎn)基因、“假”種子等各種各樣的挑戰(zhàn)和困難層出不窮。為什么人們就那么自私呢？為什么就不真誠相待、互利合作呢？想到真的要離開工作了九年的公司，又感覺像要離開一個自己熟悉的家一樣，難舍難分，悲情油然而生。也許像參加盧玉峰的葬禮后的感受那樣，人生是一個有終點的旅程，起起伏伏、曲曲折折、喜怒哀樂、愛恨情仇，也許經(jīng)歷這個過程就是快樂，就是幸福。各人各家都有自己不同的幸福。人們不就是吃喝拉撒延續(xù)后代嘛，為什么就沒有那種各盡所能按勞分配、各盡所能按需分配的理想社會呢？為什么就沒有那種簡單純粹的社會呢？據(jù)說那種社會就沒有了動力，沒有了活力，社會就不會向前發(fā)展，生活也沒有了意義。生活還得繼續(xù)，人非圣賢，不可能事事做得都對，不可能事事成功，事事如意，還得面對現(xiàn)實。但從另一個角度想，自己從一個農(nóng)村的孩子奮斗到現(xiàn)在的地位，應(yīng)該是成功的。自己爭強好勝，努力奮斗到現(xiàn)在，為了什么？有沒有意義？什么才是更有意義的生活？越想越多，越想越不清楚，又想到我這么努力，為什么還是家庭工作都不順呢？曹福干脆在酒柜里找出了幾瓶燕京啤酒，打開一瓶，拿起瓶子對著酒瓶嘴喝了起來，準(zhǔn)備一醉方休。喝完一瓶，又打開一瓶。已是四月底了，他開始覺得發(fā)熱，順手脫掉外套，這才發(fā)現(xiàn)天早已黑了，他懶得去開燈，突然覺得外邊除了路燈的亮光以外，好像比平時要明亮一些，原來是一抹月光從窗前照了進來，真是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他看了看他的EPOS（愛寶時）表，已過了八點半了。他拿著酒瓶，慢慢走到了窗前，映在眼前的是銀色朦朧的月光彌漫在樓間的花園里，讓曹福想起了有一次和Nancy手牽手在花園里遛彎的情景，即興背起李白有關(guān)月光和酒的一首詩的頭四句：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曹福走出房間，來到樓下，想到花園里對月飲酒。不知不覺來到一樓母親房子的窗前，看見了母親、趙雅靜和保姆的身影，他不想打攪他們，當(dāng)轉(zhuǎn)身離開往花園走去的時候，覺得似乎有人在叫人。
他搖搖晃晃的來到花園里，坐在了條椅上，舉起酒瓶又喝了一口，背出李白詩的下4句：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p> 一輪明月把深邃的天空變得明亮，月光下，大地的一切都被朦朧的銀光融化，樓里各家窗里的燈光像遠(yuǎn)處原野的篝火點點，灑滿月光的樹葉像靜靜湖泊中的湖水微弱的波光粼粼，花草樹木影影綽綽，鮮黃的連翹花也顯得那樣朦朦朧朧，平時不喜歡的月光，今天顯得特別美。曹福坐在了條椅上，再喝一口酒，讀出李白余下的幾句詩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
永結(jié)無情游，相期邈云漢。”
大吼一句“爽”。
“干什么呀？曹…，”趙雅靜出來看到曹福黑乎乎在那兒叫喊的樣子，怔住了，沒有把“老師”兩個字叫出來。曹福也隱隱約約看見趙雅靜站在了面前。曹福說：“要是有太陽的話，一切都會變好。”趙雅靜“噗呲”笑了出來：“大夜晚的，哪來的太陽。說夢話吧？”趙雅靜看見了曹福手上的酒瓶，也聞到了酒味，說：“你喝酒了？”曹福想抵賴：“沒，喝了?！壁w雅靜坐在了曹福的邊上，輕聲問：“心里難受？”曹福坐起來，用手撐著額頭，看著地下，說：“沒事的，沒，事。”趙雅靜側(cè)身低頭湊近說：“沒事的，我知道蘭姐走了，你心里難受，有什么你就說給我聽?！辈芨＿€是說：“沒，沒什么說的?！壁w雅靜雙手拉著他一只手婆娑的說：“你不說，看見你這樣，我心里難受?！辈芨５乃崽鹂嗬毕涛逦镀拷K于打翻了，頭朝下，抽搐著哭了起來，哭訴道：“我，我，悲催呀，太，失敗了，工作，生活，唉！”趙雅靜看他只穿了一件襯衫，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他披上，說：“你沒有失敗，在我心中你是最成功的人，今后你會更成功?！辈芨]有說話，抽搐弱了一些。趙雅靜繼續(xù)勸說：“人不可能一輩子一帆風(fēng)順，我剛學(xué)的巴爾扎克的一句話，苦難對于天才是一塊墊腳石?！辈芨２]有全聽趙雅靜的講話，在哪兒自言自語：“走了，多么相愛的人??！”趙雅靜心疼的看著曹福，她看著自己暗戀的男人這樣受煎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憋在心中的激情一下迸發(fā)了出來，抱住了曹福，顫顫巍巍的說：“我不走，我跟著你，照顧你。”曹福抬起了頭，眼淚花花的望著趙雅靜，趙雅靜從前面擁抱住了曹福，臉頰貼在了曹福的臉頰上，說：“我愛你，你一點都不知道嗎？”曹?！班拧绷艘宦?，點點頭。趙雅靜柔聲說：“不管有多大困難，我永遠(yuǎn)不離開你?！辈芨Ｃ黠@的感覺到趙雅靜充滿青春活力富有彈性的身體在輕輕的顫動，體會到她身體里的熱血流動，聽到她大節(jié)奏的喘息聲，聞到她少女特有的芳香，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他的身體軟了，心也化了，輕輕的抱住了趙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