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兩只抓住繩索的手因為緊張而瘋狂地顫抖,肋骨處也傳遞來了鉆心的痛苦,他拼命咬緊嘴里的布條,以最快的速度劃到了一樓。
只瞥見大廳里一處濃煙飄飄,人都圍在那處滅火,道士們便伸頭向那處觀望,他嚇得大氣不敢出,更加用力往下滑,最后一截幾乎是直接跳落到地面之上。
他的兩個胳膊因為劇烈摩擦繩索如同火灼一般疼痛,他卻根本顧不上這么多,碰到地面就地一滾,滾入到了那半個隔層的黑暗之中。
只一小會兒,姜景士亦碰到了地面,奔入了隔層。那隔層極其窄小,祖孫倆以極其不舒服的姿勢擠在里面卻根本動都不敢動,大氣不敢出。夏觀頤眼前一片黑暗,甚至都能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又過了一小會兒,忽然從近處的某個方向傳來了馬兒打響鼻之聲,之后就是一陣馬蹄聲遠去。
此時,上面的大廳開始有人叫喚:“誰!去看看那倆個是不是跑了!”
夏觀頤沒想到這個大廳的聲音居然距離自己如此接近,幾乎就在自己的頭頂之上響起,辛虧他嘴里塞了布條,并未發(fā)出聲音。
爾后,大廳里已經亂做一團,上下跑動的腳步聲不絕于耳,有一些直接就踩踏在他們藏身夾層的地板正上方,落下些許灰塵。
屋外也開始有人跑動,一個腳步聲跑到了他們祖孫倆跳下來的地方,忽然喊道:“跑了!真的跑了!”接著急急跑開,想來是已經發(fā)覺了窗邊的那個垂下的繩索。
祖孫倆沉住氣,在那隔層下蟄伏著動也不動,夏觀頤甚至都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與不適了,他的精神高度集中,聽覺也變得極其敏銳,拼命捕捉身邊的各種聲音線索,卻又交雜著各種幻聽與耳鳴之聲。
不知過了多久,驛站的騷動聲音見見平息,夏觀頤耳邊漸漸只剩下了自己的耳鳴之聲。
“別偷懶了!給我把那些燒壞的都抬出去!”熟悉的聲音響起,正是幫助他們逃跑的驛站老板,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雙手叉腰站在門口高聲呵斥:“再出紕漏,我就扒了你們的皮!”
姜景士此時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拍了拍夏觀頤,遞給他一件粗布衣衫,正是那老板預留在那處的伙計衣服。
夏觀頤幾乎什么都看不見,只能靠摸索,循著感覺把衣服套在身上,爾后又摸到地下有一個布帽,估計是那店小二的帽子,便忙戴在頭上。
二人在極其窄仄的空間里極其謹慎地穿好了衣服,爾后又用力抹平衣物上的皺褶,輕輕撣掉灰塵。此時夏觀頤發(fā)現姜景士換了一個半跪的姿勢,知道他隨時準備走出去,自己忙也換了換姿勢,揉了揉酸麻的腳,做好走出去的準備。
那老板帶著一幫伙計走路之聲越來越近,老板還在吆喝著:“先放在這里,這里,對對!”夏觀頤在月光中看見一群人從自己眼前走過,爾后是“砰”、“砰”地安置重物的沉重聲音。
“對,就先堆在這里吧,明兒找人收走!”老板故意提高了音量:“回吧!”
就在此時,姜景士已經沖出去站了起來,正好跟在那堆伙計的最后,和前面的人一齊往前走去,干凈利落,簡直無縫銜接。
夏觀頤遲疑了一下,但也馬上反應了過來,起身從那隔層中竄了出來。
他猛然一站,那身上的傷口立即傳來鉆心的劇痛,他掐住肋處,拼命忍耐,咬著牙邁出步子想要追上那前面跟著老板回去的伙計們,卻有些力不從心,落在了最后,距離前面有一小段的距離。
前面伙計四五個人,還互相交談著跟著老板往里走,很快就轉彎進了大廳,夏觀頤看到大廳里還有不少道士模樣的人,心臟幾乎要從嘴里跳出來,感覺走路的步子都變得如飄在空中一般,他拼命告訴自己要冷靜,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面那群伙計們的背影,也步入了大廳。
此時,前面那一堆伙計已經掀起后廚的簾子,走了進去,夏觀頤距離那邊也只有十步之遙!他睜大眼睛盯著那塊寫著“廚”字的簾布,故作鎮(zhèn)定,心道:“堅持!還有五步!”
忽然,他旁邊一桌上一位客人叫道:“小二!”
夏觀頤的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瞥都不敢瞥他,只加快步伐往前走。
“哎?我叫你你是聾了啊!”那客人“騰”地站了起來,夏觀頤不想管他,向著那個后廚的簾子幾乎要跑起來,此人卻一個健步沖過來,一把抓住了夏觀頤的袖子,可憐夏觀頤距離那簾子只有兩部之遙,卻生生被拽住了。
“我問你是不是聾了!”那人大吼道,夏觀頤此時幾乎眩暈,緊張得渾身都要失去控制,可是他定睛一看,拽著他的這個客人,居然是……谷辰澤!?
“哎?夏……夏,夏兄弟?”谷辰澤的臉色由憤怒變回了驚訝:“你怎么這副樣子?”
夏觀頤頓時脊背徹涼,汗毛倒豎,而之后卻容不得他再多想,大廳里幾個道士已經向他奔來,他被不知哪里來的力量一下子就撞倒在地,接著,無數的手將他摁在地上,無法動彈……
天字一號客房是榆林馬驛最好的上房,雖在這荒野之地,只是個簡單的套間,屋里沒幾件擺設,卻十分寬敞,因為唯獨這個客房在驛站的第三層,占了一整層樓,僅此一間,嚴防隔墻有耳。
此時,這寬闊的大廳外圍站了一圈道士,從裝束上來看,都是巨門宮宮主的人,各個人高馬大、膀大腰圓、滿臉橫肉。
姜景士與谷承澤站立在客房外廳的中央,后面有道士執(zhí)劍,用劍尖頂著他倆的后腰,讓他倆無法動彈。夏觀頤則被兩個道士折著雙手壓著跪在地上,從表情看,似乎麻木的情緒已經大過了憤怒或者恐懼。
巨門宮宮主賀渡塵和陳同林就在他們對面。只是陳同林并不敢看面前的這三人,偏過頭去。
“叫你騙他們上路,這點事兒也辦不好?!辟R渡塵數落陳同林,絲毫不留情面:“若不是剛才發(fā)現,讓他們逃掉了,你讓道宗的臉面何存!”
之后他將臉轉向谷辰澤,端詳了一陣,厲聲道:“你是什么人!為何跟蹤我們!”
谷辰澤此時早已被嚇的兩腿發(fā)軟,忙結結巴巴道:“我我……我是……我是京城的那個谷家……谷家的……”
“他就是那個地圖的主人?!标愅质懿涣怂绱苏Z無倫次,給賀渡塵解釋了一句。
“啊啊,啊是啊……我,我看你們……還是出,出發(fā)了……想,想你們是有其他的線索能去尋那昆侖丘……我,我就跟著你們的隊伍來了!”谷辰澤帶著哭腔道:“你,你們怎么……你們這是干什么呀!”
賀渡塵見他如此,甚是輕視,便對陳同林笑道:“你看到沒,又來一個送死的。”
陳同林一驚,轉過臉看著賀渡塵道:“他與此事不相干吧!”
“原是不相干的,現在亦是知道了,還是殺掉干凈。”賀渡塵說得極其輕松。
谷辰澤一聽說“殺”字嚇得一下子癱在了地上,他愣了一下,忽然往陳同林處爬去,一把抱住陳同林的腿,道:“陳……陳道長,道長……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為什么要殺我啊??!”
陳同林被他這一抱,甚是不舒服,一腳踢開他,旁邊的道士也奔過來,將谷辰澤拖回到了大廳中央,押著他不讓他掙扎過度。
“本來是想等驍騎營回去了,再下手的,省得惹出其他事端來。”賀渡塵看著姜景士,緩緩道:“現在既然你們已經知曉……沒辦法了,我們只能現在就處理掉。”
姜景士瞪著陳同林怒道:“陳道長!你和我可不是這樣說的!”
賀渡塵笑道:“他不說那樣的話,怎么騙你們上路?。坎或_出京城,怎么好下手啊?”
陳同林轉過臉,似是想勸,道:“要不……還是離京城遠一點再動手吧?!?p> “不,就在這,驍騎營都在千戶所里不會知曉,我們今晚勒死他們找地方埋了,明兒正常上路,他們不會發(fā)現我們少了人的!”賀渡塵說得非常堅定。
陳同林便也不再說話。他將臉轉得更甚,幾乎背對著姜景士。
姜景士道:“此次北行之事,姜某沒有向外人透露半分,今后回山東也決計不會,你將我們趕盡殺絕,就不怕王法,不怕天道輪回嗎!”
“不好意思了,老頭,道宗的聲譽比較重要,活著的人,他嘴就能說話?!辟R渡塵瞇起了眼睛,停頓了一下,低聲道:“還是殺掉比較保險!”
說完,他大手一揮,只見周圍站立的道士立即都圍了上來,他們幾乎一擁而上,將三個人死死地壓在地上。
此時,夏觀頤才被嚇得回過神來,可這似乎已經來不及了,一個道士迅速將一條細繩穿過他的脖下,一只腳踩在他的背上,用力向后,猛地拉扯收緊,動作極其熟練。
夏觀頤頓時青筋迸出,想要喊叫卻無法出聲,爾后極度窒息,眼前漸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