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顓頊遺跡（乙卯，木合）（下）
他們二人爬起來，弓著背快走了幾步，果然一下豁然開朗。
身體可以直立起來了，夏觀頤腳下踩到了碎石，應(yīng)該是到了河灘邊，雖然火把的光亮有限，但是他們耳邊的急流之聲回響，他們再往前走，就已經(jīng)能感覺到腳下踩著層疊的鵝卵石，黑暗中還感覺臉上有涼涼的水霧拍打。
舉起火把，模模糊糊地可以看見遠(yuǎn)處有白花花的水在翻滾，而四周似是一個天然形成的溶洞，左右都照不到盡頭。頂不高，也能看到掛著一個一個下垂的鐘乳石。
這樣的場景，夏觀頤忽然感覺極度不詳，他甚至有一種輪回倒轉(zhuǎn)的感覺，完全與昆侖丘之前如出一轍，極度不真實。
他忙轉(zhuǎn)身，用火把照亮剛才通道的上方，如果還有那“皇城臺”三個字，又該如何是好？所幸的是，那通道上方并沒有字，他仔細(xì)檢查了之后，長吁了一口氣。
“怎么了？”姜宇嵐見他神色不對勁，便問道。
“沒什么……”夏觀頤并不想多說，只是對他道：“我們往上游走走看吧。”
“為何要往上游走？”姜宇嵐忽然問道。
夏觀頤卻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自己信步往上游走去。姜宇嵐只好跟上。
他們在滿是碎鵝暖石的河灘邊走了一段，正如夏觀頤預(yù)料的，這河水是越來越緩的，他現(xiàn)在自然不記得在昆侖丘外頭的河流具體的模樣了，他的內(nèi)心一邊篤定這恐怕就是個幻境，一邊卻拼命想對比眼前的景物和記憶中的不同，說服自己這里只是相似的溶洞罷了。
直到他的眼前，忽然又出現(xiàn)了那片詭秘、長著紅色的果子的樹林。
他徹底愣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這片樹林，再也沒有勇氣挪出一步。
姜宇嵐見他僵在原地，便自己走上前去查看這樹林。
夏觀頤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道：“這……和我們進入昆侖丘時的情況是一模一樣的。我們同樣也遇到的一樣的地下河……還有一樣的……樹林……”
姜宇嵐看著他，忽然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圓形的東西，看起來是一個羅盤，只是完全是褐色木質(zhì)，并不是姜景士的掌門羅盤那么華貴。他盯著羅盤看了看，第一次面露出疑惑的神色。爾后他抬起頭，又看著夏觀頤道：“那么你們當(dāng)時是如何做的？”
夏觀頤道：“走到下游應(yīng)該是有一個極高的瀑布，我當(dāng)時被沖了下去九死一生?，F(xiàn)在我們帶了繩索，說不定可以從那瀑布的高空降下去?！闭f完他心想，難不成這之后又是星河陣、玉門嗎？如果真是這樣，他是不是其實從未走出過幻境啊。他直想得頭皮發(fā)麻。
可就在此時，這山洞之中，忽然傳出了一聲極其恐怖的嚎叫之聲，像是某種野獸，卻又有些人叫聲的感覺。不知是什么東西。
他們二人頓時嚇的蹲下了身子，夏觀頤往前爬了幾步，與姜宇嵐惴惴不安地蹲在一起，四處觀望，可是卻什么也看不見。
“這之前也有嗎？”姜宇嵐壓低了聲音問他。
“沒……沒，沒有……”夏觀頤只覺得脊背發(fā)涼。
此時，二人蹲在樹林的附近，忽然發(fā)現(xiàn)地面上、水邊似乎攤著什么東西。小心挪動過去查看，居然發(fā)現(xiàn)了一些脫下的頭盔、重甲之類。橫七豎八地仍在地面與水邊。
這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尤其是在聽到那一聲嚎叫之后。
夏觀頤此時發(fā)現(xiàn)腳邊居然有一個小石碑，小小的，只有他一半小腿那么高，他伸頭看了一下，這上頭居然寫著三個字。
“沙……棠……林？”他讀道，不知是何意。
此時，忽然又響起了一聲嚎叫！這次的聲音卻比上一次要強烈很多，二人都明顯感到這次恐怕發(fā)出嚎叫的東西距離近了不少。一時間二人都驚得有些發(fā)抖。
他們想揚起火把查看，卻又想掐滅火把，在這片昏暗的地下河畔，二人六神無主，極度矛盾。
“從下游那邊過來的！”姜宇嵐沙啞著嗓子，指著下游之處。
夏觀頤已經(jīng)驚在原地，頭腦一片空白，只是愣愣地看著下游的方向，一刻也不敢移開眼睛。姜宇嵐卻忽然站了起來，他伸著頭去查看這樹林子的樹枝，夏觀頤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頭看著他，只見他似乎盯著那些樹枝的末梢在觀察。
“你……你在做什么？”夏觀頤的話音還沒落，那嚎叫之聲忽然響起第三聲！此時，不止是嚎叫了，夏觀頤明顯是聽到了奇怪的“沙沙”的聲音，似乎是有什么東西在摩挲著地面的鵝卵石，在黑暗之中慢慢走來！
“你說你上次是被這水沖下去的？！”姜宇嵐的聲音明顯也變得焦急、恐懼。
“是……是的！”夏觀頤道，他也想到了，難道要再跳入這河中嗎，可是這姜宇嵐是甲木命，可不再似谷辰澤了，他們倆人跳入這水中，若前方還有瀑布，恐怕十死無生吧！
“吃這個果子！”姜宇嵐忽然道，他伸手拽下來兩顆，就往嘴里塞，夏觀頤一愣，此時姜宇嵐已經(jīng)又摘下兩顆遞到了他的嘴邊。
“這……這個……有沒有毒啊……”夏觀頤遲疑了一下，卻聽得那不祥的聲音越來越近，他一急，忙一口將那兩顆果子吞了下去！
“走，走！往河里跑！”姜宇嵐此時已經(jīng)扔掉火把大步跑了出去，夏觀頤只得跟上，和他一起悶頭就往河里跳。
只聽“噗通”一聲，他浸入水中，根本觸不到底，手里的火把也瞬間被水沖飛，他一下子眼前一片黑暗。
他本能地掙扎，拍打水面，只翻騰了幾下，他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驚異的事情，那就是，他似乎一點也不難受，沒有被水壓迫的感覺，沒有嗆到水，沒有呼吸困難，雖然水的沖力很大，正把他往下游猛推，可是他除了感受到水流劃過周身之外，真的沒有一點不適應(yīng)，簡直就跟在水上泛舟一樣。
“難道……這水也是幻境？”他心里充滿疑問，可是眼睛捕捉不到一點光，都是黑暗，他也不知道要被沖到哪里去，他的眼睛無望地四處掃視。
就在此時！他忽然看見了遠(yuǎn)處岸上有個發(fā)著冷光的什么影像，忙偏頭看了過去，他卻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人似乎在發(fā)著微光，看起來很不真實，但他卻的確立在岸邊，還向自己看過來。而夏觀頤再細(xì)看這個人的衣著，發(fā)現(xiàn)好像穿著道服，鶴發(fā)白須，他猛然想起，這是不是曾經(jīng)在隆頎受傷時出現(xiàn)過的老道人啊，當(dāng)時來找自己要昆侖丹的那個人！
沒錯，是他錯不了。
夏觀頤很是疑惑，他怎么會在這里？而且他真的是神仙嗎，為什么會發(fā)光？
可就在此時，他忽然身體一失重，急速墜落了下去，他很清醒地知道，恐怕這是那瀑布處了，那水沖擊在他臉上，完全不能睜開眼睛，之后“砰”地一聲巨響，他沉入了水中。
黑暗的水之中，他毫不驚慌，稍微撲騰了一下似乎就冒出了頭，能聽見原處瀑布的聲響，還有水中起伏的水浪，將他往一處推送。他覺得這根本不像自己，自己何時水性能這般好了？此時，水的推力消失了，他浮在水中停在原處，滿腦子都是疑問。
忽然，黑暗中的某處傳來的劃水之聲，他豎起耳朵，這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楚，的確是雙臂交替劃水之聲音，雖然看不見，但是他猜測應(yīng)該是姜宇嵐，便喊了一聲：“宇嵐！”
那邊停了一下就回應(yīng)道：“往水波推的反方向走?！?p> 夏觀頤明白他的意思，反著瀑布的方向，應(yīng)該可以游到岸邊。他便轉(zhuǎn)身摸黑游了起來，一邊游一邊還在想，自己到底什么時候這么能游泳了？
果然，也就劃了十來下，他的腳就觸到了水下沙地，他順著這沙地摸黑往上走，沒幾步就到了岸邊。除了身上濕透之外，沒有什么不適?？墒茄劬﹂L久捕捉不到一絲光亮，卻是讓他感覺有些焦慮，他又叫了一聲：“宇嵐！”
“在這里！”那邊很快回應(yīng)道。他的耳朵此時變得異常靈敏，便循著那聲音往一個方向摸去，沒走幾步，便與姜宇嵐抓到了一起去。二人都欣慰不已。
“你爹他們一定也是從這里下來的。”姜宇嵐忽然道。
“你是說，那幫士兵是自己脫了甲胄，進入到了水里？”夏觀頤問道。
“你知道那果子是什么嗎？”姜宇嵐道：“我剛剛聽你讀出沙棠二字，便想到這難道是《山海經(jīng)》中記載的食之而不溺的果子嗎。爾后我又去看這樹枝，發(fā)現(xiàn)真的有掐斷之痕跡，說明之前的人也吃了！”
“居然是這樣！”夏觀頤恍然大悟，心道居然真的有這么神奇的果實，剛才那不真實的水性好，也居然是真的。
“這樹林子恐怕是專門設(shè)置在這水邊的，若能識得，便能逃脫吧，否則……”夏觀頤說道此處，想到那恐怖的嚎叫之聲，不寒而栗。
他忽然又想起，如果在昆侖丘，大家認(rèn)得這果子，也就不會有之后那費盡周折了，可是往事已去，他們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解決眼前之困境。
“你之前落入瀑布之后也是這般黑暗的？”姜宇嵐問道。
“非也！”夏觀頤道：“完全不是這副樣子?！?p> “火把估計都不行了，只能希望火折子能防點水！”姜宇嵐說著，放開抓著夏觀頤臂膀的手。夏觀頤聽得他似乎是在身上摸索，卻也只能呆立黑暗中也無法幫他。
“砰”地一聲微弱的聲響，黑暗中冒出了一絲火光，卻轉(zhuǎn)瞬即逝。夏觀頤知道這是姜宇嵐在打火石，便也蹲了下來。
“砰！”又是一聲，火光比剛才更亮，可是依然馬上暗淡了下去，黑暗又籠罩了回來。夏觀頤心里漸涼。
“砰！”再來一聲清脆的聲響，火光再起，卻又一暗，夏觀頤幾乎都不抱什么希望的時候，忽然這光在暗處又重新亮了回來，在黑暗中微微躍動，照亮了后面拿著他的姜宇嵐的臉。
夏觀頤心中一陣狂喜。
姜宇嵐站起來，執(zhí)著火折子稍微在四周照了照，火折子的光非常不穩(wěn)定，幾次都要熄滅，他們二人小心挪步，只覺得深入洞穴底部，四處寬敞，不知道要往哪個處去，只能先找一找罷了。
夏觀頤已經(jīng)做好了要探查很久的準(zhǔn)備，誰知，姜宇嵐忽然道：“往那邊走。”說著便向一個方向快步走去。說出此話的語氣，竟然與姜景士如出一轍，皆是篤定而自信之聲。夏觀頤一瞬間有點恍惚，爾后快步跟上。
果然，前方走了幾步，兩邊又窄小起來，變成了一個甬道一般，明顯能感覺到有風(fēng)穿過這個甬道，可是此時，他們二人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
那風(fēng)中夾雜著非常強烈的氣息，血腥與腐臭。幾乎與夏觀頤在那歸虛道中的味道無異。
一瞬間，這向前延伸的黑暗甬道變得不善起來。二人都僵在原地，求生的本能讓他們根本邁不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