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仙谷囚客⑤
夏語冰大是奇怪,蓬萊仙谷居然會有自己不知道,外人反而知道的秘密,憶起前塵過往,心念一動,道:“你這么一說,好像爹爹定下規(guī)矩,剛好是你來此不久的事,難道二者竟有關(guān)聯(lián)?”
晉太極道:“你倆可愿為我一行?”
卓夏對視一眼,各自不明所以,夏語冰道:“你要我們做甚么?若是確有了不得的緣由,我拼著被爹爹責(zé)罵,代你走一趟便是?!?p> 晉太極道:“既是你家禁地,想來即便是丫頭你,也不會知道‘蓬萊仙境’中有一少年,倘若他還活著,應(yīng)該十八歲了?!?p> 夏語冰驚道:“少年?我確實不知,那個少年是誰?”
晉太極道:“他叫晉無咎,我有十一年沒見他啦。”
夏語冰念了兩遍“晉無咎”的名字,道:“是你的孫子?”
晉太極似又想起甚么,喃喃道:“也算是我晉家惟一一點血脈,只可惜老頭子我江郎才盡,若你們不肯幫忙,這孩子怕是難有兩年之命?!?p> 夏語冰奇道:“這又為何?難道這少年得了極重的???又或是受了極重的傷?”
晉太極恍若不聞,道:“你們帶走他后,凌寒你可否收他為徒?老頭子也不指望他揚名立萬,哪怕做個丐幫低袋弟子,一輩子過得平安無愧,也能告慰他父母在天之靈。”
卓凌寒道:“太極公武功勝我百倍,何不親自傳授?”
晉太極道:“無咎這孩子,此生不可和盤龍有任何瓜葛,否則后患無窮,你們見到他后,也請代為隱瞞他的出身,更半點不能透露他是我的孫子。”
卓凌寒看過愛妻一眼,見她微微點頭,道:“好,只要能找到他,我必不負(fù)所托?!?p> 晉太極轉(zhuǎn)向夏語冰,道:“此事絕不能讓你爹知道,他每年正月回到蓬萊仙谷找我敘舊,明年正月前你們?nèi)舨怀龉?,?wù)必讓無咎離開這里。”
夏語冰道:“所謂送佛送到西,我既然應(yīng)下此事,自會考慮周全?!?p> 晉太極雙膝跪地,道:“請受老頭子一拜?!?p> 卓凌寒沖上前去扶他坐下,道:“太極公萬萬不可!晚輩得見巔峰武學(xué),受用終生,做這點小事是應(yīng)該的?!?p> 晉太極推開他的身子,待他回到夏語冰身旁,道:
“巔峰武學(xué),可還早得很呢,‘兩儀’之上又有‘太極’,‘太極’之上又有‘無極’,每一層自‘太初’至‘十方’,自‘十方’至‘太初’,又各有十重境界,當(dāng)日我只道‘四象’已然天下無敵,若能達(dá)到‘七星’,又何至于輸那一戰(zhàn),落得今日下場?只不過老頭子也是最近這一兩年才發(fā)覺……罷了罷了?!?p> 夏語冰見他說這些話時臉露微笑,語氣中卻透出數(shù)不盡的無奈凄涼,最后欲言又止,看看自己,說出“罷了罷了”四字,諸如“太初”、“十方”、“四象”、“七星”,更是不明所指,不知他心中究竟藏有多少秘密,也不知從何寬慰,道:
“今日天色已晚,我們先回去啦,明日一早,凌寒哥哥與我便前往‘蓬萊仙境’,若能找得到晉無咎,定帶來讓你們見面?!?p> 晉太極道:“好……好……”
說這話時已喉頭哽咽。
卓夏道別晉太極,回到“真王宮”夏語冰的臥房,卓凌寒道:“也不知道這晉無咎是個甚么樣的少年,能如你這般聰明自然是好,要是和我一般愚鈍,那可糟糕?!?p> 夏語冰道:“你已學(xué)會頂尖棒法與頂尖掌法,武林中多少人艷羨不來,還總嫌自己笨。”
卓凌寒道:“認(rèn)識你以前,我也覺得自己勉強算個聰明人,可你懂得既比我多,學(xué)得又比我快,和你待得越久,我越告訴自己要加倍努力?!?p> 夏語冰笑道:“你有沒有加倍努力我是不知道,但與我待得越久,這張嘴越來越甜卻是事實,總在不經(jīng)意間夸得我心花怒放?!?p> 卓凌寒回以一笑,正色道:“我只覺得,自己身為徒弟都還不太稱職,轉(zhuǎn)眼又要做師父了,可適才那種情形,很可能是太極公一生中的最后心愿,教我如何忍心拒絕?”
夏語冰道:“我對你點頭,轉(zhuǎn)的也是這個心思,爹爹總是沒可能放過太極公了,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讓孫子加入丐幫遠(yuǎn)離盤龍,甚至不欲祖孫相認(rèn),想來也是對自己做過的事深感悔悟?!?p> 頓了一頓,夏語冰又嘆道:“應(yīng)允下這一樁事,不只是你,我也要一起辛苦啦。”
卓凌寒道:“我一人辛苦便好,盡量不麻煩你?!?p> 夏語冰道:“十一年前與太極公一同來到蓬萊仙谷,如今十八歲,也即是說,這晉無咎七歲開始與空山鳥語為伴,教他練功你自可一力承擔(dān),可說到牙牙學(xué)語認(rèn)字讀書,凌寒哥哥你成么?”
卓凌寒道:“果然還是冰兒你心思細(xì)密,我全沒想到這一層?!?p> 關(guān)燈就寢后,卓凌寒反復(fù)回思晚間的事,總覺輾轉(zhuǎn)難眠,道:“盤龍最近十年間忽然與正道為敵,頻生事端,正巧是在太極公來到蓬萊仙谷之后,他給我感覺也實在不像壞人,卻不知岳父大人為何要把他一關(guān)十年?”
夏語冰道:“你是在責(zé)怪爹爹不分青紅皂白?”
卓凌寒道:“岳父大人這樣做,總有他的道理,我不過是十分好奇,太極公是不是當(dāng)年做了甚么對正道不利的事,岳父大人才會出手,對了冰兒,岳父大人的武功,當(dāng)真要比太極公還強么?”
夏語冰道:“我極少看見爹爹出手,太極公適才說的‘輸那一戰(zhàn)’,所指多半便是爹爹,之后似乎還有難言之隱,不知當(dāng)年究竟發(fā)生甚么?”
卓凌寒道:“太極公兩條鐵鏈神乎其技,若是帶有渾厚內(nèi)力,陽鏈每一招都能傷人,我沒有絲毫余力應(yīng)付陰鏈,岳父大人即便是和太極公打成平手,武功也已深不可測?!?p> 夏語冰笑道:“下一個正月你們翁婿便要見面,這些討好的話,到時你自己對他說罷。”
卓凌寒微微一笑,道:“當(dāng)日太極公是被岳父大人捉拿了來,怎么對你卻不記恨,這些年還肯傳你功夫?”
夏語冰道:“此事卻要從頭說起了,在我八歲那年,爹爹出了趟遠(yuǎn)門,回來并未知會于我,
等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太極公已如今晚你見到這般,被穿了琵琶骨,鎖在鐵籠之中,
爹爹隨后命家丁每日三餐小心照料,沒過多久,又說東面‘蓬萊仙境’為仙谷禁地,
從此不得跨過仙橋,凌寒哥哥,你聽我這般說法,許會覺得爹爹有些蠻不講理,
但他那一次確實反常得緊,印象中自我出生至今,他也只下過那一道嚴(yán)令,
其余時候都很隨和,接下來你要長住于此,不信的話,大可以問問此間村民,
大家都很喜歡他?!?p> 卓凌寒道:“你說的話,我又怎會不信?也不用問了?!?p> 夏語冰黑暗中輕輕一笑,道:“在我八歲以前,爹爹一直生活在蓬萊仙谷,雖忙于練功,
陪不了我太久,但我好歹每日能見到他,只一趟遠(yuǎn)門,回來時已擒住了太極公,
便是從那以后,他不再定居谷中,每年僅正月回來一次,每一次來去匆匆,‘真王宮’里,
這一間對門便是爹爹臥房,可最近這十年,他實是待不太久,多則十日,少則三五日,
不知他在忙些甚么,他也從不肯告訴我。
“我在蓬萊仙谷長大,谷中地形自然熟悉,每日里山上山下到處玩耍,
難免經(jīng)過仙谷鐵籠,那時我還是個小女孩,忽然看見有人被綁成這樣,
心里又是好奇又是害怕,時不時偷偷跑去半山腰,看那人究竟在做些甚么,起初幾日,
他只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我覺得他可憐,便走進(jìn)廚房,要了許多牛肉白酒帶去給他,
誰知走近五步之內(nèi),立時熱到透不過氣來?!?p> 卓凌寒道:“正是,也不知太極公練的是哪一門內(nèi)功,這般古怪?!?p> 夏語冰續(xù)道:“他見了我也不搭理,既不與我說話,也不看一眼我送去的酒菜,
便如同我從未在他眼前出現(xiàn)一般,我被他弄得害怕,將酒肉放在夠得著的地方,
趕緊逃了回來,說是回來,心里終歸想知道怎么回事,當(dāng)天下午,送飯給他的家仆回來,
手上提了我?guī)サ哪莻€籃子,吃的喝的他一點沒碰,我也沒覺得太奇怪,
想著也許這些東西不合他的口味,過了幾天,我見家廚做了清蒸魚,裝上一整條,
又砌了一壺好茶,可他仍對我視若不見。
“兩次下來,我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看家仆又給提了回來,心下好生奇怪,問他們道,
被關(guān)起來的那人是否不吃魚肉不喝酒茶?家仆說他從不挑食,給甚么便吃喝甚么,
我又問道,那他是瞎子還是聾子么?家仆說他五感俱全,如此一來我可不開心啦,
氣呼呼跑到他面前,問他為何假裝看不見我?看似上前質(zhì)問,畢竟膽小不敢靠近,
他忽然瞪我一眼,說夏昆侖是你甚么人?我說是我爹爹,他說你爹到底讓你來做甚么?
我說爹爹根本不在谷中,我是看你可憐,所以才送些好吃好喝的給你,
想想那時我才九歲不到,卻老氣橫秋對前盤龍教主說這些話,他內(nèi)心也挺無語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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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說明】
如“前言”,筆者上傳時,刻意分段編輯,只為盡可能減緩手機讀者視覺疲勞,書文格式不規(guī)范之處,敬請大家見諒,下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