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是臨近十點才回到家里,他在體制內(nèi)上班,而且是做后勤,加班的日子不多見,近來卻已經(jīng)是連續(xù)半個月都在加班了。
路池隱約猜出了苗頭,估計是調(diào)崗了。
至于姨夫,路池的印象雖然不大,但是看著客廳角落里擺放的黑白遺像。
是一位人民公仆,十多年前殉職,那時候曲璐七歲不到。
這是個英雄的家庭。
姨媽回到家后簡單的和路池交流了幾句,就回房間睡覺了。
畢竟,路池的成績完全不用擔心。
現(xiàn)在他還得悠著點,可以說姨媽就全指望路池了,一手好牌,到自己這個冒牌貨手上,可不能被人飛機帶翅膀一把直接帶走了。
兩室一廳的房子,路池和表姐曲璐住在一間屋里頭。
不過自打曲璐上大學住校之后,他們兩表姐弟共處一室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除了超長的寒暑假外,基本上都是路池一個人一間屋子。
白天睡了有四個小時,這下到了晚上,只能干瞪眼的看著,數(shù)羊。
同時在經(jīng)歷了白天的事情后,路池現(xiàn)在有點懼怕睡覺了。
從顏也口中得知,夢境分為無意識和自主意識。
自主意識倒是稍微好點,醒來之后也大概率的知道自己夢見了什么,但關(guān)鍵是只有專業(yè)的人才能做到;如果是無意識夢境,他害怕自己在夢中重新經(jīng)歷一遍白天所經(jīng)歷過的事情。
路池從床上驚起,一把撈過枕邊的香包,凝神細思,自言自語道:“你大爺還是你大爺,簡直是神了,他怎么知道我晚上睡不著呢?”
......
一晚上睡的很踏實,但是醒來之后,路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夢到了什么。
姨媽周日休息在家,吃完飯后,他就隨便編了一個去同學家學習的理由匆匆出門了,他刻意繞開了花壇,出門就沒有撞見高大爺。
“如果能向顏也學習操控自主意識的夢境,那可就太好了...”
在去診所的公交車上,路池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等到他來到診所之后,委托人戴女士已經(jīng)早早的到了,正在和蘇木槿交流后階段治療的大致過程,以及需注意的事項。
大概就是心理暗示,這一點很重要。
路池可不想在玩什么全員驅(qū)逐的戲碼了,“我們什么時候開始?”
“很快了,半個小時后?!?p> 顏也看起來很疲倦,他坐在寬大書桌后思考問題,忽的一愣,問道:“還需要給你準備昨天的書桌嗎?”
“不需要了,我感覺里頭的沙發(fā)椅不錯,很有彈性?!甭烦財€緊了口袋里的香包,這東西真有意想不到的奇效,他在心里暗自篤定。
“我能問你幾件事嗎?”
“一件吧,時候不早了。”顏也縮了縮瞳孔,似乎一時間還不想應對路池。
“那好,夢境分幾層?”
顏也錯愕了半晌,他揪起身子坐直,愣道:“這個問題我暫時無法回答你,這也正是我的導師研究的課題,人腦的極致究竟可以將夢境分為幾層呢?”
“不止于兩層?!边@是路池心底的答案。
他們再次回到了十年前尚未搬遷的七十二中。
這一次的目標很明確,幫助戴女士尋回青春校園里當初的那一份真摯感情。
“這是第一層夢境?!?p> 路池喃喃道。
開裂的水泥地,青澀稚嫩的面孔,新鮮的泥土中摻和著朝露。
“快點,馬上就要做早操了?!鄙砗螅粋€身材高挑的少年突然沖了過來,陽光,帥氣,他從路池和顏也兩人身邊掠去,也不害羞,直接喊道:“今天是個好日子,路池,我要向戴璇表白了?!?p> 自主意識的夢境感覺非常真實,“額...祝你好運,李琦?!?p> “奇怪,我好像認識他一樣?!?p> 路池不由得愣在了原地,挑眉看向了顏也:“他就是李琦,追上去吧?!?p> “你怎么認識他,你們見過嗎?”顏也目光一凝,淺色的藍眸仿佛要洞穿他的心臟一樣,他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胡亂的搪塞了一句:“也許吧...”
“戴璇過來了?!?p> 果然是專業(yè),在入夢之后,蘇木槿已經(jīng)很自然的接近了委托人。
顏也眉頭微皺,似乎想到了什么,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夢境一日游,你好好感受一下吧?!?p> 的確,在第二層夢境沒有到來之際,路池似乎不被需要了。
可是,這第一層和第二層夢境之間是通過何種介質(zhì)進行轉(zhuǎn)換呢?
路池摸著下巴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點頭。
青蔥校園,還真是讓人懷念。
離開了往操場去的大部隊之后,路池有意識的往校門口走出。
既然回到十年前,是不是可以回家看看?
他隱約有些激動了,可走著走著,背后突然傳來一聲暴怒的低吼道。
“路池,你又逃課,還不快回教室!”
路池扭頭一望,嚇了一個踉蹌,苦笑道:“王主任,怎么哪都有你啊。”
單手一拎,地中海把他像小雞似的提在了手中,扔進了教室里。
“害...早知道就和顏也一起去看看了?!?p> 路池嘀咕了幾聲,找到了自己位置坐下。
這是一個形成肌肉記憶的路線。
“路池,只有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就要高考了,你能不能收心好好學習啊。”
校服突然被人從背后扒拉了一下,他回頭一瞧,是一個膽怯的女生,扎著雙馬尾,捏著試卷的一角,緊張兮兮的打量著自己,“你能不能教我這道題?”
路池被王主任逮住了兩次,正在氣頭上了,便哼了一聲:“不能?!?p> “哦?!?p> 女生頓時失望極了。
“你剛才說什么來著?”
“不能?!?p> “這句話是我說的,上一句?”
“教我這道題?”
“還上一句?”路池一臉驚恐。
“要高考了,讓你好好學習?!蓖赖呐肿咏o了他一肘子。
“高考,高考...”路池驀然回頭,只見黑板的左上角,醒目的一行大字寫著,距離高考還有27天。
“不行,不行,我要離開?!?p> “這他媽怎么就到了第二層?!甭烦叵胨赖男亩加辛?。
他霍然起身,不留神把椅子給撞到了,正準備扶起來的時候。
‘啪’的一聲脆響,一個戴著黑色方框眼鏡的中年女人就將書本拍在了講臺上,“你要去哪,給我坐下?!?p> 不論她是誰,就這氣勢,就把路池嚇得夠嗆。
“老師,我...我上個廁所?!?p> “課間你不去,上課鈴一響就往廁所跑,你說你們能學習好嗎?”
“不是...這上課鈴什么時候響過?”
“坐下,不許去,把昨天布置的作業(yè)攤在桌上,各小組組長檢查一下,沒做的自己帶著書外面站著去?!?p> 路池雙眼放光,不要命似的就往外面沖,剛跑出兩步,怎么也動不了了。
“喂,死胖子,放手啊,你拽著我干什么?”
“路池,你忘記了,你的作業(yè)借我抄,在我這呢。”
下一刻,就看見這胖子將課后作業(yè)攤在路池課桌上,還一臉美滋滋,千萬不要感謝我的樣子,實在是太賤了。
路池縮了縮鼻子,老老實實的回到座位上:“謝謝啊?!?p> “別客氣,咱們誰跟誰啊,哥們最講義氣了?!?p> “我跟你講,這女魔頭可千萬不能惹...”
“朱友新,你在下面嘀咕什么呢?”
“沒,沒什么...”死胖子吐了吐舌頭,回頭又沖著路池扮了個鬼臉。
“朱友新...你小子可以,我記住你了?!?p> 路池就好像失了魂一樣,癱在了課桌上。
聽了沒一會兒,老毛病就又犯了,眼皮越來越沉,“死胖子,你幫我看著點,我睡會覺,實在是太困了?!?p> “別啊哥,這堂課不能睡覺...”
路池管不了這些,腦袋往課本上一扎,死胖子猶如呢喃的嗡嗡聲越來越遠。
......
淡黃色的光暈拉扯著眼皮,路池驚得往后縮了半個身子,喃喃道:“這年頭怎么還點上蠟燭,沒電了也還可以發(fā)電,還有充電寶呀...”
不對,這是哪里?
路池瞳孔驟縮,未知的恐懼從心底蔓延開來。
他深吸了幾口氣,良久才晃過神來。
借著微弱的光線,舉目打量著周遭,這是一間仄狹的屋子,四面粉白的墻壁微微泛黃,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另外還有一個落地置物架和面前這張泛黑的木制書桌,到處充斥著破敗凄涼之感。
路池定了定神,如果是夢境的話,他有足夠的理由冷靜。
因為死亡就能蘇醒,但倘若不是的話...
嘖嘖,他不敢往下想去。
突然,一股濃煙從虛掩著房門涌入。
他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結(jié)局,起身鎖好門,同時脫下衣服堵住縫隙。
“我為什么會來到這里?”
死亡就能蘇醒,抑或是強大的刺激。
冷靜,一定有辦法回到現(xiàn)實。
目光搜尋間,他注意到了書桌上的一沓信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娟秀的字。
路池只讀了開頭幾行,注意力就再也無法轉(zhuǎn)移。
“臥槽?!?p> “臥槽?”
“臥槽!”
‘年紀大了,有些事情必須用筆記下來才行。’
“路池,當你看見這封書信時,首先歡迎你的到來,接下來請用心閱讀這封書信,我想你一定疑惑,我到底是誰?!?p> 這誰寫的信,他發(fā)現(xiàn)我是穿越者了?
‘我到底是誰’,寫信的人到底是誰,還是我自己到底是誰?
路池急的大叫,鼻尖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臉龐漲紅,吸入煙霧之后,重重的咳嗽了幾聲。
該死,這么真實,難道真的不是夢境?
“還回去嗎?”
回去,還回去干什么,這實在是太詭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