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死別昆侖③
晉莫同時大驚,莫玄炎雙眉埋于面罩,見這三劍來得實在突兀,雖知晉無咎會以暗索相護,亦不敢托大不避,足底蜻蜓點水,于絕壁間連變?nèi)?,避開“直符九天劍”中“中天”、“睟天”、“成天”三招。
紫劍再衰三竭,第四位時已在反擊,“銜燭劍”反撥向紫劍劍格,奚清和紫劍卻又轉(zhuǎn)向,朝晉無咎頸間橫斬,又變“廓天”、“從天”、“羨天”三招,下手毫不容情,分明是取人首級的打法。
晉無咎原地不動,反以一“龍”一“螭”圈向奚清和頸間腳踝,再以兩條暗索圜于遍身,注以上層“日月精華”,果見紫劍偏離,卻因速度太快,竟無法全部卸去。
張開“鴻鵠之翼”向后退開,先一“龍”一“螭”未能跟上他的速度,于合圍前一瞬被他逃脫,怕他紫劍再轉(zhuǎn)向莫玄炎,不敢飛得太遠,兩步后反朝前去。
奚清和三劍刺完,卻未乘勝追擊,再以“更天”、“沉天”、“減天”三招刺向莫玄炎,后者既已見識一次,以“鳳涅凰槃劍”中“無有等汝者”、“一切所造?!眱烧休p巧拆解,再想揉身而進,被腰間暗索一扯,返至?xí)x無咎身旁,奚清和見她忽然飛回,隨之退歸原位。
莫玄炎扭頭瞥眼,驚見晉無咎左乳衣襟有血跡滲出,道:“你受傷了?”
晉無咎道:“一不留神,皮外傷罷了,奚清和雖不如你快,但劍法過于詭異,我來應(yīng)付比較穩(wěn)妥,你替我照看碧痕,切莫傷她性命?!?p> 莫玄炎道:“你還不明白么?碧痕武功遠勝奚清和,我已未必是她對手。”
似在輕嗔,卻又滿含柔情蜜意。
晉無咎不明前因后果,卻對莫玄炎深信不疑,聽沈碧痕道:“玄炎,小心了?!?p> 最后一字余音未消,奚清和一臉獰笑,又施展“三頭六臂”,飛身紫劍向二人刺來。
晉無咎這一次有了防備,四條暗索各分兩條護住二人,六條明索天羅地網(wǎng),將奚清和封圍在內(nèi),后者被強大氣流壓迫口鼻,胸膛窒悶無處逃脫,紫劍去得雖快,卻被層層氣流緩沖,逼近時已剩不得十之二三。
眼見雙方分出高下,一道藍硭如流星追月,呈十字交叉,與六索所成羅網(wǎng)一碰,晉無咎被六道寒氣自左右指尖六條經(jīng)脈涌入臟腑,隨全身一個哆嗦,吐出一口鮮血,六索被一震而開。
奚清和遠未料及晉無咎六索能有如此威力,雖得大赦,猶自驚魂未定,不敢乘勝出擊,反向一旁躍開,見晉無咎已受內(nèi)傷,狂喜之情溢于言表。
莫玄炎、卓夏、班陸離齊聲道:“無咎!”
印化二僧仍合十道:“阿彌陀佛!”
晉無咎想起梵仙山腳,曾以一條“螭”索相救沈碧痕,被她“冰夷劍”隨手一劃,亦如這般寒氣入體,一晃九個月過去,沈碧痕功力大增,六指一經(jīng)受力,頃刻間傷及經(jīng)脈臟腑,所幸自己功力深厚,待創(chuàng)痛稍緩,伸右手手背拭去血條,道:“碧痕,我要生擒奚清和,你是否定要維護于他?”
奚清和瞧一眼身旁沈碧痕,見她面無表情,轉(zhuǎn)頭又將紫劍舉起,道:“笑話!你一連兩次失手,就憑你這慢吞吞的速度,還想生擒我?”
再起三身,后身“陽天”,中身“幽天”,前身“鈞天”,沈碧痕全無蹤跡可尋,劍隨身動,“朱天”、“炎天”兩招時,尚在其后,“玄天”、“蒼天”兩招時,已與比肩,“變天”、“顥天”兩招時,身形反而領(lǐng)先三寸。
更可怕者,她每到一處皆為瞬變,除崇印、崇化、不塵、班陸離、卓凌寒、秦梟鶴、楚伯楠武功最高,勉強跟得上她的形蹤,余人只道她有障眼之法。
秦梟鶴與楚伯楠大氣難喘一口,一指一手幽微不聽使喚,三十一年前十王峰之禍又一次回旋腦畔,以二人潛藏少林三十年苦學(xué)成果,雖不見得一定落敗,卻也最多四成贏面,若非適才被晉無咎強行拖回,講不定當(dāng)真就此身首異處。
莫玄炎不知丈夫傷得如何,連出“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四劍,為“鳳涅凰槃劍”之精華所在,似收實放,能有遠勝于普通劍招的威力,同時蘊藏佛家大愛,只求制服不求斃命,聽似前后矛盾,但莫玄炎既已破解剔除劍招奧秘,舉手間將一切完美詮釋。
印化二僧佛法高深,一眼洞穿此中深意,崇印道:“善哉善哉!”
晉無咎左右各四指相對,拇指向天,只聽兩聲碎裂,一條紅“龍”與一條藍“螭”先后幻作粉末碎塵,消于無形,眾人見他自毀兵刃,哪里懂得其中玄機?惟有班陸離、卓夏、莫沈曾親歷“振音界”鏖戰(zhàn),印化二僧曾旁觀“九乘瑜伽”破陣,知他已入“四象無極”。
沈碧痕與奚清和被碎索一驚,各自撤去劍招,莫玄炎輕靈一躍,來到沈碧痕五尺近前,后者正在倒退,見莫玄炎使“福歸己亦然”、“若飯佛及僧”兩招,以“蒼天”、“旻天”、“鈞天”三招相迎,“銜燭”、“冰夷”二劍幾經(jīng)滑磨,發(fā)出清脆嘹亮之聲,在空山靜雪間久久回旋。
相互蕩開后,沈碧痕以“幽天”指向小腹,莫玄炎以“智者當(dāng)遠離”格開后反守轉(zhuǎn)攻,將雙劍帶向沈碧痕左肘,后者再轉(zhuǎn)“浩天”,莫玄炎手腕輕抖,又成“勿生染著心”,沈碧痕連退兩步,以“炎天”將之化解。
二女這一次相斗,大不同于神界“神諭臺”,沈碧痕“直符九天劍”大成,與莫玄炎十招過后,絲毫不落下風(fēng),過招時更充斥肅殺氣息,二人速度都是快極,身似旋踵劍若風(fēng)馳。
百人于十五丈外遠觀,但見兩個窈窕身影你穿我插,將漫山厚雪踢踏飛濺,雙劍不住閃爍光影,一時逼人闔目,一時掠過山壁,更一時遙映天邊,旁觀不少人或于卓府“仁禮堂”,或于牟莊“快語廳”見識過莫玄炎一個“快”字。
而沈碧痕武功低微亦為人所共知,與彼時對照,莫玄炎固然再進一步,難教置信的是,沈碧痕竟能跟上她的速度,雖只大藝初成,往來倏忽時,身足難如莫玄炎那般協(xié)調(diào),但手中“冰夷劍”實在來去無痕,莫玄炎固能占得上風(fēng),也絕然不敢威逼過甚。
再過百招,二女相互熟知,身手更如電掣,沈碧痕絨帽脫落,狐皮大氅處處破洞,莫玄炎身負高階“兩儀”,越打越熱,外衣在“冰夷劍”劍風(fēng)中支離破碎,早已隨手扔去,一身黑紗飄搖于風(fēng)景如畫的山間,膚如凝脂潔玉,直教滿目雪光相映失色。
旁觀者只微一恍神,“銜燭”、“冰夷”二劍各呈千變,沈碧痕先以“梵輔天”、“清明天”兩招連指左目、左肩,莫玄炎左手虛指,嬌軀一扭避開兩劍,回以“自到解脫處”、“利益諸天人”兩招,反刺右腕與右手拇指,沈碧痕一退即進,再上“兜術(shù)天”、“無量壽天”、“須延天”三招。
莫玄炎回到“勿偏于我上”、“而更生憂惱”兩招,沈碧痕一腳落處,驚覺踏空,莫玄炎足尖發(fā)力,輕描淡寫一躍向上,沈碧痕抬眼但見飛雪飄灑,露出一塊嶙峋怪石。
莫玄炎修長雙腿一屈一縱,已居高臨下而來,沈碧痕身處冰塵雪埃,望之模糊,索性不顧自身,連出“應(yīng)聲天”、“無愛天”、“不驕樂天”、“無量壽天”四招。
莫玄炎本無殺她之心,“長幼互相教”、“行此中上法”兩招已在一半,見她使出同歸于盡的打法,身在下落之中,不能如晉無咎般隨時張開羽翼,再想變招已自不及。
旁觀百人見雙劍上下互指,二女一者原地難動,一者有進無退,同為不可收勢,雙劍何等鋒利,二女身軀又何等嬌弱,六招一旦中的,則這兩個天下間最美女子立時香消玉殞,在場雖大都不關(guān)心二人死活,看到此處亦不由驚噓出聲,唐桑榆更是大聲叫道:“二位姑娘手下留情!”
眼見雙劍距離二女各只一尺,一道狂流卷過,雙劍去勢原本凌厲,竟抵不住狂流沖擊同時變向,莫玄炎落地時與沈碧痕只在吹息之遙,各自毫發(fā)無傷。
莫玄炎腰間受力,絲毫不覺意外,騰空后又即下落,來到晉無咎懷中,卻聽“呲呲呲”三聲響動,卻是奚清和“玄天”、“陽天”、“朱天”三招無一漏網(wǎng),晉無咎右肩、右肘、右腕三處衣裳破裂。
莫玄炎芳心焦切,連出“告別比丘”、“汝等當(dāng)知”、“一切諸行”、“皆悉無常”,又是剔除劍招,將奚清和逼退六步,道:“無咎!”
翻開衣袖,只見血痕不見血流,確認(rèn)過肩肘亦是如此,心下稍慰。
奚清和見其力萬鈞,不敢硬敵,回到沈碧痕身旁,斜睨晉莫,眼神盡是不屑。
莫玄炎道:“碧痕,無咎不想我們中間任何一人出事,你當(dāng)真不明白么?”
沈碧痕道:“明白如何?不明白如何?”
莫玄炎道:“你絕非四派口中殺人魔頭,這一層,無咎與我從未有過懷疑,四派究竟做了甚么,引得你如此大動干戈?今日少林武當(dāng)丐幫三派掌門俱在,四派對我們羞于啟齒,難道你還信不過我們么?”
她說話時夾含內(nèi)力,百余人聽得清清楚楚,佛門“四大”數(shù)十弟子聽她直指四派,按捺不住,一時間“妖女”、“魔教”之類言語盤旋于昆侖仙境上空。
晉無咎沖破“四象無極”,真要以一敵一,早已取下奚清和人頭,但莫玄炎不由分說與沈碧痕纏斗一體,二女速度實在太快,教之應(yīng)接不暇,絲毫不敢大意,從頭至尾各以兩條暗索環(huán)護。
見她們越打越快,“銜燭”、“冰夷”又是當(dāng)世無匹一雙利劍,只怕一個疏忽,任誰閃失都是終生之憾,奚清和一劍一劍招呼過來,他卻哪有心思搭理?到后來更將用于自身兩條暗索也分于二女,僅以四條明索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