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離不過是樣子兇了一些,其實膽子小得很。她教訓(xùn)完那個僭越的丫頭之后便不住后怕自己刻意表現(xiàn)出頭,引來災(zāi)禍,晚上喝完比嚼丁香葉子還苦的藥,躺在烏梨木頂子床上徹夜難眠。
公式書上每個人的結(jié)局都交代得一清二楚。月離知道,她的中途加入必定會影響別人的命途。這可謂步步驚心,若能嚴(yán)懲惡人是最好,若害了好人……
在這個小屋子里呆了好些天沒下床,她走過最遠(yuǎn)的距離就是凝語閣的最南邊到凝語閣的最北邊,望過最遠(yuǎn)的地方便是綠枝遮掩的角樓樓尖。
不過這樣她想打滾打滾,像踢被子踢被子,有利于充分緩解穿越后遺癥。
門口來了個小丫鬟通報,說月離若是養(yǎng)好傷了,便即可去慶元齋給主君請安。開始小筠與雪桃擔(dān)心她身子,可拗不過月離執(zhí)意要去會一會那個要打死她的渣爹。
孫逸隨后半生仕途不順,還少不了驚心動魄,一輩子卻也算得上滋潤。月離有十足的自信,自己的亂入能害他晚年癡呆,半身不遂。
慶元齋前種著幾顆垂柳,前院不大,看起來卻寬敞。門口的臺階是墨玉制的,低調(diào)奢華。幾個哥兒們先進去了,還有個女孩也在院子里候著。
“想必是六妹妹又貪睡,才遲了這么久。若不是爹爹也起晚了,看你怎么辯解。”
說話的是一個撲著厚厚的脂粉,身著一身絲質(zhì)煙柳色長裙,下巴尖尖的,一雙細(xì)細(xì)丹鳳眼,年長一些的女孩。月離猜測她可能就是排行第三的庶長女——孫月喬小姐。
月喬在公式書上的戲份低得可憐,幾乎是最沒排面的惡毒女配。她與月離二姐妹同為庶女,平起平坐。外表純情白蓮花,一哭,一作,一鬧,甭管什么釵環(huán)首飾,胭脂水粉,就都是她的了。
“三姐姐這話說的,到底是怪罪妹妹貪睡,還是怪罪父親貪睡?若是前者,妹妹自會去給爹爹陪不是,若是后者,妹妹可不敢應(yīng)姐姐了?!痹码x波瀾不驚。
月喬被生生的噎了一下,卻依舊不依不饒:“六妹妹如今可真是能耐了,聽說連一等丫鬟的臉色都看不得,人家不過說了幾句實話,妹妹便像個市井村婦似的要動手了呢?!?p> 月離忽而想起一句網(wǎng)紅說法:別人給你點臉色,開個玩笑你就生氣?太小心眼了吧!我呸!看來不是你們來受這個氣。
“姐姐好性子,”月離翻了個白眼兒,“想必您也是不少受那些下人的氣,才能給妹妹們做出一個如此寬容大度的榜樣呢?!?p> 月喬臉陰下去了,這丫頭什么時候變成了個刺頭?從前都是姐妹們懟什么聽什么,一晚上的工夫就變成了聽什么懟什么。
“總歸是春禧樓頭牌的女兒,論嘴皮子,可是姐姐這些正經(jīng)小姐學(xué)不會的,”月喬輕浮的甩了一下手絹,“有葉姨娘的根兒在,你指不定干出什么不干凈的事?!?p> 春禧樓頭牌的葉氏,當(dāng)年一曲水袖舞,宛若天女下凡,是無數(shù)官宦子弟遙不可及的一個夢。從良嫁與孫逸時還是處子之身,是斷斷不會干出這等事情。
“姐姐客氣,”月離不緊不慢的反唇,“不擅長的東西更要用心學(xué),若姐姐嘴笨,不如妹妹教姐姐如何說話吧?”說罷朝她笑笑,以示挑釁。
方才這一下,月喬惱羞成怒,尖聲叫喊道:“憑你也配!應(yīng)是我來教你長幼尊卑罷!”說罷“咻”的一下?lián)P起手要猛抽月離一個耳刮子。月離眼疾手快,臉往后躲閃,待月喬的指尖劃過便一把揪住了月喬的手腕。
“姐姐若是在慶元齋前行此不雅之事,若是被爹爹見著,該當(dāng)何想?”月離向她投去了兩根針般的眼神,“我們姐妹之間的事,應(yīng)當(dāng)私下解決,不應(yīng)擾了爹爹?!?p> 月喬心想,她可不能被爹爹看見自己剛才暴怒的丑態(tài),毀了她一直以來的柔美形象。她的氣焰慢慢平息了下來。
不成想身邊的小筠竟在這時插嘴:“敢在慶元齋前搬弄是非,細(xì)數(shù)你有多少本事?從前都是去大夫人那兒告狀,如今打算去惡心主君了?”
月離驚詫的回頭看著小筠傲氣的臉,這個丫鬟懟起正室小姐竟毫不客氣。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月喬,剛巧慶元齋門口的哥兒們出來了,只見她抓起月離的手,在自己的臉上快速的糊了一下,隨后便一個趔趄倒地,眼神無辜,哭喊道:“六妹妹,我們同為爹爹的女兒,你怎能打我!”
三姑娘身邊的侍女也隨著主子:“六姑娘,我們家姑娘平時待你不??!你好狠毒的心??!”
“休得胡說!我們家姑娘何時打過你!”雪桃跺著腳急道。
若不是月離知道這是裝的,她還以為月喬真的挨了打,奧斯卡欠她一個小金人。
哥兒們紛紛趕了過來,一個頭戴銀冠,似弱冠之年的男人冷冷訓(xùn)斥道:“你竟敢對你三姐姐大打出手?”表情陰沉刻板,嘴角下撇,眼神中甚是輕蔑,看樣子是嫡長子明軒。
“大哥哥,”倒地不起的月喬扯住明軒的衣角,“都是我不好,才惹妹妹生氣的。妹妹的溫順人人皆知,怎會被我逼到這個境地呢?”
說罷竟跪在月離腳旁,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道:“六妹妹,你原諒姐姐吧!姐姐挨了打不要緊,萬萬不得給孫家蒙羞啊……”還帶著點哭腔。
月離下意識的往后退了幾步,有些窘迫。畢竟她從前生活的文明社會,還真沒見過這種操作。
“我看你真是瘋得不輕!昨兒虐待奴才,今兒個打罵姐姐!顯得你好大的能耐啊!”,明軒面容陰沉的怒斥月離,“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做主!”
月離此時真想懟著他的鼻子大吼:哪有這么混淆是非還不自量力當(dāng)關(guān)公斷案的嫡長子?活該被圣上罷官去職,爭不到孫家主君之位。
四少爺華軒湊到明軒跟前,和聲細(xì)語勸道:“大哥哥,六妹妹的小娘剛?cè)?,性情不穩(wěn)也是有的?!彼奈鍤q的模樣,五官端正,眼神清澈明亮。
二少爺鴻軒也試圖把胞妹從地上扶起來,一臉嫌棄的勸道:“我的好妹妹,你可別鬧了!”
月喬依舊不依不饒的癱在地上:“性情不穩(wěn)便可以毆打姐姐嗎……”啼哭聲凄凄哀哀。
此時月離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法子,她趁亂抓起月喬的手,也往自己臉上糊了一下,學(xué)著月喬模樣,動作夸張的坐在地上哀嚎道:“四姐姐!你怎能打我!”
月喬也不爬在地上打滾了,“咻”一下站起來,似川劇變臉一般露出尖酸的面目:“你這小賤蹄子,竟敢污蔑我!”
月離坐在地上攤了攤手道:“妹妹哪敢污蔑姐姐,不過是把姐姐方才的樣子學(xué)一遍罷了。”說罷瞪著月喬,呲牙一笑。
這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操作,看得華軒和雪桃他們都憋著笑。明軒頓時尷尬的撓撓臉,鴻軒無奈的看著月喬,嘆了口氣。
“你們幾個在這里胡鬧些什么!”
主君孫尚書孫逸,身著一件亮面紫袍,身形修長,年紀(jì)大些卻相貌英俊,頗有韻味,快速幾步踩著墨玉臺階走了下來,“給我一五一十的進屋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