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文友不認(rèn)為這是柳天陰要放過自己,莊文友有預(yù)感,他說得越漫不經(jīng)心,自己就越危險。
柳天陰此刻注意到了莊文友手上只有一片烏紗,從剛才觀察到的姜師爺這個人的品性來看,那塊墨玉應(yīng)該是被他偷偷藏下來了。
“莊縣令,你手上只有這一片烏紗嗎?”
莊文友當(dāng)即反應(yīng)過來,對姜師爺怒吼:“姓姜的!你把東西給我交出來。”
姜師爺也不敢再有所保留,看莊文友已經(jīng)向柳天陰跪下,他的官階肯定不小,要是再不把墨玉交出來,恐怕就連姜家家主也救不了他。
姜師爺顫顫巍巍地把懷里的墨玉拿出來,與莊文友一同跪在柳天陰面前,遞墨玉給莊文友。
“混賬東西,你把我害苦了!”
一看見那墨玉,莊文友就知道大事不妙。玉石中仿佛有濃墨在流動,洶涌,絕對是上好的墨玉。這種墨玉都是供給朝廷的,私人絕不能持有。
而朝廷拿墨玉最大的用處就是給二品官員們裝飾官帽。眼前這位竟然有墨玉,那身份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這樣一來,柳天陰不必上報給知府,完全有能力把他就地正法,他背后沒有靠山,柳天陰想殺他簡直是輕而易舉。
莊文友當(dāng)機立斷,淚水慢慢從眼眶中溢出。
“大人,下官有罪。因聽信小人的讒言,一時間鬼迷心竅,竟敢加收入城費。又不上報朝廷,交以充公,實在萬死。”
莊文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傾訴著,把罪行撇得干干凈凈,一口咬定全是姜文遠指使他做的。
“哦,一個小小師爺怎么有能力指使你這位縣令呢?”
“大人有所不知,這寧康城內(nèi)有三大家族,他們掌控著寧康城的商業(yè),若是下官想要做出些許的成績來,必然是繞不開他們的。”
姜師爺被莊文友這么一說,頓時氣得火冒三丈:“莊文友,你個畜生,要不是我堂兄看在你曾經(jīng)讀過幾天書,考得功名,你早就在街頭要飯了,今天竟敢反咬一口!”
“你住嘴!”莊文友似乎害怕姜師爺把什么事情抖落出來,急忙給姜文遠使眼色。
姜文遠也從暴怒之中清醒過來,此刻他們互相撕咬對彼此都是沒有好處的,只有齊心協(xié)力,把一個替罪羊推出去,才有可能保住性命。
“大人,冤枉啊,此事與我,與姜家實在明天半點關(guān)系啊。全是李家和孫家一起策劃的,我姜家不知情啊?!苯倪h立刻辯解。
柳天陰可沒有閑工夫在這里聽他們倆扯皮,推卸責(zé)任。他還要把那伙劫匪拿下,拿到那批財物。等他回來了,再和莊文友他們算賬。
“好了好了,二位,爭這些也沒有必要。莊縣令,縣衙里現(xiàn)在還有多少人馬?”柳天陰不咸不淡地問了一句。
莊文友哪敢不答,可柳天陰又未曾說過讓自己起來,所以他只能跪著回答:“我縣衙內(nèi),還有……有二百人吧,至于馬匹,只有三匹?!?p> 柳天陰眉頭緊鎖,緊緊依靠這么一點人,能不能攻下劫匪,那就是一個未知數(shù)。柳天陰還想著這縣城怎么著也能湊出三百人,沒想到人數(shù)少的可憐。
這也是柳天陰不懂,一個小小的縣衙要那么多人有什么用,這是僭越。說清楚一點,朝廷規(guī)定,每個縣衙里最多只能有一百人。封州地區(qū)由于地理位置靠近卑越國的原因,可以擁有差役三百人??墒钦l敢不和上級通報,直接把人招滿?
你把地方的青壯年都招滿了,那以后征兵怎么辦?從前就出現(xiàn)過這種囧事,上面派人來征兵,結(jié)果全是老弱病殘,空手而歸。來征兵的人活生生被他的長官用軍杖打了十下。十下軍杖,他在床榻上足足躺了半個月。
自那以后,封州各地都有這么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縣衙招收衙役,不準(zhǔn)超過三百。但為了管理方便,以及封州地區(qū)匪患猖獗,卑越國也經(jīng)常派出細作,所以必須招收滿二百。
很不幸,我們這位莊文友縣令再次因為一時貪念,釀成大禍。
他實際上只招收了一百位衙役,但是向上面,也就是知府報是報二百人,每年拿的銀錢也是二百衙役的俸祿。
那么,剩下一百人的銀錢都去哪兒了呢?
“二百人就二百人罷,如今是午間一時,你現(xiàn)在去把那二百人調(diào)出來,我在午間二時要看到他們。”
柳天陰吩咐完莊文友后,就坐在那把太師椅上,莊文友和姜師爺趕忙退出。
“畢先生……”柳天陰話還沒有說完,畢精就跪下了。
“某愿作大人的馬前卒,赴湯蹈火,在所不辭?!?p> “誒,畢先生莫要如此說,是效忠朝廷,與我何干???”柳天陰順勢還對著云京方向作揖,以表忠心。
畢精只是付之一笑,也不理會,亦不改正。他看人準(zhǔn),看事更準(zhǔn)。眼前這位絕不是凡夫俗子,所圖謀之事更非尋常之事。也許此時還沒有如此心思,以后就未必了。
他們二人就坐在縣衙的偏廳里優(yōu)哉游哉地喝茶,至于莊文友,則是火上的螞蚱,急得跳腳。
“現(xiàn)在可怎么辦?”莊文友在路上反反復(fù)復(fù)念叨這句話,可依舊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這時倒是姜文遠有點魄力,站出來攔住莊文友。
“莊文友,現(xiàn)在的辦法只有一個!”姜文遠眼里閃過狠色。“一不作二不休,先下手為強,后下手可遭殃??!”
莊文友立即意會了姜文遠的意思,卻是在不斷躊躇:“謀害朝廷命官,這可是死罪?!?p> “廢話,就你我做的那些事加起來,難道就不是死罪了?放過他我們就能活了?”
莊文友也被說動心了,于是姜文遠馬上再加一把勁。
“現(xiàn)在只有殺了他,我們才能活下去。而且他帶兵剿匪,我們要是再把那群山賊拿下,就是大功一件?!苯倪h仿若魔鬼,一步步引誘莊文友。
“好,就按你說的辦?!?p> “我這就去姜府調(diào)人?!?p> “等等,萬一他會武功,殺不掉他怎么辦?”
姜文遠撇撇嘴,對這種可能性不屑一顧:“你看他,也就是個文弱書生,哪里會武功?”
“還是小心為上,你們姜家不是有一位武教頭嗎?不如讓他也跟著一同去剿匪?”莊文友問道。
姜文遠畢竟是要和莊文友一起合作的,還是順著莊文友,就應(yīng)一聲:“好?!?p> 說完,他就騎馬離開,直奔姜府。但是他沒有看見,莊文友眼里的陰冷。
……
半晌,院子里擠滿了人,經(jīng)過畢精清點后,二百人不多不少。
柳天陰站在縣衙后院的臺階上,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心里有一些懷疑。
“畢先生,你看,這些人中的一半,身上都有莫名的活力,可另一半?yún)s死氣沉沉,完全不像是同一伙人?!?p> 畢精為柳天陰解惑道:“據(jù)我的觀察,那些死氣沉沉的就是縣衙內(nèi)的衙役。至于活潑的,就應(yīng)該是其他家族的少年。”
“我說怎么年齡差距會如此之大??磥?,莊文友真的是十惡不赦啊,連朝廷下放的俸銀都敢貪,他簡直目無王法?!绷礻巸?nèi)心也是憤恨這種蛀蟲。
“安靜!”柳天陰喝了一聲,可他們依舊吵吵嚷嚷。這也是莊文友和姜文遠給柳天陰安排的下馬威,讓柳天陰在衙役心中的形象降低,保證沒有人會在關(guān)鍵時刻盡心盡力地保護柳天陰。
自然,畢精也不是猜不到,那些衙門里的老油條不可能說話的,尤其是在可以決定他們生死的人面前,他們絕不會這樣不成體統(tǒng)。
不過,畢精有心考校一下柳天陰,就沒有出聲提醒,看柳天陰如何解決。
柳天陰不是傻子,既然這里面不全是衙役的話,姜文遠又是豪紳家族里的人,局勢已經(jīng)很明朗了。莊文友與姜文遠伙同寧康城的豪紳士族,貪污下朝廷下放的俸銀。
現(xiàn)在還敢侮辱朝廷大員,待得柳天陰剿匪歸來,直接將此二人問斬。
走下臺階,從衙役的手中抽出一柄劍。來到距離柳天陰最近的一個吵鬧的年輕人身邊,把劍架在他脖頸上,柳天陰的臉上還帶著和煦的笑容。
“小伙子,可以安靜了嗎?”柳天陰平靜地詢問,神色十分和藹,卻讓人毛骨悚然。你如果看到你的老師,老板用那種很欣賞你的表情,一直注視你。你就會明白那種痛苦。
“可……可以……”那人支支吾吾地說。
“你們呢?可以安靜了嗎?”柳天陰嘴角還是那種微笑,在他們看來多么虛偽的微笑,就像是一只狐貍對你亮出它的獠牙,對著你不懷好意地笑。
縱使是畢精,在看到柳天陰這種神色后,也覺得脊背發(fā)涼。
“那么好,就請諸位隨我一同前去剿匪罷?!碧嶂@一口劍,柳天陰走出縣衙后院,來到那匹棗紅馬面前。
馬尾拖垂于地,馬眼無神呆滯,嘶鳴聲衰弱,步伐緩慢,反應(yīng)更是遲鈍,不是一匹好馬。
但是,在大炎朝的位置,是完全不適宜養(yǎng)馬的,大部分馬匹都是從北蠻那里通過商旅走私而來。朝廷對此喜聞樂見,他們正愁打仗時無馬可用,自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柳天陰眼前這匹,只算是劣馬,卻也聊勝于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