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六扇門(戊寅,木克土)(下)
姜景士又與富商聊了一會兒,果然仆人來報,秦捕頭已到了府上。誰知這秦捕頭走上堂前,姜景士便一驚,原來正是今早在竹老板處遇到的那個捕快!不過此時,那人一改怒氣沖沖的氣勢,滿臉堆笑,向著富商小跑而來,口中還道:“干爹,我來討酒吃了!”
富商笑著指了指姜景士,道:“先見過你山東蓬萊風(fēng)山派傳人姜老!”
那捕頭忙轉(zhuǎn)身向姜景士行禮,禮畢起身,看了一眼姜景士的臉,亦是楞了一下,想必也是想起了早上的事情。
“秦捕頭客氣了。”姜景士笑道,轉(zhuǎn)頭對富商說:“我觀這秦捕頭面善,想起來,早上見過面,真是有緣!”
“哦?早上?在哪處呀?”富商接話茬追問。
可那秦捕頭神色微變,岔開話題道:“干爹,這么晚叫兒子過來,想是有事吩咐?”話題轉(zhuǎn)得有點生硬,姜景士心領(lǐng),便不也不再提早上見面之事。
那富商便讓秦捕頭坐下,把隆頎之事又從頭說了一遍,還未說完,那秦捕頭便胸有陳竹道:“了然。拒馬河、大房山匪幫之事曠日持久,聽說那匪幫殺人搶劫無數(shù),皆因地方衙門無能無為,才讓這幫毛賊貽害四方。這隆頎夫人的名號之前是聽說過的,協(xié)助官府為民除害,一方百姓見她被扣衙門,已經(jīng)上書請愿,若不能速判,恐傷朝廷清譽!”
說完,他又嬉皮笑臉地看著富商道:“干爹,我說得好不好呀?”
姜景士見他說得如此流暢篤定,若非事先知曉來龍去脈,又怎能知道捕頭這話里的事他都毫無調(diào)查,全憑杜撰呢。再加上這捕頭雖官小,卻也算是個官府衙門中人,竟叫商人“干爹”,諂媚至極,他心中頗為鄙夷。但為了辦事,又不得不配合富商做出贊許的表情。
“好!說得極好!”富商拍手道,吩咐下人道:“去把那紹興南燒拿來!我干兒子愛喝!”那仆人很快便端上酒壺、酒杯,還配上四色名貴下酒小菜。姜景士見此好不心煩,但卻只得陪著他們喝酒閑聊。
酒過三巡,已近深夜,姜景士亦是喝的微醺,想找個理由離席逃跑,無奈那富商還和秦捕頭相談甚歡。正在琢磨退場詞之時,忽然一個仆人跑上前來道:“老爺,大門口有一個下人,說要見宅中的姜老,有話通傳?!?p> 姜景士第一反應(yīng)以為是夏觀頤循著找到自己了,要叫回去,但是一細想又不對,便問道:“知道是什么人嗎?”
“他自稱是開源賭坊的人……”
姜景士一驚,忙道:“請進來!”那秦捕頭聽到此處也放下了酒杯,停止談話,露出微微關(guān)切的神色。
不一會兒開源賭坊的下人就跑上前來,依然是氣喘吁吁,上氣不接氣。姜景士看他倒騰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心煩至極,卻又不好發(fā)作。
“竹……竹老板讓,讓傳話……和姜老一起的那個姓夏的小兄弟,在,在教坊司被一幫道士打得不省人事,有夜巡的要來查時,那群道士恐生事端,把那小兄弟不知帶往何處了?!?p> 許是喝了不少酒的緣故,姜景士只覺得一股熱氣沖上頭頂,天旋地轉(zhuǎn),幾乎要把持不住險些摔倒在地。
那秦捕頭倒是平靜得緊,“嘿嘿”一笑,道:“姜老也是神通廣大,這京城都知道,從竹老板那得消息要看他心情,誰知姜老這邊,竹老板竟上趕子來送熱乎消息?!?p> 姜景士哪顧得上他的風(fēng)涼話,只追問那下人道:“是什么道士?。 ?p> 那下人抓耳撓腮說不出口,想是竹老板只讓他傳了這一段話,內(nèi)里都未交代。姜景士忍不住罵了一句:“糊涂!”
正一籌莫展之際,那秦捕頭又開口了:“又是教坊司又是道士,那可不是玄天派么,其他道士怎么會到那種地方去呢?”
姜景士猛然醒悟。秦捕頭接著說道:“前兩日玄天派掌門面圣進京,那聲勢之大,我看,除了皇宮貴族,也沒誰人比得過了。我們六扇門這邊亦是鬧的雞飛狗跳,說讓我們暗中保護道宗周全,哈哈哈,開什么玩笑,那道宗,有通天的本事,還用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保護?”
“是是是!”富商應(yīng)和道:“我最近也聽說了,打南邊來的道士,排場大得很呀!哎,都算是命理風(fēng)水行內(nèi)人,哪有我們山東姜老隨和?!?p> “我那幫弟兄啊,這倆日也看著他們,跟著道宗來的他的繼孫吧,每日帶著一眾道士在京中游玩,聲色犬馬,橫行霸道,無人敢管。他那繼孫你們猜多大歲數(shù)!不過八九歲而已!”秦捕頭大笑道:“八九歲!就往教坊司跑!”那富商也跟著哈哈大笑。
此時姜景士如何能笑得出來,他心中最大的疑慮是,為什么夏觀頤會去教坊司這種地方。要說他逃出客棧,跟著自己、跑去谷家、甚至跑去開源賭坊,他都能理解,可是這教坊司,自己一來從未提及過,二來距離客棧甚遠,絕不可能隨意走到,到底是什么緣故。他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煩悶,回想起京城這一天,自己真是過得跌宕起伏,一波三折,活這么大年紀(jì),一天之內(nèi)能如此事端頻發(fā)實屬罕見。
“哎,說是把人打得嗝屁了帶走了,不會拉到荒郊野嶺埋了吧~!”秦捕頭忽然道,語氣頑劣,毫無同情或憤慨之意。
姜景士一驚,回過神來,想到玄天派的做派,又想到玄天派和夏家的世仇,瞬間身上汗毛倒豎,忙問道:“秦捕頭,你們六扇門想是知道玄天派現(xiàn)在京中何處落腳的吧!我,我得去會一會他們?!?p> 秦捕頭上下打量著姜景士,意味深長地一笑:“哎,姜老,不瞞您說,這玄天派此次呢,是住在這皇宮里頭!”
“什么!”姜景士大驚。
“欽安殿聽說過嗎?”秦捕頭道:“那是可是皇家道觀,在紫禁城正北。此次來京,那道宗和重要人物都住在欽安殿的偏殿,而其他隨從道士,隨住在殿外那宮人的屋子里,可那也是在紫禁城的墻之內(nèi)了?!?p> 姜景士只感覺手腳發(fā)麻,低聲道:“如此說來,竟是見不到了……”
秦捕頭趾高氣揚地說:“那是!一般人如何能進入皇宮!”
富商見那姜景士是真的六神無主了,便拍了一下秦捕頭的肩膀道:“你六扇門有可出入宮禁的令牌,這道觀又不是在內(nèi)禁,外禁宮帶個人進去,還不是你秦捕頭一句話的事兒?我的兒,你莫要再讓姜老著急啦!”
秦捕頭嬉皮笑臉道:“干爹,我這不是,先表白表白,也別讓姜老小瞧了我呀!”
“不敢不敢,秦捕頭年少有為,六扇門的捕頭,豈是尋常人當(dāng)?shù)牧说??”姜景士忙道。其實此刻他心中已對這秦捕頭厭惡至極,直罵他“竹老板的死姘頭”。
“如此,我便也不說笑了,我現(xiàn)在就帶姜老去欽安殿走一趟!”秦捕頭點頭道:“干爹,我這次事情辦得好,你可得再給我多備些美酒!”
富商笑著點頭道:“那是一定。”
秦捕頭便對姜景士道:“姜老隨我來!”他剛走了兩步,又轉(zhuǎn)頭對富商說:“哦,還有,今日只見美酒不見佳人,干爹……”
“來日必定補上!”富商一揮手:“快點去吧!別耽誤事兒了!”
門外早已夜深,月明星稀,涼風(fēng)陣陣。好在富商讓下人備了車馬,秦捕頭便帶著心急如焚的姜景士往皇宮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