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三天,葉縱橫目睹了兩場愛恨離別,感覺人生無常,老天的安排非人力可控。
下喬鎮(zhèn)的湮滅,如果在歷史上是既成的事實,穿越者們的努力還有用嗎?如今只是憑著一腔熱血,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了。
楊二妹已然離世,她的尸身是就近埋葬還是帶回去?這個問題略有爭議。
蔣智自是希望能帶回去與她父母一起安葬。
吳奇兒搖搖頭:“現(xiàn)那茅村被滅,野獸來襲,爭搶奪食,不知還能不能找到遺骨。”
蔣智也知道吳奇兒說的是事實。隨聞一些農(nóng)村至今存留的“千人墓”,都是匪患后,善心人將被野獸吃剩的人骨拾撿起來集中埋葬。想到這,他也不再堅持。
此時天已昏黑,遠處隱隱聽得虎嘯狼嚎之聲。5人點亮隨身攜帶的燈籠,在附近找了一處較為隱秘的林地,挖了一個坑,將楊二妹的尸體放了進去。
蔣智將泥土推到她的身體上,念到從再也不能與她相見,忍不住悲從中來,雙手顫抖著,遲遲不肯將手中的一把泥土灑在她的臉上。
“阿智,逝者已逝,我們唯一能做的,便是為她報仇雪恨……”葉縱橫道。
蔣智這才松手,泥土紛紛落在楊二妹臉上,他亦扭過頭不忍再看。
大家一起動手,不多時,一個小小的墳堆成形了,又找了些石頭,砌在墳上,以防被雨水沖失。
全阿志用刀劈了一塊豎長木牌,拿給蔣智:“刻幾個字做墓碑吧?!?p> 蔣智拿著刀,流著淚,在木牌上一筆一劃刻下“愛妻楊二妹之墓——蔣智謹立”等字,然將木牌插在墳塋前,自己跪立良久,痛哭流涕,不舍得離開。
“走吧!”葉縱橫嘆道,“哭是沒用的,血債要用血來還!”蔣智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用袖子抹了抹眼淚,翻身上馬,夜色中,五騎馬向著下喬鎮(zhèn)疾馳而去。
回到鄧府,只見廳堂燈火通明,鄧春榮、鄧少華與高飛鴻、胡梅正在議事。容素素接連安排了幾場手術(shù),所以并不在場。
鄧春榮看上去瘦了一圈,面色憔悴,兩鬢白了一片,看來下喬鎮(zhèn)的形勢已令他極為憂慮。
“已有20多條村被血洗一空,匪幫燒殺搶掠,無所不為,下喬鎮(zhèn)101條村,看來難逃一劫?!编嚧簶s嘆道。
葉縱橫和蔣智進到廳堂,將銀樹山發(fā)生的一切告知諸人。大家無不又驚又悲。高飛鴻與胡梅想起楊家對穿越者的照顧,不由得心酸哽咽。
鄧少華激動地說:“泱泱中華大地,為何屢屢發(fā)生慘絕人寰之事,豈在于武力?關(guān)鍵在于民智之開啟!賊匪層出不窮,爾等反反復(fù)復(fù)就一個殺字!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他的言論也并非完全沒有道理,眾人默而不語。
過了一會,胡梅性格直爽,忍不住說道:“但民智開啟需有時日,如今下喬鎮(zhèn)已毀五分之一,哪里還能等得?人人都要拿起武器,為保衛(wèi)家園而戰(zhàn)斗!”
鄧少華搖搖頭:“我曾有過投筆從戎的想法,但現(xiàn)在看來,以暴制暴的做法是完全錯誤的。一個新制度的誕生,總要有人用鮮血和生命來警醒世人,我寧肯成為犧牲者,也絕不當劊子手。”
葉縱橫頗不以為然:“若人人都如鄧大少所想,那這個世界只會剩下無休無止的殺戮,直到剩下最強的暴君與他的奴隸?!?p> 鄧大少反唇相譏:“未來的事無從談起,但我們幾人中,手中沾滿最多鮮血的,就是葉大英雄你,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也!”
鄧春榮一拍茶幾,怒道:“胡說八道,退下!”接著他站起身來,向葉縱橫等人抱拳一躬,道:“各位為保下喬鎮(zhèn)舍生忘死,小兒無知妄言,請各位不要放在心上?!?p> 鄧少華搖頭道:“可笑,可悲!”揚長而去。
此時,鄧老太太率眾多女眷正在后園燒香叩拜觀音菩薩,祈求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保佑下喬鎮(zhèn)與鄧府平安無事。
老太太含淚祈禱道:“所有應(yīng)償還之罪業(yè),老身愿以一己之身承擔(dān),請菩薩保佑我兒孫與下喬鎮(zhèn)百姓,降妖除魔,保一方平安……”
眾女眷紛紛跟隨叩拜,一時間香煙繚繞,祝禱聲此起彼伏。
廳堂上數(shù)人繼續(xù)討論下一步的計劃。蔡匪幫的剿滅,是當下最緊急的要事,待十八勇士押運的軍火明日到來后,立即便要開始行動。
不過,蔡匪幫在銀樹山的窩點分布幾處,蔡妃貴本人居所不定,明日須得由吳奇兒帶領(lǐng)情報組再次偵察才能細化軍事方案。
此時夜已深,每個人都辛苦了一天,各自回房休息。
葉縱橫在床上躺了一會,回想起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心里對胡梅頗有歉意,輾轉(zhuǎn)難眠,終于忍不住來到她的房間。
胡小菊正端著一盆水出門,看到葉縱橫推門進來,差點撞上。他趕緊扶了她一把,她臉一紅,忙端著盆子出門回避。
“小菊這孩子怎么了,表情怪怪的?”葉縱橫笑道,想活躍下氣氛。
胡梅坐在桌前,用手撐著下巴,呆呆地看著燭光,今天發(fā)生太多事,她在炮樓里差點沒命,至今還未回過神來。
葉縱橫拉了下她的手,她卻抽回去了。
“怎么了?”
“你跟李金鳳怎么回事?”胡梅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白天太多人,她畢竟不忍心逼問,讓他難堪。
“我……”葉縱橫不想說謊,但也不能說實話激怒她,“你知道,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我只當你是唯一的妻子……”
胡梅一聽這話,怒火中燒,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質(zhì)問道:“妻子算什么?這個時空男人三妻四妾,人人都可跟我爭,連胡小菊也以為有她一席之地!葉縱橫,你有原則和底線嗎?居然跟女土匪搞在一起?容素素這個綠茶,一直在等待機會,你看不出?還有那個死皮賴臉的法國妹,她真放手了?我胡梅已經(jīng)低賤到可以與人共享老公的地步了嗎?”
胡小菊聽到里面有爭吵聲,推開門偷偷看了一眼,誰知胡梅正在氣頭上,一個茶杯就扔了過去:“滾!”她現(xiàn)在槍法精準,胡小菊正好被砸中,茶水潑了一身,茶杯在地上碎成幾片。
胡小菊不敢說話,收拾了茶杯碎片,趕緊出去。
“小梅,你消消氣,冷靜下,”葉縱橫攬過她的肩,“我們是有婚約的,剿滅蔡阿蘭后,我便與你成親……”
胡梅扭過頭,堵氣說道:“隨便你!我可沒逼你!”
葉縱橫在她唇上輕輕一吻:“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你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話沒說完,一個深吻便堵住了她的嘴。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離別,這久別重逢的吻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和感動。
胡梅本想推開他,但她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這一吻,又讓她的心融化了。一切盡在不言中。
“小梅,今天你辛苦了,好好休息,”葉縱橫替她整理著頭發(fā),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明日不知又是怎樣,我們要珍惜當下?!?p> 胡梅嘆道:“我這輩子是被你這個小冤家害了……”
因葉縱橫看上去只有二十來歲,在她眼中,一直是小弟般的存在。
因白天發(fā)生太多意外,兩人均已精疲力盡。見胡梅心緒似已平靜,葉縱橫又溫言安慰了幾句,才回房休息。女人,一個累,兩個更累!真不知鄧老爺、林縣長等人是怎樣處理好家庭關(guān)系的?
其實,胡梅只是表面上的平靜,她雖有小性子,但也清醒地知道要顧全大局,不能在這危急關(guān)頭跟葉縱橫大吵大鬧。
只是,作為一個新時代的女性,她無論如何接受不了三妻四妾的婚姻關(guān)系,如在原來的時空,大不了分手。但穿越過來后,兩個人的命運捆綁在一起,哪能說分就分?何況自己根本割舍不下……
這時,胡小菊又輕手輕腳地進來,打掃著地下的茶水。
“沒砸到哪里吧?”胡梅問道。
“沒……沒……”胡小菊嚇得渾身一抖,倒讓胡梅有了幾分歉意。
至于葉縱橫,心里其實是很矛盾的。作為一個男人,既想追求“感情專一”的高尚境界,但又本能地擁有“”江山美人”的虛榮,抵御誘惑的能力不強,難道這就是人類男性的共同弱點?
但至少有一點,自己本質(zhì)上是善良的,不想傷害愛自己的人,但結(jié)果最終還是有人會受傷……
朦朦朧朧中,自己與胡梅不知怎么來到了練武場。她一身紅衣,精神煥發(fā),與自己談笑風(fēng)生。
忽然一影子襲來。
“有人!”胡梅叫道,她掏出手中的槍,指向?qū)Ψ筋~頭。那人動作也很快,同樣一把銀色的勃朗寧抵在胡梅額頭。這人一身男裝,英姿颯爽,不是李金鳳是誰?
“不要,別亂來!”葉縱橫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二選一,說!你選誰?”李金鳳狠狠地盯著對方,問道。
“選我,還是選她?你說!”胡梅也逼問道。
兩人都扣緊了扳機,眼看子彈就要射出,有人會血濺當場……
“不要!”葉縱橫大叫一聲醒了過來,滿腦都是大汗。還好,是場夢!他長長舒了一口氣。但心里也揪緊了,以胡李二女的個性,會不會遲早上演一出“二女爭夫”的鬧劇呢?若有個三長兩短,那直是追悔莫及了。
海邊的老虎
1934年,徐聞山的土匪被消滅后,當?shù)厣坪笪瘑T會雇用牛車去徐聞山區(qū)收拾被土匪捉去殺死殘留的骨散,運回一百多車,合埋于徐聞縣城北門外,墓前立“千人墓”碑,旁邊建有“五里亭(茶亭)。亭內(nèi)有三雷貢生譚昌朝寫的一副對聯(lián):茶余想亂世慘民,一片荒丘埋白骨;亭建待文人騷客,千秋灑淚吊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