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前塵舊事⑥
莫玄炎心下一凜,道:“玄炎不知?!?p> 付圭向沐陽走近一步,抬頭向天,似是勾起無盡往事,道:“他叫汪沐陽,單以武功而論,當(dāng)今天下再無一人能是‘七星太極’的對手?!?p> 莫玄炎道:“玄炎今日廳堂中看見‘七星太極’,也是十分詫異,聽爹爹說,我教武學(xué)深不見底,師尊大人練至‘四象太極’,已屬空前絕后。”
付圭道:“長江后浪推前浪,‘空前’也便罷了,哪能這般輕易說出‘絕后’?蒼維這小子,武功是練得不錯了,見識卻還短淺了些?!?p> 莫玄炎道:“不許你說爹爹壞話?!?p> 付圭哈哈大笑,道:“你這丫頭倒會護(hù)短,這幾句話,便是你爹在我面前,也只能虛心領(lǐng)受,沒想到反有乖女兒來替他出頭?!?p> 莫玄炎聽他說話,早已料知他在教中地位更勝莫蒼維,不敢頂撞,道:“玄炎無禮,請前輩恕罪?!?p> 付圭恍若不聞,道:“十六年前‘青龍臺’一戰(zhàn),本來我已落敗,他卻在最后關(guān)頭陰力入腦,走火入魔,整個人發(fā)狂一般沖出峽谷,從‘青龍臺’到東南出口,整個盤龍上下沒人攔得住他,東南峰便是妖界所在,妖界歷代精通醫(yī)理,卻哪有人敢替他醫(yī)治?”
莫玄炎道:“對了,姚千齡是當(dāng)世醫(yī)仙,要不要讓他替汪前輩診治試試?”
付圭道:“這一層我也想過,你先不要打草驚蛇,反正西院那兩個老家伙暫時死不了也好不了,容老頭子先想兩天?!?p> 莫玄炎道:“是?!?p> 付圭稍稍沉默,似有片刻恍神,繼而又道:“丫頭,我的苦心,你懂了沒?”
莫玄炎道:“玄炎明白,以汪前輩這等武功,都因運(yùn)力不當(dāng)而走火入魔,若只聽從他人指點(diǎn)而非自悟所得,則一招不慎便步汪前輩后塵。”
付圭道:“好,好?!?p> 又道:“丫頭,當(dāng)年莫沈兩家的事,我再清楚不過,你想勝過沈碧辰,我理解得很,但世事終不可能樁樁件件如你所愿,況且你是女兒之身,這件小事,大可不用你親力親為?!?p> 莫玄炎聽他話里有話,大惑不解,道:“玄炎不懂,請前輩指點(diǎn)?!?p> 付圭再度哈哈大笑,道:“反正你快嫁給無咎,這些粗活,交給他去做不就好了?”
莫玄炎淡淡一笑,心念一動,道:“說起無咎,玄炎正有一事請教?!?p> 付圭道:“你說罷。”
莫玄炎道:“無咎與現(xiàn)任師尊大人同姓,玄炎斗膽一問,他的身世,是否也與師尊大人有關(guān)?”
付圭道:“與師尊大人同姓……你多心了?!?p> 莫玄炎微覺失望,聽他說得耐人尋味,難察話中深意,道:“玄炎出門已久,二位前輩若無其它吩咐,玄炎這便告退。”
付圭道:“我和沐陽老弟還有話要說,你先去罷?!?p> 莫玄炎拜別二人,張開“青鸞之翼”回到院中,隔著屋門已能聽見鼾聲,推門而入,放下長劍青翼,來到晉無咎榻前,趁他熟睡,湊近唇邊輕輕一吻,回到自己床上,黑暗中淺笑嫣然,這一日下來累得不輕,合眼而臥,只一忽工夫,已酣甜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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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晉無咎氣色又再好些,莫玄炎喂完粥,扶他來到院中坐下,見二男一女自東側(cè)石門走入,當(dāng)先的正是卓夏,身后還有一名丐幫弟子,手上端著一只瓷碗。
晉無咎當(dāng)即起身,道:“小哥哥小姐姐?!?p> 莫玄炎一禮道:“哥哥姐姐,你們傷好些了沒?”
卓凌寒道:“不必多禮,坐下再說?!?p> 四人各坐石桌一邊,夏語冰命丐幫弟子將瓷碗遞給晉無咎,道:“姚師兄不愧當(dāng)世神醫(yī),我們按他方子服藥,今日已康復(fù)大半,這是你的,喝了罷?!?p> 晉無咎道:“是,多謝小哥哥小姐姐?!?p> 端起瓷碗一飲而盡,入口如嚙檗吞針,心頭卻甚是感動,將碗遞還丐幫弟子,同時道一聲謝,那弟子一笑回應(yīng),向卓夏告退。
莫玄炎道:“哥哥姐姐如需內(nèi)力療傷,請一定對我明言。”
卓凌寒道:“多謝妹妹好意,你昨日力退奚清和、辛競、秦梟鶴三人,對我丐幫已是大恩,區(qū)區(qū)小傷又何足掛齒?”
莫玄炎道:“哥哥為救無咎才會如此虛弱,否則那三個人我能對付得了,哥哥更能對付得了?!?p> 卓凌寒道:“妹妹不必客氣,你家學(xué)淵源,盤龍上峰的劍法輕功,令我大開眼界?!?p> 夏語冰道:“你倆也別互相謙虛互相吹捧,昨日玄炎妹妹為解丐幫之危挺身而出,這份恩情,丐幫上下總會銘記?!?p> 莫玄炎道:“姐姐言重了。”
晉無咎張嘴透過幾口氣,苦澀之意大減,道:“十五派出動這許多人,都沒能討得便宜,回去以后,又該盤算著下一次如何對付丐幫。”
夏語冰道:“你怕了?”
晉無咎搖頭道:“他們這一走,再快也不可能一個月內(nèi)去而復(fù)返,一個月后我身子康復(fù),十五派中也沒甚么人能教我害怕,我不過在想,該如何化解這場矛盾?”
夏語冰道:“你為何想要化解矛盾?”
晉無咎道:“十五派都是佛門中人,在江湖中頗有威望,既自視甚高,又心胸狹窄,說不上是惡人,更加罪不至死,但稍加冒犯便懷恨在心,一有話柄又揪住不放,我實(shí)在厭倦如這般冤冤相報(bào)沒完沒了,若能說服他們罷手,令江湖從此安寧,也算美事一樁?!?p> 夏語冰道:“你說他們罪不至死,可你哪天落在他們手里,他們未必給你生路。”
晉無咎道:“他們執(zhí)意殺我,是自身修為不夠,我若也學(xué)他們趕盡殺絕,則有負(fù)小哥哥小姐姐指點(diǎn),有負(fù)少林高僧信任。”
轉(zhuǎn)向莫玄炎,又道:“也有負(fù)玄炎在魔界日日帶我讀經(jīng),教我養(yǎng)性。”
卓夏相視一笑,同是一臉贊許,卓凌寒道:“我起初傳你‘降龍十八掌’,最擔(dān)心的便是你出手沒有分寸,憑一時喜惡動輒傷人,現(xiàn)下看來,是我多慮了?!?p> 晉無咎道:“無咎慚愧,昨日‘仁禮堂’中得知當(dāng)年打傷玄炎的正是那秦梟鶴,我的確動過殺念,玄炎被傷痛折磨成甚么樣子,我曾親眼所見,玄炎身為受苦之人,都能放下這段仇怨,相比之下,我可差得遠(yuǎn)了。”
想得一想,又道:“反是這些人成天吃齋念佛,卻一個個殺人不眨眼,昨日秦梟鶴在眾目睽睽下被玄炎打敗,不知道傷愈之后會不會伺機(jī)報(bào)復(fù)?!?p> 夏語冰道:“無咎你錯了,佛門十五派殺人不眨眼,卻也絕非為殺而殺?!?p> 晉無咎一怔,細(xì)品這句話的含義,道:“小姐姐的意思,他們做的每一件事,殺的每一個人,都是另有所圖?”
夏語冰道:“凌寒哥哥,無咎,昨日奚清和忽然倒戈,我在最后關(guān)頭求救慧寧師太,你們可知為何?”
莫玄炎忍不住道:“昨日我去而復(fù)返,姐姐說這話時,我已候于門外,當(dāng)時聽得茫然不解,現(xiàn)下看來,一切盡在姐姐預(yù)料之中?!?p> 夏語冰笑靨如花,一張俏臉難掩得色,道:“不錯,我斷定慧寧師太會在眾人面前力保無咎一命,她是佛門掌教,金口一開,分量豈不遠(yuǎn)勝我丐幫中人?唐桑榆應(yīng)聲贊同,我稍加細(xì)想也已想明,而后梵凈寧伯庸不由自主的舉動,更加驗(yàn)證我所料無誤?!?p> 晉無咎道:“請小姐姐指點(diǎn)?!?p> 夏語冰道:“凌寒哥哥,你記不記得我曾對你說過,峨眉梵凈狼山雞足衡山,這五派本為一體?”
卓凌寒點(diǎn)點(diǎn)頭。
晉無咎回想冰川鎮(zhèn)那晚死里逃生,道:“峨眉梵凈雞足衡山,這四派確曾聯(lián)手追殺我和碧痕,但狼山,我不知道?!?p> 夏語冰續(xù)問丈夫:“你對這五派掌門慣使兵刃了解多少?”
卓凌寒道:“峨眉慧寧師太使‘瑤池’,梵凈寧伯庸使‘蒙蹇’,狼山戚南通使‘支云’,雞足熊泰行使‘賁旅’,衡山聞達(dá)使‘紫宵’?!?p> 夏語冰道:“有何共通?”
卓凌寒微一思索,道:“佛門十五派中,只這五派使劍?!?p> 夏語冰道:“一語中的?!?p> 卓凌寒道:“那便如何?”
夏語冰道:
“慧寧師太在冰川鎮(zhèn)道出‘蓐收’、‘息壤’之名,更憑借雙劍認(rèn)出沈家兄妹,加上‘句芒’出鞘一瞬,寧伯庸拍案而起,臉上貪婪決計(jì)逃不過我的雙眼,又被慧寧師太一聲咳嗽提醒,強(qiáng)自鎮(zhèn)定回座,凡此種種合在一起,我敢斷言,‘五行劍’原本是鑄師為這五位掌門所鑄,此后生出重大變故,方才落入莫沈兩家?!?p> 晉無咎忽道:“我想起來了!”
莫玄炎道:“想起甚么了?一驚一乍的?!?p> 晉無咎道:“難怪昨日寧伯庸從座上跳起,我覺得似曾相識,因?yàn)樵谀侵埃疫€有過兩次相仿經(jīng)歷?!?p> 夏語冰道:“冰川鎮(zhèn)外,‘蓐收’、‘息壤’出鞘剎那,情難自已的分別是誰?”
晉無咎瞠目結(jié)舌,稍頓片刻,方道:“小姐姐當(dāng)真反應(yīng)神速,甚么都瞞不過小姐姐。”
夏語冰笑道:“我反應(yīng)神速天下皆知,留著你的油嘴滑舌去哄玄炎妹妹開心,揀要緊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