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皇子的女配皇妃(八)
其實被人連床扛走,又被人就著被子裹成團團抱走時,孫書蘭還是有些意識的。她只感覺自己輕飄飄的被人搬來搬去。
大約是死期將至,魂魄出竅,所以才會有這樣的錯覺?也不知曉,她的離世,是否會讓他滿意。是否會感覺解恨,是否會認為終于為他表妹報仇解恨,以慰其在天之靈……心中想到此處,她便會心中劇痛。像瘋了一般,一次又一次控制不住的去想,去感覺那劇痛。
或許,她真的已經(jīng)瘋了。
“冬至將至,錚兒是參加宮中大祭還是家中戶祭?若是戶祭,不知可介意加上瑾言?”
混沌中,她隱約聽到年輕極了的男聲如此說道。
都冬至了啊~
記得那年,便是冬至前日梅花宴,她與他初始。
梅下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眉眼如畫。只一眼,便入了眼,撞進心。
在他的未婚妻未亡之時,鴻雁往來,梅花花箋,紙上勾勒出的只是隱約相似的輪廓,又羞紅的臉,虔誠天真的誓言,相約退親后相守時,怎么也壓不下的微笑。
那時,他便問她,可愿明年今日,同他一起參加家中戶祭……
若時間能夠停留在那一刻,那該多好。
“宮中禮節(jié)繁復(fù),瑾言美……沒好全身子。還是在家的好。一年到頭無數(shù)祭禮。又不是十年百年大祭。過兩日我便去先同舅舅說說,想來舅舅不會在意?!?p> 略有些變化的熟悉女聲響起,打斷她的情思。
“瑾言謝過……咳咳~”
“怎的又咳嗽了?可是房中窗戶嚴實,空氣太過混濁?我讓人把窗戶開些?”
“不用了。李夫人現(xiàn)下病著,吹了冷風(fēng),說不得出些其他癥狀,病情更加麻煩。只是咳嗽罷了,瑾言自小便習(xí)慣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咳咳~”
孫書蘭正下意識感嘆少年青澀感情純粹美好,卻越聽越不對勁。這年輕男人的話語,怎么越聽越帶著股府上表小姐那味兒?
“那我們回去?!?p> 果不其然,孫書蘭聽到女聲如此回答道。
“這,咳咳~~這不怎么好。李夫人現(xiàn)下病情如此嚴重,屋內(nèi)又無主事之人。若是真有突發(fā)事件,你與姑母會傷心的。我無礙……咳咳~還是等姑母回來,咳咳~~”
年輕男聲那味越發(fā)濃郁,讓平日便吃夠了虧的孫書蘭,有些想要跳起來給那人兩巴掌的沖動。
“你肺脈弱,不能久咳。這人是個有情飲水飽的。我與母親都是不在其眼中的。盡人事聽天命罷了。走走走。周管事自是能主事。”
盡人事聽天命??!孫書蘭一時對年輕男聲厭上。但一時又想起那句‘有情飲水飽’的評價,頓時心中痛極。
她掙扎著,吃力的張開黏在一起的眼皮。干裂的嘴巴開合,“……錚……錚……”
年輕花季女子,面色冷清,手牽著病態(tài)男子,正往門口走去。
“錚……妹……妹……”她感覺自己每說一個字,都像是用盡全身力氣一般。
年輕女子轉(zhuǎn)過頭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上,表情淡淡的。
是啊,是該淡淡的。
是她的自卑她的膽怯,讓錚美美落得跋扈的壞名聲。她的父親又是那樣的人。她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再提醒母親,她那樣屈辱的過往。
更何況,當(dāng)年為了嫁給他,她哭求絕食尋死,鬧出老大的事來,才逼得陛下賜婚。她們……應(yīng)該是恨她的吧!
“錚……妹……妹……娘……”
文錚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語氣無起伏的對一旁內(nèi)管事周媽媽吩咐道,“讓人帶太醫(yī)過來。剩下的周管事看著辦就是。母親那邊,若是母親沒問,便等她好些再告訴母親。”
“錚……錚……”
“錚什么錚!醒了就好好待著。那李人渣你別問我也不會答。既然活過來,便當(dāng)新生。你命是我救的,別想著再進李府浪費,也別想著繼續(xù)給那個李人渣做貢獻?!?p> 看著這人要死不活的,心中那點憐憫蹭蹭往上冒。但又偏偏極為討厭這人為人。簡直一時糾結(jié)讓人煩躁。于是文錚便很順應(yīng)內(nèi)心的,直接給人兇了回去。
雖然是兇,但一直很是關(guān)注文錚的君瑾言卻感覺到文錚隱隱有些松動的態(tài)度。
原本文錚打上門去帶人出來,他就有些感覺不高興。雖然理智知道應(yīng)該不介意才是對的。但就是感覺不爽。后面回來,又見文錚自己配藥讓人熬了給灌下去。親手配藥,這是獨獨他才擁有的特權(quán)好嗎!心中更加不爽。
略感覺安慰的,是文錚對這人感觀非常不好,還非常冷漠。但現(xiàn)在也居然開始松動、開始可憐這人了。君瑾言也煩躁了起來。他更劇烈的發(fā)出一連串咳嗽。
文錚伸手拉過君瑾言的手腕,細查脈搏。片刻,她便眼中明了又有些無奈的看了君瑾言一眼。轉(zhuǎn)頭,面色恢復(fù)冷淡,“該說的都說了。你愿意如何便如何。想死我也不攔著你。但你是真的,死了也去不了李府的。我說的!你知道我的?!?p> 說完,文錚也不等孫書蘭有反應(yīng),牽著君瑾言,轉(zhuǎn)身便往外行去。
看著無比和諧,并肩同行的年輕男女背影,孫書蘭感覺心中五味雜陳,什么味都有,又什么都分不清晰。
當(dāng)年的李探花,現(xiàn)下的李編修,并不像二皇子那般能夠認清自己?;蛟S是職位太低,只是起步,大多數(shù)人都并不怎么在意。沒有為難沒有碾軋,讓這人有些天真,有些自視甚高?
反正當(dāng)文錚與君瑾言聽到李編修同樣帶人堵公主府門口時,兩人第一反應(yīng)便是,這貨莫不是生活在鄉(xiāng)下?居然榮昌郡主的惡名都沒有聽到過?
于是,文錚秉持給人開眼界的好心,直接命護衛(wèi)把人給打回去。
開什么玩笑!一個小小的寒門編修,竟然想和公主府比武力?。???
第二日,文錚便慘被御史集火。
御史最愛干的事,便是標榜自己不畏強權(quán),鐵骨錚錚?;首逑騺矶际沁@幫子職業(yè)噴子流連忘返的重災(zāi)區(qū)來著。
文錚被噴的范圍,還挺廣的。比如與民爭利,又侮辱朝廷命官,還強搶人重病中妻子等等等等。反正一切都帶放大鏡看,還骨頭里挑刺那種。
御史們感覺自己是拿到了青史留名的門票。一干他們后面站著的皇子們,就蛋疼了。
一般吧,噴對家噴伙伴,只要奪嫡中有序列的,大家都會告知聲主子,以免誤了主子的事。
這榮昌郡主又不屬于奪嫡序列。據(jù)說公主府跟左相關(guān)系不錯,但這都是上面人才能知曉的。一般原本環(huán)境要比其他部門更單純些的御史們,又怎么知曉這些。
好不容易逮到個有錢的皇族,大家都跟過年了似的,上躥下跳。自然沒有注意到左相與皇帝越來越不善的臉,以及奪嫡序列皇子們越來越苦逼的臉。
于是,這日的朝堂上下,便見識了皇帝與左相組合,一個震怒,一個嘴炮反***神攻擊連同物理攻擊,直讓所有人都見識到了榮昌郡主背后靠山的堅硬程度。
雞蛋碰石頭的蠢事,干一次就也足夠讓人領(lǐng)受到教訓(xùn)了。許多臀部開花的御史清流們,深深的領(lǐng)悟到了這個道理。
被罷免了職務(wù)的虐文男主并沒有受到教訓(xùn)。
他抬著清高威武不屈的臉,連連串聯(lián)學(xué)子聯(lián)盟,帶著這些讀書人,再次沖擊公主府。
這樣執(zhí)著的態(tài)度,簡直讓皇帝感動極了。于是他忍住對孫書蘭的厭惡,非常善解人意的下旨讓李探花與孫書蘭合離。不但如此,他還將上躥下跳,蹦跶得起勁的男主給戴上免費手鐲,請進具暗黑風(fēng)格的天牢,日日免費請他吃飯。
而這一切,孫書蘭并不知曉。
公主府上的歲月靜好,讓她的病,一日好過一日。
其實她也不是不想過問關(guān)于自己出府后,自己丈夫的反應(yīng)。但病弱美男君瑾言每次跟著文錚來探望,都會兩句話不到,便劇烈咳嗽,一副要掛要掛的樣子。讓孫書蘭的詢問的話,根本沒機會問出口。而主子不發(fā)話,下面的人又怎么會自作主張回答她?
再有,孫書蘭雖然將情愛看的極重。但這次也算死過一次。加上年齡的增加,思想的成熟,冷待虐待以及并不和美的日子,讓現(xiàn)在的她,并不敢像年輕時那樣決絕。
甚至在病重時,明悟這是被原本感情并不好的妹妹給帶走時,她心中更多的是,被妹妹原諒,被妹妹拯救的喜悅。
于是,再看救命恩妹,不免同其他人一般,戴上厚厚的濾鏡。
一直到她病愈可以下床自如走動后,被救命恩妹關(guān)到郊外園子,還被丟了好些基礎(chǔ)課本以及近百孩童,被告知不把學(xué)校架子搭起來,人教育的能夠考試及格,就沒有自由的時候。
濾鏡崩塌了。
老實做事的同時,她還有一直猜想。到底是那個綠茶九皇子進了讒言,還是妹妹看她不爭氣,所以用這來教訓(xùn)她?
一直被各種雜事各種孩子鬧騰牽扯心力,她倒是沒發(fā)現(xiàn),以前一直念念不忘,每時每刻都思念的丈夫,她都已經(jīng)更久沒有想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