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那么大,隨便找個沒人的地方還是有的。
精心涂的口脂被蕭某蹭掉了一大半,唇邊還花妝了。月離的那陣眩暈勁兒現(xiàn)在還沒緩過來,滿腦子都是他挑不出一點毛病的臉貼過來的無限回放……
雪桃給月離補好了脂粉,哄道:“姑娘,待會兒還要回去聽戲呢!多少雙眼睛盯著您,您可不能叫人看了笑話去?!?p> 月離可是個乖乖女,在同齡人都有處對象的念頭的時候,她還在灰頭土臉的學習,連男生的手都沒碰過。
蕭長毅這么奔放嗎?她滿頭問號。她印象里的蕭某,衣冠楚楚,一副正人君子的外觀,想不到內(nèi)里竟然是個悶騷禽獸。
這個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差點壁咚自己借口說只是想細看臉,差點親了自己一口說只是幫忙解圍。說自己遲早是他的女人,可又與多個貴女糾纏不清的樣子。
蕭某好歹是個二十歲的成年男子,如今她早已分不清,這男人是單純的腦回路不同于常人還是藏得太深。
“叫他們看去,”月離翻了個白眼,“在家看的臉色還少嗎?”
“姑娘,”雪桃面露難色,“蕭大公子過分是過分,可也算幫了你一回。你可知道蕭二公子的玩死了多少通房,再說,聽聞大公子他可是素來不近女色的……”言語間雪桃警覺的看了看四周。
“不近女色?可笑?!?p> “依奴婢看,別家那些貴女們對大公子不過是可望不可及之情;沈太師家小姐對他一片癡心,不過大公子真的給她滿意的答復,她也不必看您不順眼了;靜雯郡主與他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二人清清白白,外人都看在眼里呢?!?p> 月離想到方才席間舉手投足皆是風景,眾星捧月宛若天女下凡的靜雯縣主梁若嫣,不禁贊嘆蕭長毅的性冷淡堪比人間一絕。
盡管如此,月離還是在為這些事情找一些七扭八歪的理由。
“過分了?!痹码x摸了摸自己的唇,“他一看就是個老油條,不知和多少個通房丫鬟歷練過的那種,不然這種事怎么這么熟練?”
“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币粋€清脆洪亮的男聲響起。
下一刻,拐角處走出一個少年。只見他身穿湖藍色交領長衣,腰束一條淺藍色墜佩玉腰帶,一頭烏發(fā)被一只金冠扣住。
月離見他這一身打扮,便知道他來頭不小,卻也不知道叫他什么,只得微低著頭,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請您安。”
這少年只覺得月離那聲音嬌嫩清澈,甚是好聽,便不住像她走近了兩步,惹得月離連連后退。
“你,你別怕!”少年邪魅一笑,“我叫宮人看著了,沒人會來這里的?!?p> 他看樣子和蕭某差不多歲數(shù),卻與蕭某是兩個極端。他一身陽光少年氣,蹦蹦跳跳的樣子,笑起來兩只眼瞇成一道縫,臉頰兩側還帶著小酒窩。
這話說得月離更怕了,卻又不好就這么走開,硬著頭皮問道:“我與公子素不相識,不知公子何事這么要緊?”
“哈哈!也沒什么大事,”少年撓著頭露出了一個燦爛標準的笑,“就是路過,聽見你的話,覺得你怕不是會錯了意?!?p> “什么會錯了意?”月離問道。
“長毅還沒碰過女人。”少年曖昧不明的湊過去低聲道,“現(xiàn)下見了你本尊,嗯,他為你退的婚,值了?!?p> 語氣溫柔,情意纏綿。
她羞怯的抬眼看了看那少年,他的臉與她近得要命,這才反應了過來,別過臉去,拿著紅紅的耳朵對著他:“這位公子說笑了。我與蕭大公子僅一面之緣,要說他待我有所不同,也都是趕巧的事兒。”
“一面之緣?”少年不懷好意的笑道,“他身為蕭家長子,閱人不少,如果他跟誰都能一面的這么勁爆,那我還至于為他的終身大業(yè)操心?”
月離疑惑:“那你是他誰啊?!?p> “我是他父親啊!”少年放肆中二的仰天大笑了幾聲,“誒,照你這么說,他要是和一個男的有一面之緣,那他豈不是個斷袖?”
少年還要說點什么,月離卻打了個哈哈便桃之夭夭。此地不宜久留,這貨怕不是個神經(jīng)病,很危險。
蜿蜿蜒蜒的曲徑回廊似乎永遠也走不完,月離心煩意亂得很,快步幾近小跑,發(fā)泄著心中的郁結,雪桃在后頭跟也跟不上。
一路向南,路過不少宮殿,人漸漸的多了起來。她聽見管弦嗯呀,小生與小旦的聲色婉轉(zhuǎn)動聽,走進了幾步,平安到達了戲臺子。
戲棚子里的貴女們聽見動靜,都紛紛向月離投去了五味陳雜的目光,身邊有空座的也都吩咐小廝們火速把凳子搬了出去,白眼兒了月離一會子,又各忙各的去了。
就莫名被孤立了唄。
月離無奈,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的樣子找到靠后偏遠的空位子坐下,望著一桌子糕點,落寞的拿起來一塊咬下了一口。
“六妹妹真是讓我好找啊,”聞聲是梁若嫣扇著扇子,溫柔儒雅的走過來坐到月離身邊,面上帶著笑,“好戲都叫你給落下了?!?p> 月離裝作無恙道:“沒什么,覺得鬧騰,想找清凈地方罷了?!?p> 過了一會子工夫,月離見一人穿著打扮眼熟得很,原來是剛剛那個滿嘴跑火車的中二少年走進戲棚子,坐到了蕭長毅身邊,二人聊了起來。月離只呆呆的看了那兩個人的背影半晌。
梁若嫣掩面笑了一聲,道:“九皇子真是不老實,看戲遲,溫書遲,還四處亂跑?!?p> 月離吐了一口茶:“啊?他就是九皇子?”
梁若嫣也一驚:“他是劉貴妃的獨子,可是出了名的浪子,本以為妹妹會知道呢。”
她自小在宮中長大,與皇子公主和其他貴女們一同上私塾,赴詩會,互相之間都很熟悉的樣子。
公式書上說,劉貴妃在當今圣上病危之際,篡改了圣旨,九皇子這才繼承大統(tǒng),做了萬人之上的天子。
月離聽罷很懵。印象中的天子,一身明黃色的龍袍,端坐在龍椅上,睥睨天下,俯視萬生,讓人心底生出許多敬畏來。
這貨一身不靠譜的沙雕氣息,把江山交給他,是不是想封建社會快點被推翻啊。要是當今圣上知道圣旨被篡改,那還不得折壽十好幾年?
“六妹妹,”梁若嫣意味深長的說,“你可知道為何方才在池心亭的時候,沈國公家的傲蝶和四王妃家的安和縣主如此針對你?”
月離吃著桂圓裝傻道:“她們哪里針對我?都是姑娘家的玩笑話,我沒當真?!毙睦飬s不是滋味。
“京中都傳遍了,說長毅是因為你和你五姐姐退的婚。”梁若嫣的眸子忽而暗沉了下去,語調(diào)低了一個度。
月離幾近吐血,汗顏道:“怪……怪不得。他不過是替我抱了幾句不平,誰知外頭傳成這樣……”不過她心里有點莫名的小激動。
“果然,我和長毅自小一同長大,他那個武夫的性子我最知道,不過就是愛替天行道罷了,更不會因為女人生出許多事端來?!?p> 梁若嫣的語調(diào)聽起來怪怪的,好似在宣誓著什么。
月離被這盆冷水潑得透心涼,一口一口的吃著馬蹄糕。
又一出戲演完了,戲臺子上越來越熱鬧。
梁若嫣見月離有些窘迫,順勢道:“六妹妹知道蕭老公爺要提親梁家的事兒吧。”
“???這才不過幾天,這么快?”月離驚喜道,“那要恭喜姐姐了!不負二人青梅竹馬之情!”說罷要敬茶。
梁若嫣禮貌推脫道:“妹妹先別急,定親這么大的事兒,還要看皇后娘娘的意思呢。”
不一會兒殷夫人朝若嫣走了來。月離行了個禮,長輩晚輩相互寒暄幾句,殷夫人塞給月離一個香囊,便拉著梁若嫣到一處坐下,二人親密似婆媳母女。
她想起梁若嫣話里話外早有定數(shù)的樣子,碰了碰方才還被蕭某荼毒過的唇瓣,自嘲的笑了一聲。
那個武夫說得沒錯,女人啊女人,就是愛自作多情罷了。
戲終于唱完了。劉貴妃又張羅著給皇后娘娘獻上賀禮,只見幾個清靈水秀的小丫鬟端上來個精致的鑲寶石金匣子。
“咱們京中才女甚多,若能在皇后娘娘的宮宴助興,是極好的?!眲①F妃招呼了梁若嫣過來,“人人皆知皇后娘娘最疼靜雯郡主,不如就讓郡主來抽竹簽吧。”
“是?!绷喝翩檀饝艘宦暎鹕碜呷?,發(fā)絲飄逸,步伐輕盈,端莊中不失溫婉,看得月離都酥了,更別提世間千萬男子。
若嫣細長的手伸進匣子中,一抽,看著竹簽宣道:“請劉貴妃娘娘墨寶!”說罷有條不紊的幫貴妃安排起筆墨紙硯,“貴妃娘娘,請?!?p> 劉貴妃滿面笑意的點點頭,姿態(tài)妖艷,搔首弄姿,艷色的裙擺被甩得張揚輕狂。提起墨玉筆桿子,懸起的皓腕“唰唰”的在宣紙上舞著。
九皇子襯眾人觀賞之際,與蕭長毅咬耳朵:“聽說你要娶若嫣了?”
蕭長毅沉默片刻,他的唇上微紅,還印著月離唇上幽香的胭脂,決絕道:“我沒說要娶?!?p> 九皇子調(diào)侃道:“哦呦,不會吧,怕不是你要留著名分給那個孫六姑娘?她可是還得一兩年及笈哩!”調(diào)侃歸調(diào)侃,九皇子忽而認真了起來,“你恐怕遇到對手了?!?p> 一盞茶的工夫,劉貴妃的四個飄逸的正楷“龍鳳呈祥”引得眾人叫好,堂中呼聲陣陣。
蕭長毅忽而雙眉低垂,面沉如水:“或許吧?!?p> 九皇子搖搖頭輕嘆,這位蕭老爺子做什么事情都不拖拉搖擺,說一便不二,現(xiàn)下卻吐出這含糊不清的說辭。
臺上熱鬧不斷。梁若嫣又抽了幾簽,三王妃家的,六王妃家的,安和縣主和沈國公家的沈傲蝶都接連而上,撫琴,琵琶,吹笛,吟詩作賦。
張氏與幾個貴太太們嗑瓜子話家常,月茹和月喬也紛紛與一圈子貴女們大聊特聊,唯獨月離寂寞得吃了不知多少盤馬蹄糕。
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后,從未受到這樣的關注。好似一瞬間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釘一般。
安和縣主彈一曲琵琶陽春白雪時,九皇子不老實,總想轉(zhuǎn)頭向月離瞥去幾眼。
“我看那小六丫頭形單影只的挺可憐,要不你去陪陪?”
“六丫頭是你隨便叫的么?”蕭長毅那手擦了擦自己沾滿胭脂的嘴,“我現(xiàn)在不方便見她?!?p> “八尺男兒得敢作敢當,”九皇子一胳膊摟住蕭某,爸爸似的口吻訓話道,“子不教,父之過。你自己沒有勇氣面對,那為父可就得替你面對了?!?p> 九皇子剛起身,帥不過三秒,被蕭某一巴掌按在椅子上。
“你給我老老實實坐這兒別想動彈?!笔掗L毅雙眼冒紫光,那一股殺氣侵襲入九皇子之骨,“三句話離不開一個女眷,大庭廣眾之下還要去同座一桌,我看你是想害她在京中名聲掃地吧!”
九皇子這個沙雕被蕭某的霸總之氣嚇得一愣一愣,秒慫下來,哄道:“我不去了還不行嗎?!?p> 唉,還真是兄弟之妻不可欺……
安和縣主彈得一手好琵琶,眾人卻聽著乏味,各自開茶話會去了,曲畢才想起叫好。梁若嫣的手又向匣子探去,一抽,是一根一個字都沒寫的空竹簽子。
匣子是皇后親自準備的,怎么會疏忽到放空簽子在內(nèi)?梁若嫣朝皇后娘娘福了福,娘娘只笑而不語。
她大概懂了皇后娘娘的意圖,作著讀簽子的模樣道:“請孫家六小姐作霓裳羽衣舞一曲?!?p> 忽而堂中無數(shù)雙眼睛齊刷刷都向坐在最后頭的月離看去。當與那些年輕的貴女和官家女眷們五味陳雜的對視時,她恨不能變成鼴鼠,打個洞鉆到底地下。
“皇后娘娘,臣女無能,身子笨重,更不敢與母親爭輝,怎能做霓裳羽衣舞呢?!痹码x慢吞吞的從圓凳上起身。
孫府的人都知道,月離從小同葉姨娘學會了十八般武藝,吹拉彈唱無一不精,只一舞不會??蓪m中人卻傳遍了孫六姑娘的身段比葉氏更加輕盈一假說。
論流言的危害性啊。
月離欲哭無淚。雖說她從小練習民族舞,但真的不知道“霓裳羽衣舞”是個什么鬼。
“皇后娘娘,”月喬幸災樂禍,起身道,“六妹妹如今得了葉姨娘的真?zhèn)?,在閨中頗有名氣,且論姿貌,也最配得上這霓裳羽衣舞呢?!?p> 張氏卻面色難看,擠眉弄眼的示意月喬快別說了,自己站起來打圓場:“皇后娘娘,我們家這六丫頭啊,呆呆笨笨的,葉姨娘的舞她學著費勁,還是別在這大喜的日子掃了您的興了。”
她怕這喪門星把孫家的顏面都丟盡。
皇后娘娘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也好,也好,葉娘子的風姿,恐怕無人能媲美一二。如此一來就不為難孫六姑娘了?!?p> 堂中噓聲一片,月離隱約聽見貴女們的議論紛紛,滿嘴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一說,腦子一熱,一拍案板:“請皇后娘娘容臣女去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