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囹圄之患⑧
自東南角碼頭斜望,兩條縱向小路間為一長方形環(huán)路,中心圈有湖水;東側(cè)碼頭正對為橫向一條,兩邊兩條“人”字形路,尖角各自朝向左右兩邊。
東北角便是來處,夏語冰早已記清地形,裝模作樣稍作停留。
北側(cè)碼頭與南側(cè)碼頭諸多相似,兩邊同為“八”字形,中間橫向,卻只南側(cè)一半長度,向外亦變?yōu)槎M二縱。
二人腳步輕緩,卓凌寒既知愛妻是為查探地形,只靜靜跟隨,不出一聲驚擾,來到西北側(cè)碼頭時,見湖邊一棵樹后竟有一人跪地,面朝西北磕頭到底。
跪地女子一襲白衫,約摸三十出頭,五官無比精致,幾可與夏語冰媲美,忽見有人悄無聲息來到身后,清澈哀婉的目光中生出九分恐懼,起身小跑而去。
夏語冰道:“真是個奇怪女子?!?p> 卓凌寒道:“總是穆莊下人。”
夏語冰道:“非也,穆莊丫鬟不是橘衫便是紫衫,這女子在穆莊身份絕不一般。”
卓凌寒點頭道:“還是你觀察仔細(xì),看她適才驚惶失措的模樣,平日里定被欺壓得不輕,冰兒,我們在穆家老小面前,別要說起見過這個女子的好?!?p> 夏語冰笑吟吟道:“凌寒哥哥最是懂得體恤他人,知道啦。”
西北側(cè)碼頭前,兩邊為倒“八”字形,中間一個正方形環(huán)路,與倒“八”字分別平行,遠(yuǎn)處似是橫路;西側(cè)碼頭最是平平無奇,與東側(cè)全無二致;西南側(cè)碼頭看去,一條一條盡是縱路,當(dāng)中一條離得最近,左右遠(yuǎn)處似有折形,卻也看不太清。
這一圈路程不長,但從頭至尾假意品樹賞花,慢慢踱來,也有小半時辰過去,回到房間門口,迎面又走來一個少女,道:“二位是散完步了罷?我來帶二位前去沐浴?!?p> 夏語冰大喜,道:“我們先前還在為此發(fā)愁,這么熱的天,若是七天不洗澡,身上可都臭啦?!?p> 洗浴過后回房,關(guān)上兩道房門,熄滅房燈各睡一床,卓凌寒雖滿腹狐疑,見夏語冰邊伸懶腰,邊沖自己眨一眨眼,不知她有何打算,為防偷聽,忍住一聲不吭。
一整日下來,二人疲累已極,只片刻間,房中傳出均勻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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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卓凌寒忽被搖醒,發(fā)覺夏語冰已入帳臥于身旁,咬耳呵氣道:
“凌寒哥哥,我們身在虎穴,凡事都得小心,我看見甚么,想些甚么,除了我倆,絕不能讓外人知曉,我不能確定這里是否隔墻有耳,晚上回房后索性直接睡了,這會兒竊聽之人也許還在也許不在,為保萬全,我們還是這般說話的好?!?p> 卓凌寒亦呵氣道:“好,你睡進(jìn)來些?!?p> 靠至墻邊,讓夏語冰往里挪移,與自己身子相貼。
卓凌寒伸手摟住她腰,道:“我雖不及你聰明,但不至于蠢得無可救藥,白天有些話你不方便說,我自然不會亂問,但我知道,便是再難的境遇,你也一定會有辦法。”
夏語冰黑暗中輕笑一聲,道:“你先別忙夸我,怎么說我們也是受制于人,這些話待脫困再說不遲?!?p> 卓凌寒道:“好,所以你想對我說些甚么?”
夏語冰道:“我對你說三件事罷,好教你心里有個準(zhǔn)備?!?p> 卓凌寒道:“好,冰兒你說,我都聽著?!?p> 夏語冰道:
“第一件事,今日我們自穆莊東北方向而來,沿途經(jīng)過的地形,我已印在腦中,當(dāng)時只想從原路返回,待我們來到莊上,看見還有其它碼頭船只,我仍沒有多想,直到一路走入,環(huán)形院落中又出現(xiàn)三座小房,我才突然發(fā)現(xiàn),從周邊水路陸路,到穆莊整體鋪設(shè),像極了我曾見過的一個陣法。”
卓凌寒道:“所以你晚上環(huán)水一周,為的便是確認(rèn)心中所想。”
夏語冰道:“是啊,我們?nèi)r天色已晚,我望不到太遠(yuǎn),明日我會借故再去查探一遍,敢說十之八九錯不了,待確認(rèn)完畢,我詳細(xì)說于你聽?!?p> 卓凌寒道:“好,我陪你一起,便裝作平日里游山玩水的樣子。”
夏語冰道:“穆家老小看似彬彬有禮,其實處處設(shè)套,教我們無從反抗,他們只道沿途水路有了‘酥筋軟骨散’,我們便成甕中之鱉,但有一件事他們?nèi)f萬不會預(yù)知,倘若一切如我所想,定要教他們大吃一驚?!?p> 卓凌寒奇道:“甚么事?”
夏語冰道:“這事先不忙說,到時還得你肯聽我話才行?!?p> 卓凌寒道:“好,無論你說甚么,我都依你?!?p> 夏語冰抿嘴一笑,道:“第二件事,穆莊似乎與盤龍大有關(guān)聯(lián)?!?p> 之前得聞“刺蛾香”三字,卓凌寒已隱隱聯(lián)想到盤龍教,他對夏語冰素?zé)o懷疑,她既這般說,則穆莊上下確是盤龍教眾無疑。
夏語冰感覺他全身發(fā)抖,握住他手,道:“凌寒哥哥,我知道盤龍害得班師父終身殘廢,你對他們恨之入骨,倘若可以瞞得住你,我也不想這時候說出來,怕就怕我現(xiàn)下不說,穆家老小自己會說,到時你全無心里準(zhǔn)備,一下子沉不住氣,那我們處境可就大大不妙?!?p> 卓凌寒道:“他們自己會說?”
夏語冰道:“盤龍的狀況,我從未主動對你提及,并非存心欺騙,但我對他們的了解,遠(yuǎn)比你與班師父想象的多,我答允你,待這次脫離險境,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p> 她最初稱班陸離作“老幫主”,過門后自隨卓凌寒改口作“師父”。
卓凌寒道:“好,我答允你,無論接下來他們說些甚么,我都會先忍下這口氣?!?p> 夏語冰喜道:
“這便是我的用意啦,小不忍則亂大謀,且不說現(xiàn)下我們內(nèi)力只恢復(fù)一兩成,連穆飛穆雪都打不過,便是恢復(fù)十成功力,穆莊也還有穆老鬼從未露過身手,凌寒哥哥你年歲所限功力尚淺,當(dāng)真動起手來,怕是討不了好,退一萬步說,即便你能勝穆老鬼,穆莊上下這許多人,我們終究還是寡不敵眾,所以惟有智取,萬萬不可意氣用事?!?p> 卓凌寒長吁一氣,道:“我真是笨得可以,如此淺顯的道理,竟還要你來提醒。”
夏語冰道:“凌寒哥哥你才不笨,關(guān)心則亂罷了?!?p> 卓凌寒道:“我不明白,為甚么你覺得他們自己要說?”
夏語冰這才說出日間疑慮,道:“先說第三件事罷,你覺得穆家老小大費周章把我們拿來這里,究竟所為何事?”
卓凌寒被她這么一問,腦子忍不住轉(zhuǎn)過幾轉(zhuǎn),卻也沒能想出甚么,道:“不是為了把你許給穆飛么?”
夏語冰道:“我開始也以為是,但船上醒來便知不是?!?p> 卓凌寒道:“為甚么?”
夏語冰嘆道:“倘若只為這個,趁我們中毒昏迷,拿我一人來不就得了?把你一并拿來,這不是添亂么?”
卓凌寒恍然大悟,道:“對??!我竟沒想到這一層?!?p> 夏語冰笑道:“你沒想到,我想到了也是一樣,而且船艙中讓我們靠在一起,下船時容我們手牽著手,現(xiàn)下更是由得我們共處一室,哪有半分要我過門的誠意?”
卓凌寒道:“沒有的話那是最好,要是他們真敢打你主意,將來我定要找他們算賬。”
想得一想,又道:“師父大仇不可不報,我總是不會放過他們?!?p> 夏語冰又是一笑,道:“所以我左思右想,他們同時拿住你我二人,極有可能關(guān)乎丐幫與盤龍的恩怨?!?p> 卓凌寒道:“你覺得他們會表明身份,然后強迫我們出賣丐幫?”
夏語冰道:“這會兒我們已在掌控之中,他們無論陽謀陰謀,我們總是抵?jǐn)巢贿^,只看穆老鬼想怎么玩,他說或不說皆有可能,既然有可能說,我便須得提前教你知曉,至于緣由,便是先前說的那些。”
卓凌寒道:“你放心,我甚么都聽你的?!?p> 二人說到這里,夏語冰打一個呵欠,道:“我反倒希望他們假戲真做,還惦記著娶我過門之事,這樣我便能找個借口,讓他們先送你出莊?!?p> 卓凌寒大驚,道:“我怎可拋下你一個人離開?”
夏語冰道:“你才說完甚么都聽我的,結(jié)果第一句話便不聽了?!?p> 卓凌寒道:“這……話雖如此……”
夏語冰在他唇上親吻一下,柔聲道:“凌寒哥哥,我們經(jīng)歷過這許多患難,難道我還不知道你,你還不知道我么?要是哪天我有個三長兩短,你又怎會獨活?”
卓凌寒道:“是,我絕不獨自偷生。”
夏語冰道:“所以我若沒有十足把握脫身,教你一個人先走,豈不等于送掉你的性命?你覺得冰兒會這樣做么?”
卓凌寒口齒駑鈍登時語塞,明明覺得萬分不妥,偏偏一個字也應(yīng)對不來。
夏語冰想說,萬一自己脫身不得,他還可率丐幫前來搭救,可一轉(zhuǎn)念,如若穆莊存心拆散他們夫婦,又怎會由得他神智清醒?離開時自可再以迷藥迷暈了他,加之一路上無處不在的“酥筋軟骨散”,絕非單憑人數(shù)便能闖過,既然自己確有法子,也不必這時說出,免得平添他的憂擾。
短暫沉默之后,夏語冰又道:“凌寒哥哥,今日姑且先說這些罷,我也困啦,反正單是解毒,便還有六天時間,只要晚上睡一間房,不管有甚么話,我們總能半夜偷偷的說,至于白天人前,我們只談風(fēng)月。”
卓凌寒回以輕輕一吻,重復(fù)先前的話道:“你放心,我甚么都聽你的。”
二人輕聲互道晚安,夏語冰回自己床上繼續(xù)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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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關(guān)于外人旁觀丐幫大會,可參看金庸先生《天龍八部》。
?、趪樕啡讼悖航癖搪荽?。清朝王彥奎《柳南隨筆》記載:清圣祖康熙皇帝,在康熙三十八年春天,第三地南巡到了太湖,巡撫宋犖從當(dāng)?shù)刂撇韪呤种煺庂彽镁碌摹皣樕啡讼恪边M(jìn)貢,皇帝以這種茶葉的名稱不雅,題之為“碧螺春”,這就是碧螺春茶葉最初名稱的由來。后人評價說,這是康熙皇帝根據(jù)茶葉色澤碧綠,卷曲成螺,春天采制,又從洞庭湖碧螺峰摘下等特點,欽賜茶葉美名,文中背景時間在此之前,因而以“嚇煞人香”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