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振音鏖戰(zhàn)⑥
姚氏父子從未見過如此怪招，連連撥動“無弦箜篌”，四色群鳥又再齊上，任氏父子成功擊出“天花亂墜”，卻半點(diǎn)不敢掉以輕心。
藍(lán)橘群鳥在前，聞得“無弦箜篌”聲響，一只只奮不顧身撲向前方，對暗器非但不避，反將弱小身軀送到跟前，被暗器附著內(nèi)勁一震，五臟六腑俱碎，一只只掉落在地，一百二十八枚暗器被鳥群擋去大半，另有一小半余勢未消，砸向姚氏父子。
后者反應(yīng)不屬上層，身法卻十分不弱，各向兩旁躍開，避開直面飛來的幾顆碎石，可“天花亂墜”畢竟凌厲，姚霆被兩枚暗器打中，右邊肋骨一陣劇痛，不知斷了一根還是兩根，落地后伸手一抹，口角已有鮮血涌出。
那頭任氏父子半空中行動不便，被身后飛來的黃紫群鳥連續(xù)啄擊，群鳥一旦近身，暗器再無效用，惟有以陰陽雙手揮舞驅(qū)趕。
說起這陰陽雙手，任氏父子是向夏家所學(xué)，“振音界”內(nèi)原有“白虎閣”通連魔神二界，“朱雀閣”通連人仙二界，“玄武閣”通連妖鬼二界。
加之任夏兩家本為世交，人仙二界共處和睦，相互學(xué)習(xí)為常有之事，夏家懂得任家暗器手法，任家懂得夏家陰陽雙手，所不同者，只在于沒有上好“火浣布手”與“五芝玄澗手”加以催動。
盤龍六界各懷絕技，最受歡迎反是中峰人界手法，除仙界外，另有魔神二界曾向任翾飛討教，莫玄炎向姚千齡傳遞消息，神界向莫玄炎擲出字條，所用皆是此法。
黃紫群鳥共三十六只，無論速度還是力度，皆勝藍(lán)橘群鳥一倍有余，任氏父子打落十余只鳥，身上衣裳已被啄破，個別幾處更裸露肌膚，雖以雙手極力護(hù)頭，額間、臉頰、脖頸仍有血跡滲出，再面向姚氏父子時，紅綠群鳥又已飛在半空。
姚千齡咬牙道：“我姚家已對你任家手下留情，僅喚來一百零八只飛禽，你們不識好歹，竟敢打傷我爹爹。”
任寰道：“笑話！手下留不留情，不都是想置我們于死地？你姚家還有甚么絕招？盡管使出來罷?！?p> 話音未落，雙手再是一把暗器向姚霆擲出。
任氏父子遭黃紫群鳥襲擊，已對姚氏父子攻擊手法大約了然，黃紫群鳥既能遠(yuǎn)勝藍(lán)橘群鳥，紅綠群鳥勢必更強(qiáng)，一旦合身撲上，極可能直致死命。
眼看六色群鳥一進(jìn)一退皆聽從“無弦箜篌”指引，要想敗中求勝，惟有阻止姚氏父子，至于群鳥在“不墨丹青”上舔舐甚么，二人暫時未能想明。
姚霆武功本就不及五臺山學(xué)藝的愛子，加之是年五十有四，為六界主中年齡最長，“無弦箜篌”須以內(nèi)力彈奏，姚霆肋骨既斷，又忍痛號令黃紫群鳥，一口氣未能提上，忽見任寰一把暗器飛來，竟不知該如何閃避，索性再撥琴弦。
姚千齡與他相隔甚遠(yuǎn)，施救不及，眼睜睜看他胸口再中一顆圓石，大聲叫道：“爹爹！”
姚霆這一下受的已是內(nèi)傷，用盡最后氣力連砸兩下琴弦，紅綠群鳥立時尖聲高叫，如響箭飛射而出，果真聲勢威力，與先前四色群鳥不可同日而語，任氏父子全然不及反應(yīng)，已陷于群鳥圍攻，姚霆卻再支撐不住，不敢撥弦不敢移步，原地跪坐，自行運(yùn)功療傷。
纖纖見任氏父子眨眼間被禽海吞沒，芳心大亂，叫道：“師哥！”
語聲中滿帶哭腔。
人界弟子各喚師父師兄，妖鬼二界弟子原本站在一起，見人界弟子蠢蠢欲動，一個個作勢欲上。
姚千齡大怒，道：“我要你們的命！”
右手彈奏陡然加速，六界又有一百零八只鳥禽聞聲飛至，爭先恐后于“不墨丹青”上舔舐，姚千齡手指不停，任氏父子空有招架之功，再無還手之力，恍惚間臉上身上臂上腿上不知被啄多少下，一身黃衣除了破洞，更有無數(shù)血跡斑斑，各自心道：
“罷了罷了，我任家自詡中峰，連下峰姚家都勝不過，還妄想孤身叛教，今日命喪黃泉，時也命也?！?p> 人界弟子顆顆心臟跳出胸膛，礙于仁翾飛之命，無一敢于上前護(hù)救，況且姚氏父子以二敵二，并未召集門人以多欺少，眾弟子一旦按捺不住，整個人界從此顏面喪盡，其辱之于任氏父子，恐怕遠(yuǎn)較被殺更勝，一個個呆站原地，祈禱奇跡發(fā)生。
纖纖本已準(zhǔn)備平靜赴死，卻見六色群鳥瘋狂啄食，竟想連肉一并吞下，淚水奪眶而出，喊道：“師哥！師哥！”
一邊哭喊，一邊心下打定主意，再等片刻，若是任寰不能驅(qū)走群鳥，則她陪同投入戰(zhàn)團(tuán)，任寰既無全尸，她也可以不要。
許久，六色群鳥稍稍散去，任氏父子勉力起身，見頭頂、左右、身后盡被群禽籠罩，自習(xí)武以來，頭一回對飛鳥心生懼怕，再看姚千齡時，他的臉上充滿訝異。
任翾飛笑道：“你姚家能召喚群鳥為你所用，我任家甘拜下風(fēng)，不必多說，你動手罷。”
姚千齡恍若不聞，道：“你們竟還能站得起來?！?p> 任寰道：“你以為單憑這幾只破鳥，便能讓我們父子倒地不起？那可真教你失望了。”
姚千齡聽二人說話時中氣平穩(wěn)，的確所受不過外傷，滿眼質(zhì)疑望向地上“不墨丹青”，道：
“以你任家解藥，最多解至黃紫‘刺蛾’，便是神魔當(dāng)真有人相贈，被四色鳥禽啄食后，效用也該抵消，絕無可能再抗住紅綠‘刺蛾’，你們的解藥是‘青龍殿’所賜，究竟是誰？究竟是誰給你們的？”
任氏父子對視一眼，這才明白“不墨丹青”所涂竟是“刺蛾香”之毒，此毒為盤龍峽谷妖界獨(dú)有，毒性從低到高分為四層，第一層為“藍(lán)刺蛾”與“橘刺蛾”，第二層為“黃刺蛾”與“紫刺蛾”，第三層為“紅刺蛾”與“綠刺蛾”，第四層為“青刺蛾”。
為表對六界同門友好，又對“青龍殿”忠誠，將四種不同毒素裝入瓶中分贈四層，鬼界僅解底層，人仙二界能解至第二層，魔神二界能解至第三層，惟獨(dú)“青龍殿”可解所有。
忽見紅綠二色竟不能奈何二人，不免大為震驚，任氏父子則恍然大悟，原來大戰(zhàn)前夕，晉太極贈予服用的竟是“青刺蛾”解藥，則此人確為前任教主，可能性更是大大增加。
姚千齡半晌未得其所以然，道：“都不重要了，即便我不下毒，你們也在劫難逃，任界主，任少界主，我妖界為同門之誼，可說仁至義盡，是你人界忘恩負(fù)義，罪有應(yīng)得?！?p> 將全身陽力凝于右掌，向“無弦箜篌”直拍下去，六色群鳥如大夢方覺，全數(shù)驚起。
纖纖見二人強(qiáng)弩之末，再無守御之能，情切關(guān)心下泣不成聲，哭道：“不要！”
任寰聞聲回頭，見她正向自己奔來，心知無幸，又勸不動她好好活著，干脆不作抵抗，緩步走近，將她緊擁入懷，只求六色群鳥啄食之時，能以血肉之軀攔在她的身前，彌留之際，腦中回旋起蟠龍谷初次定情，自己曾向她承諾：
“你相信我，從此無論前途艱險，我必為你遮風(fēng)擋雨，不讓你受到半點(diǎn)傷害?！?p> 二人相擁良久，耳畔出現(xiàn)吱喳怪聲，身周群鳥遲遲沒有進(jìn)襲，大覺奇怪，卻聽西南側(cè)“三花盤龍”上晉太極大聲喝道：“無咎！不可分心！”
人妖鬼三界盡在“振音界”西首，眼中除兩對父子，便是空中群鳥，姚千齡最后一拍，下的已是殺令，百余只鳥目標(biāo)鎖定任氏父子，藍(lán)橘先行，黃紫居中，紅綠最后，姚千齡嘴角一揚(yáng)，露出一抹陰詭笑意，淡淡道：“死罷?！?p> 六色群鳥飛至半途，不知何處傳來絲絲怪聲，竟齊齊停住，轉(zhuǎn)身瞧向自己，奇道：“你們發(fā)甚么呆？還不上！”
可群鳥只懂弦音不懂人話，仍受吱喳怪聲所擾，來回轉(zhuǎn)圈搖擺不定，姚千齡大怒，一連撥彈數(shù)下，群鳥這才背過身去。
姚千齡手上勁力增加，吱喳怪聲隨之響亮，六色群鳥不知發(fā)生甚么，開始撲翅原地打轉(zhuǎn)，面向身旁同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里叫個不停，似在相互詢問：“怎么又來一個主人？他在哪里？我們該聽這個看得見的，還是那個看不見的？”
纖纖從未得見晉無咎號令鳥獸，卻曾從他口中得知有此本領(lǐng)，又聽晉太極當(dāng)頭一喝，喃喃道：“無咎哥哥……”
姚千齡聽見“無咎”二字，豎耳細(xì)聽，果然吱喳怪聲是從“盤龍玉柱”那邊傳來，目光剛好瞟到東南側(cè)自家妖界正對那面“三花盤龍”。
沈碧辰與卓凌寒尚在酣斗之中，莫玄炎持劍向外，雙腿溫潤白皙鉛直修長，肌若清冰骨如潔玉，一身紅紗飄舞風(fēng)中，又似一團(tuán)火光明艷無儔，看她眼中只有“盤龍玉柱”，更確切說，是只有晉無咎一人，妒念陡生，暗道：
“妖界屈處我教下峰，一個沈碧辰已教我無話可說，你還偏偏愛上這么一個野小子，我是打不過他不假，但他正被十大護(hù)法團(tuán)團(tuán)圍住，這樣還有余暇將我擊敗，則我姚千齡在你莫玄炎面前，豈非一文不值？”
念及此處，好勝心勃然激起，跪坐在地，“無弦箜篌”平置于身前地面，右手五指陽力自右向左重重劃過琴弦，左手五指舉起時，又已聚集體內(nèi)陰力，自左向右輕輕撥弄，姿態(tài)柔美，如水流潺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