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胡梅、容素素,包括高飛鴻,為了保持身材,在原時空都是丁點肥肉不沾的,但來到這個時空,極少有脂肪攝入,此時對肥肉的需求很大。胡梅這一生中,從來沒覺得肥膩膩的豬肉如此好吃,一連吃了幾塊都不好意思了。
葉縱橫能夠控制自己的食欲,坐在餐桌前只是為了融入群體,不讓人產(chǎn)生異類的感覺。楊富貴見他吃得太少,以為他跟自己一樣舍不得吃,趕緊夾一塊肥肉到他碗里,說:“后生仔,吃多點才有力氣,來,吃多點肉!”
葉縱橫出身貧寒,從小被人瞧不起,對他人的善意特別敏感。這一瞬間,他眼眶一熱,不由得想起原時空的老爸,也是這樣的純樸善良,但最終卻因為自己的缺位,沒有一個好結(jié)果。他暗暗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在這個時空保全這善良的一家人,或許這就是自己的使命吧。
八個人剛吃完飯,楊二妹正在忙著收拾碗筷,準(zhǔn)備拿去清洗。所謂的碗碟都是粗糙的土瓷制成,有的缺了幾個口也舍不得扔,竹筷是上過漆的,用了不知多少年,漆都快掉光了。
這時,葉縱橫耳朵一動,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從遠(yuǎn)處而來。楊家窮得連狗都沒一只,或許曾經(jīng)有過,被人偷來吃了。不過,家徒四壁,也沒什么可偷的。
他對高飛鴻低語道:“我去看看?!比欢⒉蛔叱龇块g,只是躲在門后。
進門的是兩個人。一個是白天見到瘦得跟猴子似的楊管家,另一個是一個40多歲的體面女人。聽楊二妹說,這位楊管家還是他家的遠(yuǎn)房親戚。至于這個女人是做什么的,從外表上看不出,只覺得與一般的窮人家干活的女人不一樣,長得豐腴一些,皺紋也少一些,眉目似乎描畫過,滿臉都是笑容。
楊管家穿著褐色壽字長衫,拿著水煙壺走進來,一臉都是笑:“楊七叔,吃了嗎?”按照輩分,他是該叫一聲叔。
楊富貴趕緊過來,點著頭哈著腰地說:“吃了吃了?!?p> 這個時候,胡梅與容素素在房間里正在清點衣物,聊一些女人生活的細(xì)節(jié)。高飛鴻與葉縱橫在另一間房談?wù)撓乱徊降挠媱?。蔣智則在廚房幫手干活。
說起蔣智,高飛鴻和葉縱橫都有點佩服他,智商高,記憶力好,學(xué)識豐富,卻一點沒架子,什么苦活累活都肯干,當(dāng)時掉到時空光圈里,大家以為是個累贅,沒想到是撿到寶了。
聊天歸聊天,葉縱橫的耳朵一直在留意堂屋的對話。
楊管家問:“二妹在哪?我是來給她道喜的?!?p> 楊富貴愣了一下,說:“管家在講笑嗎?我家窮成這樣,哪有什么喜事?”
楊管家用水煙壺點一點楊富貴的肩膀說,嘻笑著說:“我今天帶水姨來,就是來給二妹保媒的?!?p> 楊富貴更加迷糊了,心里想:不會是鄧?yán)蠣斂瓷狭硕冒?,他已?jīng)有兩個小老婆了,還想找一個黃花閨女做小?
這時楊二妹也偷偷地在留意堂屋的動靜了。在舊社會,男女婚姻是靠“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作為子女是不能參與的,所以有人來說親,楊二妹本應(yīng)回避,但事關(guān)自己,忍不住想聽一下。
楊二妹一下子認(rèn)出了這個女人,水姨是鎮(zhèn)上有名的媒婆,她一生撮合的男女不下100對,方圓十里都有名。不過,撮合是撮合,男女雙方滿不滿意就好難說了。聽說曾有一對有情人曾因她雙雙上吊自盡,就是因為水姨強行幫有錢人家說媒,父母非要將女兒嫁給一個花花公子,才導(dǎo)致的這悲劇。
由于水姨是鎮(zhèn)里的名人,也是重量級的媒婆和常勝將軍,所以一般勢在必得的婚事,都會花重金找她出馬。
楊陳氏本來在這種場合沒有說話的份,但由于關(guān)心女兒,忍不住問了一句:“難道是鄧?yán)蠣??他……”楊富貴心里也是同樣的疑問。
水姨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哪會是鄧?yán)蠣敚眠@個年紀(jì),自然要嫁個年輕的才相襯!”
楊富貴兩公婆面面相覷,鄧?yán)蠣斁蛢蓚€兒子,20多歲的大兒子常年在外,說是做生意,但極少見回來,剩下就是6歲的小兒子了,也就是楊二金說得了肺病那個。
楊富貴賠著笑說:“鄧家大公子尚未娶親吧,我們攀不起,不敢想?。 ?p> 水姨笑得捂住嘴:“誰跟你說是鄧家大公子了,我說的是小公子!”
如晴天霹靂一般,楊富貴一家都驚呆了,童養(yǎng)媳這種事在這個時空常發(fā)生,說起來對女人也是很悲慘的。一個青春少女嫁過去伺候一個小孩,兩個人根本沒有感情基礎(chǔ),等小孩大了,少女也老了。舊時大戶人家的男人三妻四妾正常,童養(yǎng)媳必將是孤苦一世,甚至被拋棄的命運。
有首雷州姑娘歌《妻嫌夫小》就是這樣唱的——
“拿著媒婆耳邊咬,這世我娘都恨她。
嫁窮我娘不可恨,該得配個歲同年,
花逢春天才香氣,可憐蝴蝶無識味,
幼蜂不懂怎采蜜,枉和花叢相交迷,
等到初一又初二,等到月圓月又缺,
等得郎大娘已老,枉得我娘青春期。”
這首歌里的“娘”就是姑娘的意思,唱出了一個年輕男人的心聲,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姑娘嫁給一個小孩,誤了青春,誤了人生。
別說楊家全家,就是在旁偷聽的葉縱橫等人都愣住了。曾經(jīng)聽說過舊社會有這樣的事,但沒想到會發(fā)生在身邊。
水姨繼續(xù)笑著說道:“黃仙人已經(jīng)算過了,二妹的年齡屬相正好與小少爺相配,小少爺這段時間身體不適,沖一沖也就沒事了。你家又得了個富貴親家,一生不愁吃穿,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黃仙人是鎮(zhèn)上有名的算命先生,圩日時也常在那里擺檔算卦。
楊二妹聽了,氣得說不出話來。
楊管家拿著水煙壺也來幫腔:“鄧?yán)蠣敶蟀l(fā)慈悲,已經(jīng)放下話來了,只要二妹嫁到鄧家,過去的欠賬一筆勾銷不說,還另給100大洋的聘禮,包您二老下半輩子過得衣食無憂?!?p> 水姨笑得合不攏嘴:“這不是天大的喜事嘛,二妹上哪去找這樣的富貴婆家……”
話沒說完,楊二妹實在忍無可忍,一下子沖了出來,啪一聲扇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啐道:“這樣好的事,你怎不讓自己女兒去嫁?我就是一輩子不嫁人做尼姑去,也不會嫁到鄧家!”
水姨生平第一次被她準(zhǔn)備說親的姑娘扇耳光,捂著臉,指著楊二妹氣急敗壞:“你……你……”又指著楊富貴,“沒家教的東西!不是私下里勾搭下什么臭男人了吧?”
正好葉縱橫走了出來,準(zhǔn)備跟楊管家和水姨理論一下。
水姨這下找到了靶子,指著葉縱橫說:“是不是這個小白臉?”話沒說完,太陽穴一涼,一把槍頂了過來。
葉縱橫拿著槍冷冷地說:“閉上你的烏鴉嘴,趕緊滾出去!”
楊管家本想再恐嚇一下楊富貴兩公婆,看到這把盒子槍也嚇住了,對水姨說:“我們走!”邊走邊說,“楊富貴,你是光明正大的通匪啊,鄧?yán)蠣斠呀?jīng)報到縣府了,沒你好果子吃……”
楊富貴之前已經(jīng)得知葉縱橫在圩上傷匪奪槍的事,沒想到他會突然出手鎮(zhèn)住水姨,真是又喜又驚又怕。
楊二妹坐在飯桌邊,把頭枕在手臂上嗚嗚地哭,既是委屈,又是無奈。在這個時空,窮人家的女孩子,連自己的命運都做不了主,隨時成為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蔣智捏著拳頭,也是氣得話都說不出來。剛才如果葉縱橫不出手,他就算不要性命也要沖上去。這簡直是欺人太甚!即便他還沒有對楊二妹產(chǎn)生多深的感情,也不能任由別人隨意欺負(fù)她!
只聽啪啪啪幾聲掌聲,高飛鴻靠著土墻拍了幾下手,以示贊許和鼓勵。“干得好,兄弟?!彼f?!澳銈冇袥]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槍桿子話是(說了算)的時空。沒有法律,沒有道義,誰手上有槍就是老大?!?p> 蔣智點點頭:“貌似真的如此,軍閥也好,土匪也好,有槍就是老大。怪不得偉人說‘槍桿子里出政權(quán)’,不穿越過來真體會不到?!?p> 胡梅搖搖頭,嘆道:“才告別巨獸時代,又來到暴力時代。而且這里的壞人,比巨獸還可怕?!?p> 容素素冷笑道:“你們都在說沒用的話,下一步怎么辦?有的人也太莽撞了,做事總是不計后果?!?p> 葉縱橫道:“顧及后果就不會被人欺了?在農(nóng)村,弱肉強食很正常,尤其是這個時空?!彼窒氲搅嗽瓡r空自己的家庭。
幾個人討論著,楊富貴一家在旁邊哎聲唉氣。楊陳氏道:“二金不是在鄧家做團丁嗎?能不能讓他去說說?”
楊富貴嘆道:“他哪能說得上話,楊管家這一回去,怕是這份工也保不住了……”
胡梅忍不住說:“這個鄧?yán)蠣敳恢v道理的嗎?娶親沖喜這樣的事也信?”
楊富貴說:“黃仙人會請神公附體,他說的話,誰不信就會有禍?zhǔn)?,鄧?yán)蠣斂赡芤彩羌绷?,哎……?p> 葉縱橫說:“既然如此,那么我去會一會黃仙人,讓他改口不就得了?”
海邊的老虎
《妻嫌夫小》是知名的雷州姑娘歌,反映了當(dāng)時不公平的社會現(xiàn)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