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的擔(dān)驚受怕,二十多個小時的舟車勞頓,顏蓉像一根緊繃到極限的弦,早已疲憊到了極點。
剛一坐下,困意就如潮水般洶涌襲來,瞬間便陷入了睡眠之中。
說是睡著了,可這一覺睡得又實在是不安穩(wěn)。
整晚,她都是碎片化的睡眠,就像一段被剪成無數(shù)碎片的綢帶,斷斷續(xù)續(xù)地醒了四五次。
每一次醒來,都像是從一個混沌的夢境邊緣,被強行拉扯出來,意識還未完全清醒,又被疲憊拽回那似睡非睡的狀態(tài)。
好不容易再次費勁地入睡,卻又被噩夢緊緊纏繞。
夢里,凌向容貌盡毀,變得癡傻瘋癲,滿身的傷痕,仿佛被惡魔肆意蹂躪過一般。
死時,他滿身膿瘡,破碎的尸身,就像被丟棄的破布娃娃,孤零零地躺在布滿灰塵的書房,成了蟑螂、螞蟻、蛆蟲的糧倉,身邊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
就連視他如珠似寶的父母,對他百般嫌棄,還日日盼著他早死。
而那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男人,就像一個貪婪的惡魔,不僅奪走了凌向的父母,還無情地霸占了凌向的一切。
甚至連他母親留給他的公司和家產(chǎn),都一股腦兒地據(jù)為己有,還對她和女兒刀刃相向。
她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地基坑里,被殘忍地挑斷手筋腳筋,剜去雙眼。
她感同身受的體會到夢里凌向的絕望,難過和不甘。
還有她的心痛、恐懼、無助和迷茫。
顏蓉在噩夢中苦苦掙扎,直到即將崩潰之際,她才猛地醒來。
睜開雙眼的那一剎那,眼中滿是驚惶之色。
夢中來自身體的劇痛和無盡的黑暗讓她渾身冰涼,
那個充滿死寂和絕望的地方,那種極致的寒冷和死亡的氣息,如同洶涌的潮水,將她的心緊緊包裹,肆意地啃噬著她的靈魂。
噩夢而已……
定是最近壓力太大,她白日想多了……
那不可能是她的未來……
絕不可能……
顏蓉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中不斷地勸慰自己。
然而,她越是勸慰自己,心里就越慌。
房間里,西亞的哭聲突然響起,將她從恐懼驚惶中硬生生拽回了現(xiàn)實。
生活又不是網(wǎng)文小說……
自己嚇唬自己……
等見過女兒,抓緊時間和凌向把離婚手續(xù)辦了……
只要離開了凌向,就算真有那么個男人出現(xiàn),他的好壞,生死也都與她無關(guān)了……
她像是在對自己進行一場虔誠的祈禱,不斷地告誡和勸慰著自己。
顏蓉揉著壓麻了的胳膊,慢慢地爬起來。
目光不經(jīng)意間落在凌向身上。
看到他已經(jīng)睡著了。
“還知道睡覺,也沒那么愛嘛!”
顏蓉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那冰冷的笑意里,卻還隱藏著一絲尚未散去的恐懼和不安。
智者不入愛河,牛馬不知私活。
顏蓉先去房間抱西亞,然后燒水沖奶粉,喂飽孩子,洗奶瓶……
忙活完一切,累的腰酸背痛,饑腸轆轆。
環(huán)顧一圈空無一物的房間,顏蓉?zé)o奈地長吁一口氣,哄睡西亞,出門采購。
再不買些吃的,別說西亞,大人也得餓死了。
顏蓉坐了兩個小時的大巴,來到市區(qū)。
大巴司機告訴她,最后一班車是下午兩點半,錯過了就只能叫網(wǎng)約車。
顏蓉步履匆匆,走在米國的時代廣場上,邊用手機翻譯英文,邊尋找超市。
都沒敢停下腳步,欣賞下被稱為“世界的十字路口“米國文化中心。
“還有46分鐘?!?p> 看著表,顏蓉心焦如焚。
突然,不知從哪鉆出一群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小姐,你的腳步太匆忙了,你應(yīng)該停下來,好好喝杯咖啡?!?p> 領(lǐng)頭的是個華裔男子,腳踩滑板,手插褲兜,額上卡著墨鏡,操著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語。
顏蓉沒聽懂他講的英語說什么。
腦子第一反應(yīng)就是搶劫。
她將手機往懷里一抱,驚恐地往后退開。
“我沒錢,我家還有吃奶的孩子,你們不要搶我的手機?!?p> “對不起,小姐姐,我們嚇到你了?!?p> 華裔男子掏出證件,改用普通話道歉。
“小姐姐,你別怕。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時間委員會的成員?!?p> “不…是壞人……就好,不是就好?!?p> 顏蓉長舒口氣,敷衍地掃了眼證件,聲音里還帶著驚嚇后的僵硬。
她邊點頭,邊轉(zhuǎn)身向另外一個方向急走。
華裔男子腳下一蹬,踩著滑板斜著橫穿過來,再次攔下了她。
“小姐姐,我真不是壞人?!?p> “我也是華國人,家在江浦,職業(yè)是醫(yī)生,Clinicalpsychologist(心理醫(yī)生),我的中文名字叫原少儒?!?p> “人生的腳步常常走得太匆忙,而忘卻了前行的意義,我們要學(xué)會停下來?!?p> “小姐姐,你走的太快了,這樣你的內(nèi)心會很焦慮。太過焦慮會讓你胸悶氣短、心慌、緊張、出汗,坐立不安,全身發(fā)抖?!?p> “你應(yīng)該坐下來靜賞花開,沉下來平靜如海,定下來靜觀自在?!?p> “你只有做到行也安然,坐也安然,窮也安然,富也安然,笑看風(fēng)云,寵辱不驚,欲望才會停止蔓延?!?p> “生命太短,只有健康才是人生最大的財富,只有身心健康,才是人生的最高幸福?!?p> 大概是怕顏蓉再次跑掉,原少儒一口氣說了一大段的話,把他自己都說咳嗽了。
顏蓉卻是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目光平靜地盯在原少儒臉上,就那么一直看著他。
“小姐姐?”
原少儒以為顏蓉的焦點不是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發(fā)現(xiàn)顏蓉看的就是他,十分奇怪地問道:“是我說的內(nèi)容有什么問題嗎?”
“還是,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呢?”
顏蓉還是毫無反應(yīng)。
就那么平靜地望著他。
原少儒急忙轉(zhuǎn)身招呼他的同伴,詢問自己身上和臉上有什么問題。
同伴左看右看,也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問題,就搖頭說“NO”。
“小姐姐,你到底怎么了?”原少儒轉(zhuǎn)回身,再次詢問顏蓉:“是哪里不舒服嗎?”
顏蓉雙手捂臉,蹲在地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這把原少儒嚇壞了。
“小姐姐,你別哭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
原少儒手忙腳亂地掏出紙巾,蹲下身子給顏蓉擦眼淚。
成年人的眼淚好奇怪,疼和累時都能忍住,就是委屈時怎么都忍不住。
她哭的是老公的背叛、婆婆的欺騙和深愛后的傷害。
“你知不知道,我已經(jīng)兩天沒有吃東西了,我家里還有一個八個月小孩?!?p> 顏蓉一把推開原少儒,噌的一下站起來。
原少儒被推了個屁墩兒,坐在地上。
顏蓉邊抹眼淚,邊繼續(xù)往前走。
“我就是想去買點吃的,為什么走個路,你們也要跟我過不去?!?p> 原少儒楞了幾秒,撿起紙巾,跳起來又追上顏蓉。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兩天沒吃東西,我也不知道你家里還有八個月的小孩……”
“我……”
“你等我一會兒!”
他邊說邊踩著滑板跑開。
“超市,超市在哪兒啊!”
顏蓉顧不上理他,看看手機,只剩下不到三十分鐘了。
她更急了,加速腳步。
原少儒很快又折了回來。
他一手拎著漢堡,一手舉著可樂停在顏蓉身邊。
“我買到吃的了,你快吃點吧。”
“你別跟著我行不行!”
顏蓉推開原少儒的手,四處尋找超市。
“你找超市???”
原少儒掃了眼顏蓉手機屏幕。
顏蓉這才把目光投向了原少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