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貴妃飛快的扇了幾下如意扇子,扇柄的流蘇跟著煩躁的晃動。
“那你說怎么辦?”
貴妃無奈,這孩子鬼點子多得很。眾貴女們都不禁側(cè)目,能勸得動貴妃的,也就屬九皇子了。
“我看這天要有雨,您便罰跪六妹妹幾個時辰,讓她淋雨醒酒,即能正宮規(guī),還能對父皇顯出我們母子的寬厚來,可好?”九皇子挑了挑眉。
劉貴妃眉頭皺了皺,將信將疑,看了看天,只見天色暗了下來,穹頂?shù)恼克{(lán)悠遠(yuǎn)早已被一層灰蒙蒙厚重的烏云擋住,空氣中也不知何時漫著水氣和潮濕。
“也好……”劉貴妃慵懶的打了個哈欠,還有些不情愿。
九皇子長嘆了口氣,撇了撇少女單薄的小身板,露出志得意滿的笑。
蕭長毅,兄弟我好不容易救了你老婆的腰,你倆要是不生十個孩子就對不起我啊。
張氏見狀急了,趕忙沖出人群,跪在月離身前假笑道:“貴妃娘娘,千錯萬錯都是這賤坯子一人的錯,這條賤命就給娘娘殺著玩,剮著玩,千萬別遷怒于孫家??!”
月離的盯著張氏,雙眼要瞪出來,恨不能從頭上拔下一只發(fā)簪插她的脖子。
月茹聽得噗嗤一聲,心想母親是怕貴妃罰輕了,以后還要記著這個仇,往孫家報呢。
劉貴妃心中厭惡鄙視,翻著白眼道:“如今什么貨色都能封誥來見本宮了么?拖下去!”
張氏瞬時臉掉了下來。幾個侍衛(wèi)看貴妃臉色行事,當(dāng)著眾貴女的面兒把一臉羞愧的張氏拖出了貴妃的視野。
月離被沒輕沒重的架著雙臂,從受棍臺子上拽下來,按跪在院里的正中央,手臂內(nèi)側(cè)和肩膀頭都陣痛不斷。雪桃也被拖走了。
眼前一片昏暗,劃出一閃電過后便是隆隆的雷聲,狂風(fēng)一陣呼嘯而過,刺骨寒涼。大雨如注的潑灑下來,院中的大理石磚塊被打濕成鏡面。
月離跪在正中,一仰頭雨水便潑了滿面,胭脂水粉都融進(jìn)雨滴脫了下來,眉上的青黛化作幾道黑印爬在她的臉上,幾根發(fā)絲粘在臉頰兩側(cè),一身華服也因被打濕而黯淡不已。
在雨中罰跪,不僅僅是外形不雅,且對身子的折磨不比暴曬大。月離剛剛來了月信,寒氣濕氣最易侵入,極難調(diào)理,更可怕的是堆積到生產(chǎn)那天……
身邊的侍女們給劉貴妃和眾貴女們紛紛填了一件披風(fēng),貴妃由覺著冷,又燒了個湯婆子抱著道:“你們都看到了?這就是頂撞本宮,冒犯皇子的下場!”
月喬故作焦慮心痛,膝行幾步道劉貴妃跟前軟軟道:“貴妃娘娘,六妹妹體寒,受不住這瓢潑大雨啊,還請娘娘放過她吧!”
沈傲蝶跑過去扶起月喬,道:“姐姐傻不傻啊,被欺負(fù)了還替她求情?”
我看她是罪有應(yīng)得!沈傲蝶看著月離落湯雞的模樣,心中暗暗在笑。
“好啊,你們姐妹情深不是嗎?”梁芷嫣幽幽開口,“怎么不去跟她一起罰跪?。俊?p> 假惺惺的做給誰看?
月喬被生生的噎了一口氣,委屈巴巴的縮遠(yuǎn)了身子。
月茹覺著大快人心,藏不住笑,還一臉嫌棄的回頭訓(xùn)小丫鬟道:“你沒吃飯??!怎么扇個扇子都敢偷懶?快點扇!本小姐身上熱的很!”
“吵死了,都給本宮住嘴!”劉貴妃厲聲訓(xùn)斥道。
九皇子看著那個在暴雨中搖搖欲墜的少女,心頭似被一只手揪得緊緊的。
紅顏薄命,她也實在可憐。好在他急中生智,免她去鬼門關(guān)上走了一遭。
皇城角樓的月華臺上,整個汴京城的美景與城邊的山川流水都盡收眼底。月華臺內(nèi)的陳設(shè)布置均是按著殿試來的。名門公子們各自在黃花梨長桌上畫山畫水,獨自吟哦詩詞。
蕭長毅站在欄桿旁,望著斜上方那那鏤空滴水的屋檐,目光清冷,一臉沉思狀的對雨構(gòu)思新詞。
“哇噢,這么兇的雨,都拍在小爺臉上了!”身邊的鴻軒一跳,坐在欄桿上,不拘小節(jié)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水。
“我在泉州,見過比這更大的雨。”蕭長毅目光深沉,聲線平靜,側(cè)顏線條分明。
忽而安靜的堂中一陣巨響,蕭長毅與鴻軒二人問聲看去,只見原本吟詩的華軒從凳上一躍而起,砸了硯臺,摔了毛筆,身體劇烈喘息,一起一伏。
“怎么回事!”華軒逼問雪桃,“六妹妹怎么被罰跪了!”
雪桃哭道:“姑娘……姑娘她誤飲了烈酒,推倒了三姐兒,還冒犯了九皇子,正在貴妃的宮里跪著呢……”
“跪?!”華軒急道,“要跪多久啊!她從小體寒,落下病該怎么辦!”
鴻軒趕忙兔子似的跑了過去,扶著雪桃的雙肩道:“你別急,要不我們?nèi)ジ嬖V皇后娘娘吧!”
明軒在一旁習(xí)字,卻淡定得很,冷冷訓(xùn)斥鴻軒道:“皇后娘娘生產(chǎn)完身子本就虛弱,犯不上因為這些小事擾了鳳體。且六妹是自作自受,貴妃責(zé)罰以正宮規(guī)乃是天經(jīng)地義,雪桃去反告狀成了什么?”
鴻軒低眉嘆息:“也是,這么大的動靜誰會不知道,皇后娘娘若是有心,早就管了吧……”
華軒心急如焚,似有一群螞蟻爬過心頭,再也不能自持,喊道:“不如,不如我們?nèi)リJ劉貴妃宮中把六妹妹救出來吧!”
他想都沒多想,便似弓箭離弦般從月華臺沖出去,卻被一只大手揪住了肩頭,狠狠的扳了回來。
“冷靜!”蕭長毅緊皺雙眉,神色冰冷到極點,“你不知道私闖內(nèi)宮是死罪么?”
“冷靜?!”華軒眼圈發(fā)紅,“你叫我怎么冷靜!她是我妹妹啊!”
“她只是你的妹妹么?為何明軒和鴻軒都能淡定,只有你似個無頭蒼蠅!”
“你,你,還有你!”華軒指著他們,“你們誰同我這般把她放在心尖兒上過!誰!”
天空中一道雷閃過,一聲巨響,穹頂亮光一閃。
一個堅硬無比的鐵拳揮了過來,一拳下去,華軒被狠狠擊倒在地,左臉上紅腫一片,嘴唇擦出了血。
“聽著,”蕭長毅捏了捏手腕,短促的冷笑,“你是她的嫡兄很了不起?今日若孫月離死在劉貴妃宮中,也是你這個愚蠢的拖油瓶害的!”
華軒捂著陣痛的臉,眼中一道趕怒不敢言的光,摸了摸嘴唇,沉默了片刻,才被鴻軒扶了起來。
眾公子目睹這一片血腥的場面,不禁震驚惶恐:萬年冰山武夫蕭長毅竟然為了一個女人急了。
蕭長毅喘息了幾聲,怒氣未消,緊緊攥著鐵錘一般的拳頭,腦子里忽然亂作一團(tuán),雖然這些想法出現(xiàn)在他的腦子里奇怪的很。
這拖油瓶說的沒錯,孫月離體寒,萬一落下病,生不了孩子可怎么辦。
風(fēng)一直刮,雨一直下。
已經(jīng)過了申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貴妃宮中的房檐上的紅燈籠點亮起來,眾貴女們有些紛紛跟著嫡母歸家,更襯得氣氛一片焦灼。
月離的頭又開始炸裂般的痛起來。雨是越淋越冷的,她感覺身體里的熱量正在一點一點的被水氣帶走……
她忍不住抱起了肩膀搓著,竟一連串打起了十余個噴嚏來。
梁芷嫣看月離的樣子就知道是著了惡風(fēng)寒,忍不住跪在劉貴妃腳下勸道:“貴妃娘娘,這一連兩個時辰,六妹妹已經(jīng)落下病了,再這么淋下去怕是毫無意義。就當(dāng)她以病謝罪,可好?”
劉貴妃挑了挑遠(yuǎn)山眉,滿不在乎的瞪了她一眼道:“你們這些從閨閣出來的小姐就是嬌氣!本宮當(dāng)宮女的時候,淋過比這更大的雨,瞧她皮糙肉厚的,澆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