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劍派在太淵國也是數(shù)得上號的武林門派,門中弟子也多有豪門貴族出身,按說齊尋意沒經(jīng)過當?shù)毓俑閷徱矝]請旨,便自作主張的羈押一門上下,實在有些草率恣意,可惜這位皇子向來行事便是這個風格,全天下都知道他放縱不羈,荒唐第一,他行事不出格才叫奇怪。
齊尋意將玄元劍派關的關押的押,隨即便去拜見了在此作客的無極國太傅,代太淵朝廷很致了一番歉意,命令立即給太傅一行放行。
如今孟扶搖便優(yōu)哉游哉的跟在太傅隊伍中,行出了玄元劍派的范圍。
“我總覺得有些奇怪?!泵戏鰮u若有所思了很久,終于在元昭詡耳邊嘀咕,“我雖然想著要栽贓,但是也只是想混淆下視線趁亂逃出,因為齊尋意應該知道這件事有些蹊蹺,沒那么容易上當,但現(xiàn)在看來,他好像一定要對林玄元下手,不要和我說這是因為他出名的荒唐,就那天晚上我和他打的那交道便可以看出來,這人所謂的放縱荒唐,八成是個幌子?!?p> “女人太笨不好,太聰明也不好,”元昭詡含笑看她,“逃出來不就好了,管那么多做什么?!?p> “說啦!”孟扶搖發(fā)急,一把扯住他的韁繩,做出要放馬的樣子。
“各國武林勢力參與政爭,你是知道的,玄元劍派以前一直中立,近年來卻有向太淵皇太子靠近的勢頭,而齊尋意這個皇三子,和皇太子一直面和心不合。”元昭詡手指一撩,便奪回了韁繩的控制權。
孟扶搖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所以齊尋意只需要一個借口,哪怕那個借口錯漏百出,他就可以借此動手,難怪你關照我去刺殺時,一定要使用玄元劍派的武功,而林玄元面對齊尋意質(zhì)問,就算想到那刺客是我,也無法交代出我這個“已死弟子”的下落,更不能說清我是怎么死的,自然百口莫辯?!?p> 她眼角一瞟,目光落到元昭詡收回韁繩的手上,那里,掌心一朵蓮花色澤微白,惟妙惟肖,不禁揚眉笑問,“你掌心那是什么?胎記?”
元昭詡手指頓了頓,衣袖一振再次垂落,蓋住了手心,淡淡笑道,“大約是吧?!?p> 他神色如常,但孟扶搖卻覺得,他好像有些不快,知道自己大約觸犯了他的忌諱,笑了笑,也不再說話。
元寶大人從元昭詡懷里探出腦袋來,嫉妒的盯了那朵蓮花一眼,磨了磨牙,大有想把那印記啃掉的樣子。
此時隊伍行到玄元山下一條溪流邊,一行人停下來休息飲水,齊尋意的護衛(wèi)隊伍在他們后一步,不多時也到了,就見齊尋意的馬車鮮亮招搖,一色的漂亮侍女小廝跟隨,車子四角金鈴丁玲作響,老遠香風就散了一路。
馬車里傳出低靡樂聲,綺麗幽柔,還夾雜著女子嬌笑,那音調(diào)聽起來有幾分熟悉,孟扶搖還在苦苦思索,卻見太傅其余屬下對望一眼,臉色都古怪尷尬。
想了半天才想起,那好像是十大色情小調(diào)之一《弄紫竹》,而且還是最低等娼寮里最卑賤的妓女才會開口唱來博得下等恩客歡喜,稍微有點生意的青樓女子都不屑唱。
本應傳出端莊貴重皇家韶樂的皇室馬車,傳出這等一般人都不好意思公開聽的靡靡之音,實在有夠不搭調(diào)。
太傅屬下都露出了“實在荒唐”的神色,孟扶搖冷眼旁觀,想起昨夜警醒如豹,劍法如龍的邪氣男子,眼底掠過微微的冷意。
齊尋意這種人,離他遠點比較好,孟扶搖遠遠的避了開去,在上游找了塊地方正要喝水,冷不防身后有人蹬蹬走來,尖聲道,“讓開讓開!”
孟扶搖回身,就見幾個小廝,各自捧著玉盆、盥巾、香胰子、有一個手中金托盤上還有塊明礬石,看樣子是準備給齊尋意打水凈臉。
太傅屬下又齊齊露出“實在奢侈”神色。
孟扶搖看了看泉水,清亮干凈,這本就是無污染的古代,泉水可以直接飲用,齊尋意洗個臉也要用明礬沉淀,不嫌做作太過了么?
看她站著不動,小廝眉間掠過一絲怒色,伸手就去推孟扶搖,“你傻咧咧的站這里做什么?小心污了上游的水!去下游喝去!”
孟扶搖正在沉思,冷不防這一推,腳下的石頭上的青苔滑腳,立時斜斜的向水里滑去。
“小心?!?p> 溫和干凈的聲線,聽起來卻帶點淡淡疏離,隨著聲音,一條白影霍地如練掠開,懸空一展,刷的一聲搭上了孟扶搖因為將要跌落而下意識四處亂抓的手。
孟扶搖的身形立即被危險的定在了半傾斜的位置,和腳下石頭成四十五度角,身下不遠處是一泊碧水,她的長發(fā)垂落水面,有些稍長的發(fā)絲在碧水中迤邐,一個搖搖欲墜卻又美妙的姿勢。
因為袖子被扯得緊,將她衣服都貼緊了身體,便顯出那些精致得恰到好處的凸凹,如柳腰身下衣袍散開,舞裙般飛揚,縱然穿的是男裝,也掩不了那身材的天然好韻致。
溪邊那許多人,目光都忍不住定住,空氣里有一剎的寂靜。
齊尋意隊伍里,中間那輛馬車簾子突然被掀開一線,面紗遮面的裴瑗眼神陰沉的看著碧水之上一看就知屬于美人的身體,目光里露出因嫉妒而生的陰毒殺氣。
而第一輛馬車里,一雙明光四射的眼神一轉(zhuǎn),發(fā)出一聲淡淡的“咦”聲。
孟扶搖自己卻沒發(fā)覺這一拉令她身形已露,她急急的借著那卷住自己的腰帶,一振腰身直立而起,這才來得及看那位及時伸出援手的好心人。
午后的秋陽自翠蔭灑落,清溪邊微黃的草尖被細碎陽光鍍得越發(fā)金光燦爛,草尖上白袍散開,溫和而疏離的男子,秀逸,修長,眉目清潔,有著比常人更淡一些的唇色和眸色,笑起來的時候,令這秋日的金風,都似突然成了櫻花開謝的春風。
他因為飛袖擲出腰帶,衣袍都已散開,卻并不令人覺得不雅或邋遢,反令那本有些疏離的氣質(zhì),多了幾分自然和隨意。
孟扶搖怔了怔,想最近是不是走了桃花運,見著的男子,好多美色出眾,一邊順手將那腰帶遞了過去。
正想說幾句感謝的話,誰知道對方很平靜的笑了笑,輕聲道,“這腰帶本已有點臟了,姑娘順手扔了吧?!?p> 說完還很禮貌的點點頭,轉(zhuǎn)身而去,自上了齊尋意后面那一輛馬車,馬車馳去另一邊停下休息,留下孟扶搖呆呆站在石頭上,攥著個腰帶發(fā)怔。
這腰帶明明還是新的好不好,白得豆腐看見都會羞愧而死,他居然就說臟?
這人性子還真奇怪,說他清高嫌棄人吧,他禮貌周全,斯文謙和,不要腰帶還給你個絕對不傷害你自尊的理由;說他隨和吧,他明明又不是看起來那么好說話,連個腰帶被自己抓過,都立刻棄之如敝屣。
孟扶搖呆了半晌,恨恨拿那腰帶給自己擦了擦手,反正那家伙不要了!
擦完仔細看看,才發(fā)覺這是天蠶絲摻和白金絲織就的腰帶,中間綴著同色的羊脂玉,價值不菲而又低調(diào),就像他那個人。
孟扶搖想了想,把腰帶揣在了懷里。
元昭詡先前一直避在一邊,這時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眼神很古怪的看孟扶搖將那男人私密物件塞懷里,半晌道,“你留著這個做什么?”
孟扶搖理所當然的答,“這個很值錢,留著,哪天我衣食無著了,當了換生活費?!?p> 元昭詡微微皺眉,“這個不值錢,你別要了,你缺銀子我給你?!?p> “忽悠我吧你?”孟扶搖撇一撇嘴,“你當我看不出這玉的價值?還有,姑娘我很有骨氣,不受人施舍?!?p> 元昭詡瞟她一眼,似笑非笑,“是,你不受人施舍,你揀人家不要的破爛?!?p> “你!”孟扶搖氣結,轉(zhuǎn)目看見元寶從元昭詡懷里探出頭來,看來對她吃癟極為歡喜,吱吱歡叫個不休,大怒之下施展“一指彈”,彈得元寶吱哇亂叫,張嘴就咬。
孟扶搖早已大笑著逃了開去。
奔出幾步,過了一個轉(zhuǎn)角是一處樹蔭,前方不遠是齊尋意的隊伍,孟扶搖正要退開,卻聽有人道,“喂,你?!?p> 回頭一看,正是剛才推了她一把差點害她跌下水的那個小廝,孟扶搖看見這人,原也不想和他計較,誰知那人望見孟扶搖,突然眼睛一亮,招手道,“喂,你過來。”
孟扶搖怔了怔,瞇眼看了看他,道,“叫我?”
“就是你,”那小廝毫不客氣,“我們郡主侍候人手不夠,你來幫個手。”
他看了看孟扶搖臉上啼笑皆非的神情,不耐煩的道,“不會白用你?!睆男渥永锩鞒鲆淮~錢,啪啦往地上一扔,傲然道,“喏,一百文,夠你在燕京肉羹鋪吃上半個月了。”
孟扶搖低頭,看了看腳邊的銅錢,半晌,笑了笑,撿了起來,還吹了吹錢上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