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如墮煙海③

　　夏語冰道：“其四，穆莊久據(jù)《易筋經(jīng)》，又深知它是上乘武學(xué)，以穆老鬼的心機，寧可在家種花卻不修練，這道理說不過去，那么會不會是他有更好的選擇？”

　　卓凌寒道：“便有更好的選擇，先練‘易筋經(jīng)’又有何不可？便如我已有丐幫內(nèi)功，若當(dāng)初聽你的話偷學(xué)少林內(nèi)功，功力想必更上一層樓，當(dāng)然我行事自有原則，不會為了變強無所不為?！?p>　　夏語冰道：“不然，凌寒哥哥你再回想一下兩年前無咎轉(zhuǎn)述任寰的話，便會明白穆老鬼非這樣不可的理由。”

　　卓凌寒閉上雙目，努力回憶還能記得的部分，忽而瞳孔一張，道：“是盤龍內(nèi)功。”

　　夏語冰微笑點頭，道：“我們已然得知穆家并非盤龍教眾，由此可以斷定，穆家不練‘易筋經(jīng)’，并非身懷盤龍內(nèi)功，而恰恰是他們想要練成這門功夫，那么盤龍六峰中，穆家必與其中一峰有暗中往來，否則穆家憑甚么認為盤龍內(nèi)功優(yōu)于少林內(nèi)功？”

　　卓凌寒點頭道：“看來你已知道穆家往來的是哪一峰了。”

　　夏語冰拿起紙張，指向北南二峰，道：“穆家的朋友會是莫家或沈家么？”

　　見卓凌寒搖頭，道：“是的不會，因為莫沈兩家實力最強，距離教主之位最近，沒理由節(jié)外生枝，來找丐幫攻下盤龍?！?p>　　手指左下，道：“會是任家么？也不會，從任家伏擊‘剝復(fù)雙劍’可以看出，他們的朋友是稻城、金門、龍泉、澎湖、青城、三清、潿洲、云海八派，雖然均為正道同盟的義士，但說起實力畢竟差強人意，倘若穆莊真是任家的朋友，這樣的大事，他們當(dāng)是首選。”

　　卓凌寒忍不住插口道：“雖然我們始終認定穆莊主身懷絕技，可畢竟沒見過他出手?！?p>　　夏語冰道：“你說的這個我也想過，回想穆莊七日，老鬼可是任由我們解毒，若非確信可以制得住你我，這個險冒得忒也大了?！?p>　　卓凌寒道：“也對?！?p>　　夏語冰清一清嗓，轉(zhuǎn)向右上，道：“會是夏家么？更不會，爹爹此刻想必正在‘青龍殿’中，六峰中最無可能的便是夏家?！?p>　　滑至右下，道：“會是歸家么？據(jù)說歸家老爺歸翊敦厚忠實，對待門人如同己出，況且正道同盟的內(nèi)應(yīng)在歸家沒有十年也有五年，雖探不得中峰，但對歸家之事可說了如指掌，從未聽過歸家有過穆莊這個朋友?！?p>　　卓凌寒道：“如此說來，穆莊的朋友只剩下姚家。”

　　夏語冰道：“姚家身處下峰，武學(xué)修為平平，便連接觸盤龍內(nèi)功的資格也沒有，他們心懷憤恨，想要一窺究竟，苦于自身實力不足，這才勾結(jié)教外門派，大大說得過去?！?p>　　卓凌寒聽得投入，感覺夏語冰喉嚨似有干燥，倒一杯水給她，道：“你竟能想到這么深遠?！?p>　　夏語冰伸手接過，道一聲謝，道：“可既然說到這里，有一點令我好生費解?！?p>　　卓凌寒道：“哪一點？”

　　夏語冰道：“無咎體內(nèi)三股上層內(nèi)力，一股丐幫，一股少林，還有一股不用說，自是玄炎妹妹教給他的。”

　　卓凌寒登時反應(yīng)過來，道：“對啊，你這一說我才想起，‘易筋經(jīng)’和‘盤龍內(nèi)功’，怎會同時出現(xiàn)在無咎一人身上？”

　　夏語冰道：“無咎對我們有求必應(yīng)，回頭找個時候一問便知，反正他也要修養(yǎng)好些日子，他既能同時駕馭兩股內(nèi)力，想來并無兇險。”

　　喝完杯中茶水，嘆道：“也怪我懶散，這些事兩年前我便該細想，過去這一個月，你在替無咎療傷，幫中又難得清靜，我這才得空重拾往昔，適才告訴你的，都是我心里默認的真相，你也知道我愛胡思亂想，在我腦子里，連蒙帶猜的玩意兒可還有不少?！?p>　　卓凌寒道：“還有甚么？一并對我說了罷?！?p>　　夏語冰道：“沒有真憑實據(jù)的東西，你也要聽？”

　　卓凌寒道：“要聽，但是冰兒你累么？累的話便歇會兒，晚些再說無妨。”

　　夏語冰看他一臉認真，噗嗤一笑，道：“穆家既非盤龍教眾，那天夜里屋頂偷聽到的，自是穆老鬼存心讓我們聽見，我們不妨回頭想想，穆老鬼用意何在？”

　　卓凌寒道：“我記得那日穆莊主說，他料定不出一兩年，盤龍便要攻打正道中人，為求自保，這才先下手為強，他是想要挑起丐幫盤龍間的矛盾?！?p>　　夏語冰道：“未必，班師父一條腿傷在盤龍峽谷，此事江湖中無人不曉，丐幫盤龍間的矛盾由來已久，并不需要外人挑起。”

　　卓凌寒眉頭深鎖，細思確是此理，卻怎么也想不到更遠，道：“你定是知道答案，說給我聽罷?！?p>　　夏語冰道：“我們困于穆莊之時，班師父的腿已傷了七年，丐幫對盤龍卻始終未有嚴厲手段，在外人看來，難免會以為丐幫忘了這段仇怨?！?p>　　卓凌寒道：“所以穆莊是要丐幫盡快攻打盤龍，有誰會急于這么做呢？雁蕩？越城？華山？”

　　又搖搖頭，道：“這些都是最早得知牟莊大會的門派，反而不必急于一時?！?p>　　夏語冰道：“姚家既然能動這份腦筋，單憑穆家一個幫手，顯是不夠看的，即使丐幫盤龍兩敗俱傷，以姚穆兩家實力，根本不可能踏上‘青龍殿’，這個道理他們不會不懂，所以姚家必定有更強大的盟友，惟有如此，引得鷸蚌相爭方有實際意義?！?p>　　卓凌寒喃喃道：“更強大的盟友……”

　　夏語冰見他沉思，伸五指在眼前晃得兩下，待他重新瞧向自己，這才抿嘴一笑，道：“我們再把時間倒推五年，那個曾成，也即是沈墨淵……”

　　卓凌寒嗯得一聲，道：“這個兩年前你已說過，便是你不說，我也能想得到。”

　　夏語冰道：“那么凌寒哥哥你有否發(fā)現(xiàn)，先前遇到過的一個問題，在這里又出現(xiàn)了？”

　　卓凌寒道：“曾成盜取《易筋經(jīng)》，自己并不能修練?！?p>　　夏語冰道：“莫非是為了拿去給別人練？”

　　卓凌寒聽她語氣便知不對，稍加思索，道：“不，這樣的話，《易筋經(jīng)》不該出現(xiàn)在穆莊。”

　　夏語冰道：“所以這么看來，江湖傳聞并不可靠，當(dāng)年從‘藏經(jīng)閣’帶走這本書的，應(yīng)該另有其人?！?p>　　卓凌寒道：“是誰？”

　　夏語冰道：“說好只是瞎猜，猜錯了卓幫主可別怪罪?！?p>　　卓凌寒笑道：“冰兒你又頑皮，不是丐幫大會，不是正道同盟大會，我們夫妻二人關(guān)起門來說悄悄話，有甚么打緊？你說給我聽了，我不過多留一個心眼，除非有一天拿到真憑實據(jù)，否則我總不會打草驚蛇?！?p>　　夏語冰道：“盤龍教眾十余年前開始出谷惹事，從不主動招惹大派，沈墨淵更不會為了一本對自己毫無用處的《易筋經(jīng)》而開罪少林，所以盜書之人許是想要引得少林盤龍開戰(zhàn)?！?p>　　卓凌寒道：“和穆莊一樣的目的?！?p>　　夏語冰道：

　　“姚家既在谷外有強大盟友，便不會派自家弟子做這些隱秘之事，盜書之人能令自己在暗，令少林丐幫盤龍在明，那也不是人人可以為之。這人不屬少林，不屬丐幫，不屬盤龍，此其一；這人或認得沈墨淵，或認得‘祝融’，此其二；這人能入少林，能入‘藏經(jīng)閣’，此其三；這人自身實力不弱，門派實力不弱，一旦盤龍重創(chuàng)，便有能力直上‘青龍殿’，此其四?！?p>　　卓凌寒聽得心口惴惴，道：“這人到底是誰？”

　　夏語冰道：“凌寒哥哥你莫要心急，我可不曾說過我知道這人姓甚名誰，只不過讓我與兩年前一樁舊事結(jié)合到了一起，這才生出些想法?！?p>　　卓凌寒道：“嗯，你別再吊我胃口，我本就沒你聰明，現(xiàn)下事情越來越亂，我徹底跟你不上了?！?p>　　夏語冰道：“從歸家內(nèi)應(yīng)傳出線報來看，他們對上峰一無所知，更是從未見過莫沈兩家‘五行劍’出鞘的模樣，連內(nèi)應(yīng)都不曾見到，更別說我們身在谷外的人?！?p>　　卓凌寒驚道：“慧寧師太！”

　　這句話聲音太大，搖籃中的卓亦弛發(fā)出咿咿呀呀聲，夏語冰笑道：“凌寒哥哥，你吵醒弛兒啦?！?p>　　卓凌寒訕訕道：“可真對不住了?！?p>　　夏語冰道：“弛兒睡過這許久，也是該起了?！?p>　　回身抱起愛子，道：

　　“我倒覺得不像峨眉，少林‘藏經(jīng)閣’每一層皆有僧人看護，佛門弟子前去，少林僧人戒備之心稍弱，這人也會容易得手，況且這人最終目的是盤龍武學(xué)，自然希望丐幫盤龍早日大打出手，佛門十五派中，峨眉、九華、廬山三派挑釁意味最濃，看似與我丐幫為敵，最不可能偷書的反是他們，至于精細到哪個門派哪個弟子，我一時半會兒的確答不上來。”

　　卓亦弛被母親抱起，瞇了會兒眼，迷迷糊糊張開，叫道：“媽媽?！?p>　　夏語冰說一聲乖，道：“凌寒哥哥，你要再躺一會兒么？”

　　卓凌寒道：“我今日好得多了，穿上衣服陪你們出去走走，順便帶弛兒去看看無咎?！?p>　　一家三口走入院中，卓凌寒道：“弛兒自己走，媽媽一直抱著你，會很累的?！?p>　　卓亦弛雖只兩歲半，卻十分體恤母親，伸直身子要掙脫懷抱，夏語冰笑將放下，卓凌寒贊道：“弛兒乖。”

　　來到晉莫住處，門口并無丐幫弟子，見二人正在門口石桌前飲茶，想是莫玄炎的緣故，閑雜人等敬而遠之，卓凌寒只瞧向無咎，卓亦弛卻興奮不已，直叫道：“姐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