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冥燈路（戊戌，土合）（上）
“觀……觀頤？”許久許久，姜景士才試探著輕聲問道。
“姜爺爺！是我，是我！”夏觀頤喊道，他雙手扶著他的面頰，貼近他的臉，讓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忽然間，姜景士一把將他抱在懷里，抱得異常緊，他感到肋骨都被勒得生疼，幾乎無法呼吸。
可是他心中卻甚是興奮與喜悅。他剛剛每一刻都在擔(dān)心是否自己可以及時救得姜景士，時常便會冒出再也找不到他、或者找到了只是一具尸體的想法，而現(xiàn)在，他竟成功地找到了活著的姜景士，忽然覺得這一路的恐懼與辛苦都得償所愿，想到此處，他竟要落淚，忙將頭埋進(jìn)姜景士的胸中，不想讓人看見。
祖孫倆這個姿勢保持了很久，姜景士才慢慢放開。他們見四周的道士們亦都清醒了過來，拍著腦袋四處張望。
“觀頤……你，你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姜景士依然面帶不可思議的神色，他摸著夏觀頤的身上，似乎還在檢查他有沒有受傷。
夏觀頤卻看見姜景士身上已有多處血跡斑駁，手也有燒傷的痕跡，想是進(jìn)入歸虛門這一路磨難必不少，便道：“姜爺爺，我們先從這里出去！我知道路！”說罷便站了起來。
此時，賀渡塵跑過來猛地一下子掐住他的肩膀喊道：“小子！你，你說……你說你知道路是嗎！”
夏觀頤見他雙目圓瞪，充滿血絲，表情扭曲，狠狠地一轉(zhuǎn)肩膀，甩開他的手，并未答他。
那賀渡塵執(zhí)起手中劍指著姜景士罵道：“你這個老不死的！你不是說這里面沒有路嗎！我看你就是想害死我們！”
他居然舉劍就要刺向姜景士，夏觀頤忙抬手摁下他的劍鋒，那賀渡塵一收劍，喊著：“我現(xiàn)在就劈了你！”忽然又提劍再刺。
這時“噹”地一聲，他的劍被擋下，陳同林面色陰沉地站在他與姜景士之間，沙啞著聲音道：“能出去先出去！其他的都再說！”
賀渡塵這才冷靜了一些，慢慢放下劍，可一雙血紅的眼睛依然掃視著姜景士與夏觀頤二人。夏觀頤忙擋在姜景士前面，防止他再度攻擊。
此時再看這些人，同行的八個道士已經(jīng)只剩下四人，各個都衣衫襤褸，驚魂未定，站在原地瑟瑟發(fā)抖。
陳同林緩緩放下劍，對夏觀頤道：“小兄弟，你說，如何能出得去。”
夏觀頤見他態(tài)度尚可，便道：“這個地方叫做歸虛道，本來就是沒有出路要把你們困死在這里的！如今你們只有跟著我，否則就在此地等死吧！”
陳同林點(diǎn)頭道：“那你便帶路吧！”
夏觀頤指了指賀渡塵對陳同林道：“看好那條瘋狗！”
“你說什么！”賀渡塵大吼，陳同林舉起劍，將他擋在夏觀頤三尺之外，道：“先出去！莫要再多生枝節(jié)了！”
于是一行人情緒穩(wěn)定之后稍微原地休整了一下，谷辰澤由于好奇，便問道士趴在那圓洞處看到了什么，為何無法自拔。
道士們回答皆是看到了重要的人在水下招手的幻象，有的是哪位姑娘，有的是早逝的老子娘。但是境地卻都不同，有人說的是周圍風(fēng)和日麗宛若仙境想趕緊投入親人懷抱，有人卻道周遭水深火熱，想趕緊去救人。
“恐怕一切皆出于讀心之術(shù)?！标愅秩粲兴嫉溃骸耙膊恢鞘裁慈嗽诖嗽O(shè)了如此邪術(shù)?！?p> 夏觀頤想到那水面上有一層薄薄的霧，恐怕就是由此才會出現(xiàn)幻象蜃樓，但卻要說是人設(shè)的，恐怕凡人是真的沒有這么大本事的，自從進(jìn)了昆侖虛，他已經(jīng)默認(rèn)此地是神跡了。他又轉(zhuǎn)頭看了看姜景士，忽然有個念頭，姜爺爺那個時候看到了誰呢？卻未說出口。
姜景士見說到這個話題夏觀頤回頭看著自己，心領(lǐng)神會，便一邊收拾包袱一邊回答了他一句：“你爺爺?！眳s也沒細(xì)說見到了如何的場景。
眾人收好東西便舉著火把跟著夏觀頤往下層走，此時，夏觀頤又拿起了劍防身。可他心里忽然閃過一絲擔(dān)憂，因?yàn)樗鋈幌肫?，剛剛谷辰澤是不是踩下去一個叫做“冥燈”的機(jī)關(guān)。他當(dāng)時急著開這個大石門，忘記復(fù)原了，不知會遇上什么，但是也只能見招拆招了。
很快，眾人便走到了青石之處，看見青石已經(jīng)復(fù)位，留出了通道，眾人松了一口氣，便小心地跨過那地上的殘骸，走了出去。
此時，夏觀頤忽然一愣，面前本應(yīng)該是漆黑的地方忽然地面銀白透藍(lán)，草木山石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那光線不知從哪發(fā)出來的，看著這眼前詭譎萬分。
他再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遠(yuǎn)處大概幾丈遠(yuǎn)的地方，洞頂之上大概距離地面五六尺處，掛著一個巨大的似是金屬細(xì)條的圓燈，里面有一簇火幽幽地發(fā)出藍(lán)色的光芒，簡直和剛才在尸山附近看到的鬼火一模一樣，這個卻是一個特大號的。
“此地有古怪！大家務(wù)必小心！”夏觀頤提醒道。眾人聽他這么一說，皆嚇得只是站在原地不敢向前去。
夏觀頤此時還想著，若能找到那個機(jī)關(guān)，復(fù)原了是不是就會解除。于是他想了想那個機(jī)關(guān)的位置，便要沖過去查看，姜景士一把拉住問他要去哪里。
“這個有機(jī)關(guān)的！我試試看解開！”夏觀頤道。姜景士這才遲疑著松開了手，道：“務(wù)必小心！”
夏觀頤便拿著劍小步向自己記憶中的位置跑去，可是當(dāng)他一腳邁進(jìn)那幽藍(lán)的光芒照射的區(qū)域，猛然感覺眼前一閃白，什么也看不見了！他暗叫不好，忙閉上眼睛，接著抬手擋住眼前。
此時，他忽然身體開始失重，一下子就急速跌落了下去，他嚇得又睜開了眼睛，只能看見身邊幽藍(lán)溢彩的光線涌動，不知道自己要掉落何處。
他幾次試圖在空中掙扎，卻徒勞無功，就在他焦急之時，忽然“砰”地一下，他背朝下撞擊到了地面，背心一下傳來劇痛，在他身上放肆地擴(kuò)散開來。他本能地蜷成一團(tuán)，緊閉雙目。
黑暗中，他感覺周身疼痛漸漸消散，此時，他眼前一亮，又睜開了眼睛，此次卻是可以捕捉到真實(shí)影像了，自己好像是趴在一個平整的地上，這個地似乎是漢白玉的，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字，他就掃了兩眼距離比較近的，發(fā)現(xiàn)還是那種詭異的文字，現(xiàn)在他卻是能看懂的，這地上刻的就是天干地支那一共二十二個字，不知道是以什么規(guī)則排列的，緊密地擠在一起。他想要撐起來再看看遠(yuǎn)處的，忽然，他發(fā)現(xiàn)自己沒辦法控制身體！
那種感覺就像是只有一個意識在腦海中，自己卻無法控制任何動作。甚至他發(fā)現(xiàn)，眼睛睜開、閉上也不是他意志控制的，這種感覺非常奇怪，他就像是一個禁錮在了別人身體里面的靈魂一樣！
此時，忽然“嘭”地一聲，一只血淋淋的巨爪砸在了他的眼前，他還沒來得及驚嚇，就感到眼前一飄，忽然騰空，再定睛往下一看，居然是一個白瞳、利齒的滿身是血像是被撥了皮的怪物，扼著“自己”的咽喉把自己舉高了，從有限的視線中，還能看到“自己”穿著白色的絲質(zhì)長袍，下擺在微風(fēng)之下輕輕拂動，居然折射出流光溢彩，甚是好看，可是這長袍之上，卻流著兩道血跡，還在往下緩緩滴血。
此時，夏觀頤感覺到被扼住的這個“自己”發(fā)出了低沉沙啞的呻吟，似乎很痛苦，可是實(shí)際上自己卻未感覺到任何不適，就像是一個第一視角的旁觀者一般，只能看著這一幕。
那怪物獠牙如鋸，瞪著白瞳，歪著頭看著“自己”，這時，忽然從遠(yuǎn)處“唰”地飛來一個人，“砰”地一聲輕微的響動，在那個怪物身后站定。
夏觀頤覺得此時若不是無法控制身體，恐怕自己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他真真正正地看見了能飛的神仙！只是這個飛的樣子比他想象得要快很多，幾乎就是“唰”地一下就飛了過來，他原來還以為以為神仙是架著祥云慢悠悠地飛的呢。
他再通過“自己”的視線觀察這個人，只見此人著一般的麻布衣杉，內(nèi)衫是深紫色，外衣是亞麻色對襟長衫。頭發(fā)散亂，站姿也有些無精打采的樣子。由于“自己”好像很痛苦，所以眼前也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那個人。這人也與他心中神仙的形象大相徑庭。
可是此時，這個“自己”卻喊了起來：“鴻漸！……鴻……鴻漸！”聲音甚是嘶啞，似乎在那怪獸的利爪之下，他是用了相當(dāng)大的氣力才喊出來，仿若垂死掙扎。
“你……你……你要做，做什么……”“自己”的聲音忽然透著極度驚恐。
怪獸后面那人只輕聲說了兩個字：“煉丹?！?p> 說罷，忽然抬起手，一道黑霧向“自己”席卷而來，接著，夏觀頤聽見“自己”發(fā)出了凄厲的慘叫之聲，眼前漸漸模糊，最終變?yōu)橐黄诎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