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寸草春暉②
晉無咎低聲說話同時，始終留意屋外動靜，聽見二人經(jīng)過門口，從腳步聲辨出并非穆氏父子，道：“碧痕我先問你，倘若周子魚下令正道同盟從盤龍峽谷六口強(qiáng)攻，會是甚么結(jié)果？”
沈碧痕道：
“我教六口皆有炸藥埋設(shè)，加之一口一界，六界各有特色，正道同盟合計百萬之眾，攻下一個盤龍峽谷自然不在話下，但只要周子魚破釜沉舟，則正道同盟至少承擔(dān)十倍于我教的性命，外加傷者不計其數(shù)，此外妖鬼二界武功雖弱，‘蠶魚澗’與‘十八層地獄’卻是有入無出之境，他們?nèi)粝胍员娖酃?，一試便知。?p> 晉無咎聽她說得自豪，微微笑道：“我掌教九個月，已去過妖界‘蠶魚澗’，卻不知鬼界‘十八層地獄’，得空是該拜訪一下?！?p> 正色又道：“十倍性命的話，可說周子魚無能，這個盟主之位怕是坐不穩(wěn)固，有沒有可能不走谷口？”
沈碧痕道：“不走谷口？他想飛天遁地么？”
明眸一閃，道：“晉大哥你是說，周子魚想利用十?dāng)?shù)萬丐幫弟子，從外圍挖出六條地道，直入我教腹地？”
晉無咎道：“你和玄炎的確比我腦筋轉(zhuǎn)得更快，小姐姐最初說起此事，玄炎也如你般一點(diǎn)即透?！?p> 沈碧痕嫣然道：“當(dāng)真如此，則的確難辦，未知夏姐姐如何應(yīng)對？”
晉無咎道：“佛門十五派素來瞧丐幫不大順眼，你是知道的?！?p> 見沈碧痕點(diǎn)頭，又道：
“但他們在短短兩年間不辭辛苦，一次次入西安府找小哥哥小姐姐的麻煩，未免有些小題大做，小姐姐料定其中另有隱情，絕非如他們所言，單為我習(xí)得‘易筋經(jīng)’一事，小姐姐最早并不知道他們的真實(shí)目的，也暫時未能找到佛門十五派的短處，于是在去年九月，趁著他們拜訪卓府，小哥哥小姐姐故意暴露出一個丐幫根本不存在的弱點(diǎn)，便是‘龍皇之翼’?！?p> 沈碧痕道：“‘龍皇之翼’？聽名字，與‘鴻鵠之翼’、‘青鸞之翼’有些相像。”
晉無咎道：
“小姐姐便是從我和玄炎的白青雙翼中得到點(diǎn)撥，在接下來那一個月中，命丐幫工匠鑄煉‘龍皇之翼’，并對外宣稱，從此‘龍皇之翼’和‘打狗棒’齊名，并稱為丐幫兩大鎮(zhèn)幫之物，我曾在卓府養(yǎng)傷時有幸得見，‘龍皇之翼’為一對鮮紅翅膀，如血火相融，單看其形，比白青雙翼有過之而無不及?！?p> 沈碧痕道：
“但我曾聽爹爹說過，相傳千百年前，神魔仙鬼四界曾居于昆侖冥海環(huán)繞之中，仙居地面，鬼居地下，仙之上為神，鬼之下為魔，冥海以內(nèi)，仙鬼互不能及，反是神魔有一井相通，某日鬼界遭遇朱雀、青鸞、鹓鶵、鴻鵠、鸑鷟五色不死鳥襲擊，魔界先輩拔劍相助，血戰(zhàn)七天七夜，終于趕走五色不死鳥，其中青鸞鴻鵠負(fù)傷，臨行前散落一地黑白翎羽，二界先輩亦在那一戰(zhàn)中傷亡慘重，為躲避五色不死鳥去而復(fù)返，這才逃離昆侖，東行至渤海隱居，鬼界為感恩魔界，將二色翎羽收集，出冥海后，請任家鑄師鑄煉白青雙翼相贈魔界，并從此定下家訓(xùn)，鬼界世代奉魔界為主?！?p> 晉無咎從未聽愛妻提起這段家族過往，心道：“原來白青雙翼由此而來，等回到盤龍峽谷，再問問玄炎其中細(xì)節(jié)，想來能比碧痕所知更為詳盡?！?p> 掐算時日，盤龍教之危該已解除，莫玄炎必已得知父親死訊，不知該傷心成甚么樣子，與她一別半月，日思夜想，到這會更增掛念，又不知洛揚(yáng)采是否平安，怕勾起沈碧痕傷心，始終未敢對她提及。
沈碧痕道：“對不住啦晉大哥，都怪我岔開話題，你說下去罷?！?p> 晉無咎道：“不，你適才所言正是要點(diǎn)，‘龍皇之翼’縱有再多珍稀材質(zhì)、精工巧匠，沒有白青雙翼的鳳凰翎羽，飛行最多兩千里路，兩千里后，翅膀上翎毛散落，飛在空中不免墜亡，所以徒有奢貴，實(shí)則華而不用?！?p> 沈碧痕道：“原來如此，這‘龍皇之翼’，本是夏姐姐想好了要送到周子魚手中的?！?p> 晉無咎道：“也不盡然，丐幫最初自曝其短，只為留作他日之用，至于為誰而用如何善用，小姐姐并未想好，直到傷愈后回入丐幫，小姐姐看清江湖局勢，耗時月余，終于找到應(yīng)對之法?！?p> ~~
早在二月中旬，卓凌寒命凈衣派弟子扮作普通人，前往梵仙山東南十五里靜業(yè)庵，其中庵主素靈師太曾受丐幫恩惠，丐幫弟子說明身份后，素靈當(dāng)即表示愿意鼎立相助。
其時周子魚正為攻入盤龍峽谷籌備東風(fēng)，便是苦思如何收服丐幫，夏語冰雖早已料及，卻遲遲不見行動，不知仍在盤算甚么毒計，索性先下手為強(qiáng)。
三月初一，晉無咎已不在盤龍峽谷，前往少林寺只身強(qiáng)闖“樞械塔”，夏語冰來到盤龍峽谷，出入六口地道，分批帶走仙界弟子，卻非前往西安卓府，而是各沿不同線路，在五臺門弟子眼皮底下，裝作南來北往各異游客，大搖大擺踏入五臺山地界，最終來到靜業(yè)庵。
按理仙界弟子陰力練不到家，人人懼暖喜寒，好在三月天氣尚非火虐，外加山間涼風(fēng)陣陣，各穿薄衣入山，再趁無人時將外衣或是敞開或是脫去，五臺門弟子毫無察覺。
此外還有一層重要原因，周子魚大業(yè)將成，幾乎全部注意都在盤龍峽谷，至于五臺山內(nèi)部，只為晉無咎設(shè)下一個深不見底的火坑，由他帶領(lǐng)精英親自鎮(zhèn)守。
一連三個月中，外圍地界似緊實(shí)松，梵仙山似松實(shí)緊，周子魚視野中出現(xiàn)巨大盲點(diǎn)，全未意識到后院起火，六十日內(nèi)，總共三百二十四名仙界弟子齊聚靜業(yè)庵。
卓夏分配完畢，立即分頭行動，先由吉興將班陸離與卓凌寒扮得面目全非，將一個無惡不作之徒化成班陸離的模樣，被卓凌寒‘降龍十八掌’一掌震斃，命丐幫六大長老抬著尸體前往正道同盟，求懇周子魚替自己做主。
吉興易容之術(shù)出神入化，普天之下無人模仿得出，且普通手段無法復(fù)原，周子魚向來忌憚夏語冰的智計，以他心機(jī)，始終懷疑其中有詐。
但“降龍十八掌”與丐幫內(nèi)功騙不了人，能將一掌打成這樣，除班陸離自己，全天下便只卓凌寒與晉無咎二人有此能耐，而這兩個，正是周子魚最大的眼中釘，他正為如何贏得丐幫人心而犯愁，哪知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教他如何不喜？
正在周子魚萬事俱備，制定攻山步驟，班陸離、卓凌寒各以和尚、道士模樣，分別前往少林、武當(dāng)二派，崇印與不塵為班陸離至交，素對卓凌寒贊不絕口，密談后得知夏語冰的推測，自是大為震驚，但班卓二人本意并非以一面之辭將其說動，而是一早想好，要教他們聽見周子魚親口承認(rèn)。
另一頭周子魚蒙在鼓里，數(shù)月間喜訊不斷，卓凌寒下武當(dāng)山后，徑直前往熊耳山，丐幫六大長老早已向周子魚“告密”，言明那年老道士實(shí)為卓凌寒喬裝而成，周子魚前往試探，于盧氏縣江府確認(rèn)身份，對六大長老投誠再多幾分信任。
周子魚見卓凌寒來自東北方向，立時對西北方向西安卓府生出疑慮，放眼武林，卓凌寒已然失勢，而周子魚則如日中天，命人闖入卓府一探究竟，如愿于其中一院搜出“龍皇之翼”。
回想起半年前“仁禮堂”爭鋒，卓凌寒曾對這“龍皇之翼”極為避諱，似乎其中隱藏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卓凌寒欲蓋彌彰，反而暴露此物來到自己手中，更見此物是與晉莫所負(fù)白青雙翼相同寶物，則從此往來飛行大大之便，更是心花怒放。
夏語冰胸有全局，看似對周子魚予取予求，實(shí)則早已關(guān)照丐幫六大長老，她從入過梵仙山石洞的佛道兩家口中得知，石洞中每間石室皆藏有機(jī)關(guān)，心思一轉(zhuǎn)，又已明白五臺門的用心。
想是各門各派于石室中飽覽武學(xué)之時，周子魚曾言語試探，一旦有人不從，即開啟機(jī)關(guān)殺人滅口，并封禁石室不留人證，則他喜得“龍皇之翼”，正可將之安置于梵仙山石洞，再在全山戒嚴(yán)，以將前來搶奪之人一網(wǎng)打盡。
不出意外的話，其時六大長老已深得周子魚信任，便是他自己想不到，六大長老中亦有賀鈞“獻(xiàn)策”。
但究其過程，夏語冰有兩處未能算及，一是周子魚竟會由得峨眉、九華、普陀三派將無辜工匠帶至盤龍峽谷谷口示威，二是沈碧痕竟會擅自出谷致被擒獲，她曾得沈碧痕舍身相救，如此狀況實(shí)非所愿，但沈碧痕落入敵掌，確比“龍皇之翼”令她更有必勝把握。
周子魚定下三月期限后，命丐幫弟子六方挖掘，但挖掘線路夏語冰早已預(yù)先設(shè)計，更教周子魚始料不及的是，早在兩個月前，靜業(yè)庵中仙界弟子便已開始縱地。
歷時五月，仙界弟子兵分兩路，朝兩個相反方向，挖出兩條地下通道，一條自靜業(yè)庵至西北梵仙山，長約十五里，另一條自靜業(yè)庵至東南南梁村外，長約七里，而要論及掘土之術(shù)，丐幫弟子如何能與仙界弟子相提并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