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囹圄之患④
夏語冰心道:“你這鄉(xiāng)巴佬,沒聽過我的名字也還罷了,凌寒哥哥掌管天下第一大幫,你好歹也是習(xí)武之人,居然孤陋寡聞至斯?!?p> 紅衣男子又道:“這位姑娘才色雙全,在下十分仰慕?!?p> 夏語冰心想我倆同時(shí)出手,你卻單只夸我一人,不喜反怒,笑道:“哎喲!這可不敢當(dāng),我?guī)熜置枚际菬o名之輩,也不必提了?!?p> 不再理他,走回卓凌寒身邊。
紅衣男子見她對自己不理不睬,卻走到別人跟前神態(tài)親昵,妒意大生,瞥眼再看卓凌寒粗眉小眼,容貌比自己遜色不知多少,強(qiáng)忍怒氣上前,假意伸出手來,道:“想必這位便是卓幫主了,幸會(huì)幸會(huì)?!?p> 卓凌寒不善心機(jī),見紅衣男子主動(dòng)示好,伸手與之相握,暗想此人身手不凡,倘若可以勸得從此棄惡向善,也算武林之福。
紅衣男子向來以武功自負(fù),卓凌寒適才“四兩撥千斤”雖然巧妙,但若單打獨(dú)斗,自己年長幾歲,功力定要深厚一些,無論如何不至落敗,眼見機(jī)會(huì)難得,存心想以內(nèi)力逼得他面紅耳赤,好教夏語冰親眼瞧見心上人一臉狼狽的模樣。
二人雖以師兄妹相稱,但舉止親密沒有躲過紅衣男子雙眼,至于夏語冰早已成為卓夫人,由于仍是閨女妝容,要說紅衣男子半點(diǎn)不知,也在情理之中。
孰料內(nèi)力到處,卓凌寒全然無事,紅衣男子大覺意外,又再催勁三分,仍不見他運(yùn)功相抗,心道:“傻小子還真是硬骨頭,且看你能挺多久?!?p> 再加兩分,已是十成力道。
卓凌寒微微一笑,既不發(fā)力也不縮手,夏語冰早已瞧出端倪,心知丈夫更勝一籌,抿嘴嫣然,靜觀紅衣男子如何收場,旁人見他倆忽而握手言歡,一個(gè)個(gè)暗暗稱奇,只有矮胖子見二人右手牢握良久不松,猜到多半是在暗中較勁。
再過片刻,卓凌寒道:“還沒請教閣下姓名?!?p> 紅衣男子見他開口神色如常,方知今日遭遇強(qiáng)手,卓凌寒自始至終沒有還擊,可算給足自己顏面,再不收手,無異于自取其辱,道:“在下姓穆,單名一個(gè)飛字?!?p> 先前一直屏息凝神,一旦開口說話,全身勁力隨之散去,又道:“佩服?!?p> 說這話時(shí)笑容已有些勉強(qiáng)。
夏語冰道:“凌寒哥哥,我們莫要睬他?!?p> 更不朝穆飛多看一眼。
卓凌寒微覺不妥,但他極少拂逆夏語冰,穆飛臉上由紅轉(zhuǎn)白,又由白轉(zhuǎn)紅,幾個(gè)來回后尷尬之色不減,呆若木雞站于原地,倒也不再對綠衫少女無禮,正在這時(shí)“喀喇”一聲,眾人足底一震,竹排已在一個(gè)摸黑碼頭停靠。
眾人紛紛上岸,有幾個(gè)打起火折,弱光下見周身樹草,微風(fēng)拂過枝葉搖擺,地上影子隨之姿態(tài)各異,遠(yuǎn)遠(yuǎn)望去,幾束燈火時(shí)隱時(shí)現(xiàn),回頭看時(shí),穆飛與兩個(gè)家仆留在竹排中心,奇怪的是,綠衫少女也不逃離。
卓凌寒心想此人好不蠻橫,技不如人還敢強(qiáng)留人質(zhì),想問夏語冰要不要救,矮胖子已走上前來,道:“卓幫主,夏谷主,今日公孫壽撿回一條命,請受在下一拜?!?p> 說著當(dāng)真跪了下去。
卓凌寒趕忙扶起,道:“公孫前輩切勿多禮,你我出手同為救人,何必要分彼此?”
夏語冰也笑道:“行俠仗義原是丐幫歷代鐵則,公孫伯伯舍命相救,才教我們佩服得緊?!?p> 公孫壽道:“二位面前我哪敢自稱前輩?叫我老壽就是,或者公孫老兒也行?!?p> 夏語冰噗嗤一笑,道:“這樣叫著可不大好聽?!?p> 見隨行游人漸漸散去,又道:“我們先朝光亮處走罷?!?p> 公孫壽有些遲疑,道:“那姑娘還在船上,我們要不要救?”
眼見他倆邁開步子,只能追隨而上。
卓凌寒素知愛妻聰慧,見她絲毫不提救人,心下猜到大概,不再追問。
夏語冰道:“公孫伯伯,適才你拼死援手,那姑娘對你可有半句感激言語?”
公孫壽原本對此有些不平,道:“話雖如此……”
夏語冰道:“他們根本就是一伙的。”
公孫壽也不吃驚,皺眉想得一想,一拍自己腦袋,笑道:“這么一說,可就全都通了,他媽的上個(gè)大當(dāng),差點(diǎn)一條老命丟在這里。”
他生性粗豪豁達(dá),得知真相后竟不生氣。
三人追隨光源,不一會(huì)于一排木柵前停步,左右兩邊各有道路,向內(nèi)三十步為一家雙層客棧,算不得通明,只零星幾扇窗口閃著油燈,這時(shí)方才酉戌交替,想來其中空房甚多。
卓凌寒道:“我們今晚打算在這里投棧,公孫前輩你呢?”
公孫壽道:“我?guī)煹芗冶阍谕ㄖ?,我朝西北再走五里即到。?p> 卓凌寒道:“既然如此,我們后會(huì)有期?!?p> 夏語冰道:“公孫伯伯性子沖動(dòng),日后還是小心謹(jǐn)慎些好,不然再遇上適才的事,一條命丟得冤枉,卻也辜負(fù)令尊令堂當(dāng)日賜你‘公孫壽’之名的苦心。”
公孫壽哈哈一笑,道:“夏谷主教訓(xùn)得是?!?p> 夏語冰咯咯笑道:“教訓(xùn)可不敢當(dāng)?!?p> 雙方拱手告辭,卓夏隨意要一間房住下,卓凌寒道:“今日這事,你說他們原是一伙,我自然相信,可他們用意何在?”
夏語冰道:“這個(gè)我一時(shí)沒想明白,鬼知道他們真正目的是不是我們。”
卓凌寒奇道:“我們?穆飛不是說他不認(rèn)得我們么?”
夏語冰嘆道:“凌寒哥哥,你已是丐幫幫主,怎可如此天真?那些惡人的話真真假假,哪里每句都能信得?別的不說,單單‘穆飛’這個(gè)名字,誰又知道他是不是胡謅出來?”
卓凌寒心想確實(shí)如此,道:“照你的意思,若他們目的真是我們,又想要做甚么?”
夏語冰道:“我們名頭雖然響亮,畢竟不是誰都認(rèn)得,起初我是在想,那個(gè)穆飛,不論真假,且先當(dāng)他是穆飛罷,是否見到你的衣棒我的長鞭,心生懷疑,才在我們面前演那一出,可后來我們身份暴露,瞧他接下來的舉動(dòng),又似對我們一無所知?!?p> 卓凌寒道:“一無所知么?他抓住我的手暗運(yùn)內(nèi)勁,會(huì)不會(huì)是想下手報(bào)復(fù)?”
夏語冰道:“你可知道他為何轉(zhuǎn)而對你下手?”
卓凌寒道:“是怨我救了公孫前輩,壞他好事?還是他和丐幫有甚么積仇?”
夏語冰白他一眼,道:“他是看上你老婆啦,你這木頭呆瓜?!?p> 卓凌寒瞪大眼睛,但覺天下間莫名其妙之事不過于此,他對夏語冰向無懷疑,大聲道:“早知這人如此色膽包天,適才真該好好教訓(xùn)他一下!”
夏語冰笑道:“凌寒哥哥,你別這般激動(dòng),他也未必存心奪人所愛,或許見我沒有攙髻,道我還是未嫁之身。”
卓凌寒心意稍平,道:“若是這樣,倒還說得過去,只不過……”
夏語冰接口道:“只不過我們成親乃是公告天下,可不是躲在蓬萊仙谷悄悄拜堂,他這一通鬼迷心竅,倒把我弄糊涂了。”
卓凌寒道:“我明日便讓丐幫弟子留意,定要查探出他的底細(xì)。”
夏語冰道:“是啊,至于是否對我們別有用心,且看他有無后手便知道了?!?p> 卓凌寒仍有忿忿,道:“下次再讓我遇見,定要教他知道厲害,否則我這丐幫幫主定要讓人罵作縮頭烏龜。”
夏語冰啐道:“呸呸呸!你是縮頭烏龜,我可不也成了母王八?!?p> ~~
次日清晨,二人下樓用過早餐,退了房間想要繼續(xù)游玩,走出木柵大門,暖陽醉人,沐風(fēng)拂過,臉上說不出的舒適,視線穿過西首邊兩排翠柏,凝云之下一座空山,朝陽猶似沸血冠于其頂,紅綠相映各顯其色。
夏語冰道:“既然來到通州,這‘五山’可不得不看?!?p> 卓凌寒正想詢問“五山”為哪五山,大門前一條路上出現(xiàn)六人,一身黃衣,除顏色外,與前一日穆飛兩個(gè)家仆的藍(lán)衣式樣雷同,走的又是竹排靠岸這條路,二人心領(lǐng)神會(huì),暗道:“他們的后手來了。”
六人走到跟前,當(dāng)先一人道:“夏谷主請留步?!?p> 夏語冰道:“穆飛又有何事要找我們?”
那人道:“夏谷主果然料事如神,在下鐘魁,奉主人之命,請二位到府一敘,不過邀請二位的并非少爺,而是我家老爺。”
夏語冰道:“這可怪了,你家老爺與我們素不相識,平白無故邀請我們做甚么?”
鐘魁道:“素不相識是真,平白無故卻不盡然?!?p> 夏語冰聽他談吐斯文,不似尋常家奴,心道:“這六人與昨日那二人一般打扮,但武功必定高出不少。”
臉上不露聲色,道:“是么?你倒說來聽聽。”
鐘魁道:“我家少爺和二位一面之緣,分別后心中甚是掛念,我家老爺?shù)弥?,也很想見見二位,這才命我們幾個(gè)下人連夜前來恭請?!?p> 夏語冰道:“恭請?你家老爺請人可真夠無禮,你們盡管回去告訴你家老爺,若非他親自登門,可休想請得動(dòng)我們。”
她知六人決計(jì)不肯輕易罷休,故意每每將“你家老爺”四字說重,有心激得他們出手。
鐘魁倒也不怒,道:“夏谷主若堅(jiān)持不肯赴約,只怕我們六個(gè)沒法交差。”
夏語冰道:“那是你們的事,凌寒哥哥,我們走?!?p> 卓凌寒原本不想去甚么穆老爺家做客,跟隨夏語冰沿西側(cè)小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