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黃龍圣境④

　　纖纖走上一步，對著墻壁輕聲緩道：

　　“東方弗于岱九萬里之外有呵羅提之國；南方閻浮利三十萬里之外有伊沙陁之國；西方俱耶尼七十萬里之外有尼維羅綠那之國；北方郁單五十萬里之外有旬他羅之國；上方九天之上有元精青沌自然之國；中國直下極大風(fēng)澤去地五百二十億萬時(shí)髦太和寶真無理之國。人皆高大，壽數(shù)百歲，恒吟歌，其音以化越老之人，令知其國有不死之教。東方呵羅提國一名日生國，上有數(shù)千丈高大、三千圍、兩兩同根有大桑樹，仙人啖食桑椹，體作金光色。地?zé)o寒暑，時(shí)節(jié)溫和，多生神仙芝草，食之飛空而行。南方伊沙陁之國一名火庭天竺之國，甚多靈藥、甘液、玉英，無所不有，取其獸毛作布，名之火浣布，小污以火燒之即鮮白，此仙人所衣，民人皆三百六十歲。西方尼維羅錄那國一名云胡月支國，國人壽六百歲，上有山，生昆吾之石，治石成鐵作劍，光明照洞如水精，割玉如土，又有吉光之獸，聲如梵音。北方旬他羅國一名天鏡之國，有五芝玄澗，澗水如蜜，飲之與天地同年。上方元精青沌自然之國一名洞淵清衍之國，天人授飛仙之方。中央太和寶真無理國，西王母之所治，上生金銀之樹，瓊柯丹寶之林，垂蘇瑚以為枝，結(jié)玉精以為實(shí)，仙人九萬人。夏昆侖于己巳丁卯戊寅丁巳?！?p>　　晉無咎哪里懂得中間的繁復(fù)文字？若非纖纖聲音嬌弱動聽，只怕早已睡著過去，從頭到尾所等便只“夏昆侖”三字，若無其事點(diǎn)一點(diǎn)頭。

　　纖纖見他作沉思狀，道：“無咎哥哥，你對這幅畫很感興趣么？”

　　晉無咎道：“倒也不是，第一眼有些新鮮罷了?！?p>　　纖纖道：“我琴畫比詩文要會得多些，雖然比不過你的小姐姐，但你若想學(xué)，我也是可以教你的啦?！?p>　　晉無咎道：“那也未必，小姐姐書讀得多武功又好，但我在蓬萊仙谷半年，也沒見小姐姐彈琴作畫?！?p>　　纖纖笑道：“那你學(xué)是不學(xué)呀？”

　　晉無咎道：“我還是先學(xué)認(rèn)字罷。”

　　纖纖道：“好呀?！?p>　　晉無咎在纖纖催督之下，再讀兩遍《千字文》，總算將所有文字認(rèn)全，抬頭正遇纖纖笑靨生花，看來竟比自己還要高興，回以一笑，心跳怦怦加速。

　　午餐過后，晉無咎呵欠連連疲憊不堪，纖纖甚是體恤，讓他回房去睡半個(gè)時(shí)辰，晉無咎歉然道：“我在蓬萊仙谷便有午休習(xí)慣，你若不喜歡，我以后慢慢的改?！?p>　　纖纖奇道：“午休又不是甚么壞習(xí)慣，為甚么要改呀？”

　　晉無咎只因想好接下來連夜查探，這才對纖纖扯了個(gè)謊，不免極是內(nèi)疚，心道：“我將來定要加倍待纖纖好，以彌補(bǔ)我今日騙她?！?p>　　半個(gè)時(shí)辰后，晉無咎被門外纖纖叫醒，睜開睡眼，精神果然好了許多，打開房門，纖纖道：“無咎哥哥，解乏了沒呀？”

　　晉無咎道：“好得多了?！?p>　　纖纖道：“那你陪我去個(gè)地方罷?！?p>　　晉無咎跟隨纖纖，走前一日東側(cè)來路，經(jīng)水上游廊折往東北方向，水闊廊長，看來還有好一段距離，走沒幾步，又見前一日那中年書生俯望池魚若有所思，右手折扇不住輕輕拍打左手，經(jīng)過書生時(shí)，纖纖道：“史伯伯好?！?p>　　史姓書生回過神來，見纖纖身旁跟著一個(gè)陌生少年，笑道：“纖纖你好，你母親可好？”

　　纖纖道：“媽媽很好呀，謝謝史伯伯關(guān)心啦?！?p>　　史姓書生微笑道：“不打擾你招待客人?！?p>　　又去端詳池水魚蝦。

　　走出三十步遠(yuǎn)，晉無咎道：“我這輩子便只見過兩個(gè)拿扇子的，豬頭雖打不過任大哥，但武功還算不錯，不知道又打不打得過這位史伯伯？”

　　纖纖笑道：“扇子可不是只拿來打架的，好比史伯伯，他是個(gè)文弱書生啦。”

　　晉無咎道：“那豬頭人壞得緊，但我聽丐幫弟子說，‘唐桑榆’這個(gè)名字取得倒是很有學(xué)問?！?p>　　纖纖道：“嗯呢，師哥對我說過那個(gè)壞蛋的名字，是有些典故的啦?！?p>　　晉無咎道：“不知道這位史伯伯又叫甚么名字？”

　　纖纖道：“無咎哥哥，你今天好奇怪喲，史伯伯叫史宗樺啦?！?p>　　晉無咎赧然笑道：“我有些事想不通，但是也不知道從何說起，這才有的沒的瞎問幾句，你不喜歡的話，我便不問了?！?p>　　纖纖奇道：“我沒說不喜歡啦，你有甚么想不通的呀？”

　　晉無咎道：“昨日我們回家的時(shí)候，史伯伯不是在家了么？為甚么黃洞主好不好，史伯伯卻要問你？”

　　說話間二小穿過游廊，又有粉墻阻路，透過九個(gè)雕有龍形的花窗向空仰視，可見翠竹蕭疏，亭臺隱約，轉(zhuǎn)過粉墻步入二門，眼前豁然開朗。

　　曲檻畫廊環(huán)繞之中，涵藏一泓碧玉清池，池畔假山重疊，山石蔓掛，斑駁苔蘚之中，嶄露一個(gè)崢嶸蒼勁的黃龍頭，龍嘴中一股清泉如珠簾倒掛傾瀉而下，鏗鏗鏘鏘，聲如鳴琴，晉無咎瞧得入神，一時(shí)忘記適才聊到哪里。

　　纖纖道：“無咎哥哥，還記得昨日我們經(jīng)過的‘黃龍古洞’么？”

　　晉無咎道：“有些印象，好像是說里邊有個(gè)和尚?！?p>　　纖纖道：“是慧開和尚像啦?！?p>　　晉無咎嗯嗯兩聲，道：“我便是這個(gè)意思?！?p>　　纖纖道：“傳說慧開和尚曾在這里建寺修行，某日一聲驚雷，山石裂開有清泉噴涌而出，于是黃龍隨慧開而至，所以便叫這里作‘黃龍洞’啦?！?p>　　頓了一頓，纖纖又道：“關(guān)于黃龍洞，另有一個(gè)民間故事呢?！?p>　　晉無咎道：“甚么故事？說給我聽好么？”

　　纖纖見他今日話少，只道他意興闌珊，聽他追問，這才抿嘴一笑，道：

　　“傳說古代離此不遠(yuǎn)的‘紫云洞’中，住有一老一小兩條黃龍，一日老黃龍作惡，噴火焚燒杭州城，小黃龍大義滅親，帶領(lǐng)眾人把西湖水灌入‘紫云洞’，淹死老黃龍，撲滅大火，小黃龍卻在搏斗中死去，人們流淚將小黃龍安葬，淚水滲入小黃龍的心窩，再從口中溢出，于是小黃龍墳上流出一股小瀑布，為紀(jì)念小黃龍，在瀑布流出之處塑上黃龍頭，并將此處命名為‘黃龍洞’啦。”

　　晉無咎道：“這個(gè)故事有些凄慘，但有一件事我不大明白，老黃龍不會游泳么？怎么會被淹死？”

　　纖纖噗嗤一笑，道：“一個(gè)傳說而已，我可沒見第二個(gè)人如無咎哥哥你這般認(rèn)真的?！?p>　　晉無咎訕訕而笑。

　　二人于清池前并肩站立片刻，纖纖又道：“忘記回答你適才的問題啦?！?p>　　晉無咎道：“甚么問題？”

　　纖纖笑道：“看來你還挺喜歡這里的，連自己問過甚么都給忘啦?！?p>　　晉無咎哦得一聲，道：“你說史伯伯么？你不提醒我還真的忘了?！?p>　　纖纖道：“我們朝里走罷，我邊走邊告訴你啦?！?p>　　沿畫廊向里，四處新奇洞壑，精巧亭臺，茂林修竹，森森濃蔭，滿是臥虎藏龍之神幽。

　　纖纖道：

　　“你說起這件事，其實(shí)我也答不上來呢，大人們的事，我小孩子也沒怎么過問，但十五年來看在眼里，反正媽媽不喜歡史伯伯，沒有媽媽的允準(zhǔn)，史伯伯也不能進(jìn)入內(nèi)莊，最多只能走在外圍，看看風(fēng)景吟詩作對甚么，反過來史伯伯對媽媽卻十分關(guān)心，每次見了我，總要問媽媽好不好，他待我也是一直很好的，小時(shí)候常常抱我，每次出去也會帶些好看好玩的東西送我，其實(shí)我還挺喜歡他的啦。”

　　晉無咎嗯得一聲，心知纖纖知道的也只這些，神不守舍這大半日，擔(dān)心她會起疑，想起一事，道：“你說下午有事求我，這不是下午了么？”

　　纖纖道：“你總算想起我的話來啦?！?p>　　晉無咎道：“你待我這么好，你的話我當(dāng)然都記得，你盡管說罷，我甚么都答允你?！?p>　　纖纖喜道：“無咎哥哥，你教我功夫好不好呀？”

　　晉無咎奇道：“你要學(xué)功夫？”

　　纖纖道：“怎么啦？你是不愿意么？”

　　晉無咎支支吾吾道：“也不是不愿意，只不過……”

　　纖纖道：“只不過甚么呀？”

　　晉無咎道：“我是在想，你十五歲了還沒有學(xué)，多半是黃洞主不讓你學(xué)，我要是教你，黃洞主會不會發(fā)脾氣，然后趕我走？”

　　纖纖咯咯笑道：“媽媽哪有這么兇呀？我也是早上才突發(fā)奇想啦，便是因?yàn)榕聥寢尣婚_心，這才等你午睡去問媽媽，結(jié)果媽媽一口答允，說我想學(xué)便學(xué)，只要小心些別弄傷自己，所以只看無咎哥哥你啦?！?p>　　晉無咎道：“我自然不會讓你受傷?！?p>　　纖纖大喜，道：“那你也答允啦？”

　　晉無咎道：“好?！?p>　　晉無咎蒙黃映瑤收留，滿心感激正圖施報(bào)，纖纖有事拜托，原是求之不得，不想所求之事竟是習(xí)武，心想就自己這身三腳貓功夫，教不幾天便露餡了，開始后悔沒在蓬萊仙谷勤加練習(x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