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試沒有必要繼續(xù)了,在眾人看來,朱敦儒僅僅小有才學,而趙明誠卻是堪比李杜的大家,差距何其大耶?
于是在場有人打圓場,提議品茶論道,這比試自然略過了。
趙明誠邁步到欄桿前,手捧著香茗,嗅著淡馨之味,樓外雨勢漸消,微蒙細雨飄然而落,輕輕拂著湖面,綴起圈圈的漣漪。
一只銀色的魚兒搖擺著尾巴,從湖中躍出,又咚的墜下,重歸平靜。
“趙郎~”
身后一群女子輕移蓮步款款而來,聲音有淡淡的羞意。
趙明誠轉頭朝她們頷首,便繼續(xù)眺望遠方的美景。
“奴家有個冒昧的情求,聽聞趙郎還擅琴,能不能彈奏一曲?”
一個身穿粉色宮紗裙的女子大著膽子問道,聲音卻越說越低澀。
其余女子嬌媚悅耳的聲音響起,皆是在請求趙明誠彈一曲。
在她們想來,趙郎是只可遠觀她們不配褻玩的奇男子,這樣的男子雖不能親近,但若能安靜坐在他身邊,感受他的飄逸和才華,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可?!?p> 趙明誠微微一笑,應了她們的請求。
眾姝忙不迭去大廳搬來琴案,又有女子抱來錦墩,還有女子想揉肩捶背,趙明誠自是婉拒。
“奴要聽《鳳求凰》!”
那宮紗裙女子面帶紅霞,宜嗔宜羞道。
其余女子自是嘰嘰喳喳說要聽鳳求凰,誰不想化作曲子里的卓文君?
趙明誠稍默,還是苦笑地點了點頭。
他身為明星,自然得滿足粉絲的愿意嘛,雖然自己沒有透小香批的意圖……
在眾女子溫柔的目光注視下,趙明誠坐上錦墩,結實修長的十指撫上琴弦,琴聲漸響。
纏綿悱惻的琴聲在空中飄舞,湖里的魚兒縱躍而跳,仿佛也被琴聲所吸引。
趙明誠俊逸的面容上掛著淡然若仙的微笑,那雙清澈如溪澗流水眼眸凝望著遠方,是那般的溫柔。
在場所有女子滿目皆有迷醉之色,狂跳著的芳心似乎要躍著酥胸而出,再緊緊地依在這個男人的懷里。
哪個女子不懷春?她們所有的春意都沉溺在這琴音中。
琴聲悠揚動聽,嘈雜的大廳慢慢安靜下來,陸續(xù)有人走出來,最后所有人都出來看著這個奏曲者,感受曲中那繾綣深摯的感情。
微風吹拂,細雨蒙蒙,一曲罷。
在場眾人竟覺得不舍,這么美妙的曲音不該這么快結束。
良久。
“好!”
有人大聲喚好,接著便是齊鳴的掌聲。
趙思誠悠悠道:“好琴技!方才那一曲《鳳求凰》有如天音,恐怕那司馬相如,也不過如此吧!”
趙明誠有些無語,二哥你這不是自賣自夸嘛。
一旁的王回扶須贊道:“余音繞梁十日而不止,德甫詩詞絕倫,如今連琴曲也絕了,真羨慕正夫有個好兒子吶!”
眾人紛嚷贊揚了半天,鄭不浪卻大聲喊道:“朱公子,也能撫曲一首?”
唰唰唰!
目光齊聚朱敦儒,朱敦儒臉色瞬紅,非常尷尬。
有人暗笑,珠玉在前,他敢上去獻丑?
這時,一個紅臉膛,高鼻梁,目光銳利的男子上前道喜:“德甫才華蓋世,天下人難望項背!”
此話一出,眾人咂舌,夸得太過了吧?東坡居士肯定比趙明誠強,更別說官家也是琴棋書畫皆絕妙。
趙明誠斜瞥了一眼,索性直言問道:“朱公氣量有些小了,為何要捧殺在下?”
沒錯,這人便是朱勃,朱敦儒的老爹。
范純禮皺眉,有些不喜,比試落敗很正常,你這個當?shù)某鰜砭筒徽A恕?p> 朱勃不以為意道:“犬子的詞作在趙公子眼里不值一哂,老夫單純是敬佩趙公子而已?!?p> 趙明誠暗笑,這朱勃發(fā)泄怨氣有點急不可耐啊,兒子輸了真就這么如同深仇大恨了?
他不動聲色道:“朱公子的大作豈敢說不值一哂,只不過還差點火候而已。”
差點火候?明擺著就是不屑了!朱勃笑得很勉強,說道:“德甫可是未來要拜相執(zhí)政的人杰,犬子只是愛好讀書罷了,當然是比不上你?!?p> 趙思誠蹙眉,這話初聽是褒獎,但怎么聽都覺得不對勁。
豈不是在說老弟權力欲望大,而他家兒子卻是個淡泊名利的雅士。
一個純粹的讀書人,一個有私欲的士子,誰更高尚?
在場就有人看向趙明誠的表情略帶鄙夷,原來以為是高潔的才子,現(xiàn)在看來,也是個俗物庸人!
趙明誠眼神依舊平靜,卻突然轉頭詢問道:“朱公子,讀書是為了什么?!?p> 朱敦儒一臉驕傲道:“讀書明理,行立身、修行、忠君、愛國之大道!”
眾人皆頷首,說的好!這就是吾等書生的宏愿。
朱勃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反問道:“德甫,你讀書是為了什么?”
“讀書只為做官?!?p> 趙明誠一字一句道。
話音一落。
眾人錯愕,旋即而來就是鄙視,讀書只為做官?這話太無恥了吧!
簡直丟了咱讀書人的臉!
連王回都皺著老眉頭,雖然道理是這樣,但不能明目張膽說出來??!
“哈哈哈~”
朱敦儒終于找到機會,先是放肆大笑,譏諷道:“做官?嘖嘖嘖,趙公子太過注重名利了吧?”
趙明誠似笑非笑道:“你讀書不為做官?”
朱敦儒臉色一變,轉瞬便滿臉凜然道:“這絕不是吾的本心!”
趙明誠盯著他上下打量,忽然笑道:“行,有朝一日可別讓我看到你站在朝殿?!?p> 什么?
在場所有人駭然,這是打算封殺?只要他趙明誠在一天,就不許朱敦儒做官?
而以趙明誠的圣眷,十有八九會身居高位,那……
“這怎么行?”
朱敦儒急聲喊道。
趙明誠淡聲道:“如何不行?”
朱敦儒眼神變得陰冷,大罵道:“無恥之徒!”
“我無恥?”
趙明背負雙手,笑吟吟問道。
“你不無恥誰無恥?”
朱勃終是忍不住,手指著怒斥道。
趙明誠稍默,環(huán)顧四周,冷聲道:“正所謂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你兒子如此虛偽,就是你朱勃教子無方?!?p> 在場所有人錯愕。
驚訝的不是趙明誠罵人。
而是那句話。
子不教父子過……這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