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覺寺（辛巳，火克金）（下）
夏觀頤再次醒來之時，只感覺不似之前頭痛欲裂，而且渾身的傷口似乎都不再痛了，只是身子依然沉重。他這才感覺發(fā)了點汗，身上似乎也不再發(fā)熱難熬，比之前好了太多。他撐起身子，肋骨處還是傳來一陣鉆心地痛，他呲牙咧嘴，停了好一會兒才坐起來。
這時他發(fā)現(xiàn)天色已晚，屋里只點了一盞微弱的油燈。而自己床邊的桌上，放了一個瓷碗，里面放著兩塊燒餅一樣的東西。他這才感覺自己的肚子是真的餓得不行了，便拿起餅咬了一口，誰知這餅里有餡兒，是他從未嘗過的味道，香氣沁人，甜蜜可口，他一下子食欲大開，狼吞虎咽地就把這兩個餡餅吃完了。
這時，門口處傳來響動，而后門打開來了，隆頎夫人端著一盤什么東西進(jìn)到屋里。
“喲，醒啦?！甭№牻忾_自己臉上的黑布，便將盤子遞給了過去，伸到了夏觀頤鼻下。頓時，一股燒烤油香味彌漫開來，夏觀頤瞬間口舌生津，他再定睛一看，便嚇了一跳，那盤子里竟都是烤得焦黃的白色幼蟲，和菜青蟲形態(tài)差不多，滿滿一盤，堆成一個小山一般。
他在猶豫之時，隆頎已經(jīng)抓了一把放到自己的嘴里嚼了嚼，做出很美味的表情，咽了下去，爾后道：“這是竹蟲，生在竹子當(dāng)中的。先用鹽腌制，再烤，最能恢復(fù)元氣?！?p> 夏觀頤倒也不拘什么，他先抓了一條，閉著眼睛放進(jìn)了嘴里，果然口感如同吃那烤得酥爛的肥肉一般，入口咸香，一咬即化，甚是好吃。他本來就餓了很久，哪經(jīng)得起如此美食誘惑，便抓起一大把塞進(jìn)了嘴里。隆頎看他吃的一口接一口停不下來，點頭道：“這才是夏家小爺?！?p> 她這句話一出，夏觀頤忽然停下了吃，只是愣愣地望著前面，而后雙目又溢出了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那隆頎倒也不勸他，只低頭將盤子放到了一邊的桌上，道：“還能掉眼淚，說明還有心?！彼f著打開包袱，繼續(xù)找藥收拾：“若和你爺爺一般，那可真叫神仙都難救了?！?p> 夏觀頤用力擦了擦眼睛，倒抽一口氣道：“夏家的臉都被我丟盡了?！?p> 隆頎笑道：“你們夏家在玄天派面前本來就如螻蟻一般，何來什么臉面。”她抬起頭見夏觀頤要爭辯，還沒等他開口就繼續(xù)道：“不要跟我說你覺得你太爺爺能贏得了玄天派，他可是東躲西藏了那么多年?！?p> 夏觀頤一時語塞。這時隆頎拿著一個厚厚的粗布繃帶走到他面前道：“把上衣脫了。”
夏觀頤臉一下就紅了，磨磨蹭蹭地解開上衣，隆頎倒也不著急，一直等他脫下，方用手摸找他腋下肋骨斷裂之處，夏觀頤故作鎮(zhèn)定咬牙堅持不出一聲，實則那斷裂之處痛得鉆心，他頭上立刻滲出了細(xì)密的汗珠，隆頎確認(rèn)地方之后，用那粗布繃帶繞著他的胸部纏了一圈，并用力收緊，夏觀頤只感覺被勒得周身骨頭咯咯作響，呼吸困難，可是當(dāng)隆頎系好松手之時，他那處斷裂之處的劇痛的確不那么徹骨了，他試著左右扭動了一下，痛感真的大大減輕了，完全不阻礙他的活動了。他深呼吸了幾口，果然也沒有痛感了，這幾日，他被這痛折磨得痛苦不堪，沒想到隆頎輕輕一綁，竟將痛苦減輕大半。
他心情好轉(zhuǎn)，卻也并未恢復(fù)到神采飛揚，只呆呆地坐在原地。
“過兩天我?guī)愠鋈ド⑸⑿陌?。”隆頎忽然說道。
夏觀頤剛想說玄天派的牛鼻子守著自己出不去，隆頎就道：“我和玄天派的道士說?！?p> 夏觀頤沉默了一下，問道：“去哪啊?！?p> “大覺寺?！甭№牶鋈谎凵窭锿赋鰷厝幔鎺\淺微笑：“玉蘭花應(yīng)該開了?！?p> 大覺寺在京城的西北近郊陽臺山麓，為前朝建立的寺院，更有時代榮為皇家行宮，本朝才改名為“大覺寺”，亦是修繕不絕，香火旺盛。夏觀頤不知道為什么隆頎會知道這個地方，當(dāng)他從隆頎處聽說她來京城，就是要拜見這寺里的“故人”的時候更加驚訝。
他想了想說：“隆頎阿姨，這……人要出了家之后，就不見人了……”
隆頎笑道：“不打緊，我們就去那邊看看就好?！?p> 他們倆坐在陳同林找來的馬車上，清早就出發(fā)，從皇城根下一路西行，雖然后面還跟著兩個騎馬的玄天派便裝道士，可是能夠和隆頎出門散心，夏觀頤的心情已經(jīng)不錯了，他還不能多走動，只能由人扶著勉強(qiáng)走一會兒，一開始隆頎要帶他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姜景士亦不同意，但是見著幾日在隆頎的悉心照看下，夏觀頤心緒漸漸平靜，身體恢復(fù)也快，便由著他們?nèi)チ恕?p> 晌午時分，他們才到達(dá)大覺寺寺廟正門。
馬車顛簸了一上午，夏觀頤只覺得周身酸痛，緩了很長時間才慢慢挪下車。他由一個侍女扶著，跟在隆頎夫人身后，而那兩個道士，亦是無聲地跟在他們身后。
大覺寺大門與山墻皆涂成大紅色，墻上沿處為灰黑色石墻，連接厚重的灰黑色石檐，顯得大氣古樸。正門處立有兩個大型石頭獅子，雕刻得栩栩如生，正墻有三個寺門，正中間的寺門上方刻著藍(lán)色琉璃質(zhì)地的匾額一幅，上書敕建大覺寺，字體不大，卻端莊平穩(wěn)，有廟堂之氣。
夏觀頤卻不覺得甚么，只跟著一行人從右邊的側(cè)門進(jìn)入了大覺寺。
此正值深春時節(jié)，大覺寺內(nèi)松柏芳香，往來正殿拜佛燒香之人絡(luò)繹不絕，夏觀頤本以為隆頎就算不拜，也要去看上一看，卻見她完全避開那大殿人聲鼎沸之處，只從側(cè)邊的青石板臺階徑直往上，眾人忙跟上，走了幾步，卻見那青石板路的兩邊種滿了玉蘭花樹，此時正值玉蘭花盛開時節(jié)，一朵一朵雪白的玉蘭花開滿枝頭，微風(fēng)之下，偶爾飄落下兩片花瓣，一眼望去，值教人有心曠神怡、風(fēng)華絕代之感。
穿過玉蘭花小徑，眾人到了一處安靜的后山之地。修得平整的土地上建了一座四方形的宮殿，不大，亦沒什么人在此。
隆頎帶著夏觀頤走進(jìn)殿內(nèi)，侍女與道士見那屋內(nèi)容不下那么多人，便站在外面遠(yuǎn)遠(yuǎn)等候。
只見那殿里正中央有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薩像，夏觀頤靠近看了才看到他的蓮花坐下寫著“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薩”，再看著菩薩的身后，卻有銅制雕花板，上刻“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八個大字。而這宮殿的四面，卻是一格一格的打造的木制分隔，刷著紅漆，有些分隔里面已經(jīng)放了排位。
夏觀頤一下明白過來，這是寺廟的“逝者供養(yǎng)殿”，他轉(zhuǎn)過臉，看著隆頎，果然她在一個木格前站定了。
夏觀頤忙湊過去看。只見那一格里沒有牌位，只有一個方形的黑色漆盒，外面整齊地包著一個袈裟，可能是年代久遠(yuǎn)，那袈裟的折疊處已經(jīng)微微泛白。
隆頎的表情很平靜，眼神卻一刻也離不開那個盒子。而后她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閉上眼睛。夏觀頤也不擾他，直等她拜謁完畢。
“這就是您說的那個故人……”夏觀頤輕聲問道。
隆頎微微點頭，爾后道：“此人與你們夏家也是些淵源?！?p> “哦？”夏觀頤來了興趣：“那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