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休息

　　老譚的下崗林燕沒說什么，囑咐他在家不許喝大酒，不許打麻將，不許在屋里抽煙。

　　當(dāng)老譚再次提出開飯店的時候，林燕還是不答應(yīng)，理由是開飯店賺了行，皆大歡喜；賠了房子就買不上了。穩(wěn)妥起見不開飯店，穩(wěn)當(dāng)?shù)膾挈c(diǎn)兒打工錢就行。

　　林燕對老譚說能上外地就上外地，在家的話她和兒子都不適應(yīng)，也不習(xí)慣。

　　老譚當(dāng)時就火了，大吵一架。

　　林燕在氣頭上把協(xié)議書拿出來叫老譚簽字，老譚二話沒說就簽了自己大名。

　　他不知道當(dāng)初善解人意的妻子現(xiàn)在怎么變成了這樣，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幻想著和以前一樣，倆人毫無隔閡的交流，林燕像小貓一樣在自己懷里，恩恩愛愛。

　　可是，林燕不再是小貓，而是老虎。

　　雖然沒正式離婚，但是簽完字之后老譚猛然有一種離婚的感覺，很凄涼，也很悲哀------

　　不禁感慨起自己來。

　　半生將過，事業(yè)無成。房無一間，地?zé)o一壟。雖娶妻抱子但生活無奈，沒有家中溫柔。

　　兒五歲，從出生到現(xiàn)在陪伴沒有半年，想起初次從濱?；貋韮鹤硬徽J(rèn)識自己的情景不禁落淚。

　　都說家有賢妻夫禍少，但如今和妻子一紙協(xié)議，猶如陌路人------

　　哎，人呀——

　　架吵完倆人都安靜了，誰也不理誰。林燕給孩子洗完澡哄著睡去，老譚出去抽了兩根悶煙，然后回屋倒頭睡去。

　　第二天早上起來，老譚想送兒子去幼兒園。林燕說她上班順路，不叫他送，安排老譚在家把衣服、床單洗了。

　　老譚也沒吃飯，把衣服床單洗碗，放進(jìn)盆子里拿到外面晾曬。

　　王明站在自家樓口抽煙，看老譚出來晾衣服，便走了過來，倆人站在電線桿下閑聊。

　　聽老譚說不在關(guān)東人家做了，王明馬上說：“不能再去吃飯了，沒意思，周六還定了四桌呢，打電話趕緊取消。”

　　“別的，該去還去，他家挺好的?！崩献T說。

　　“我是奔著你去的，你不在還去吃啥，扯蛋?！蓖趺髁x氣的說：“你不在別的車間組也不帶去的，他們認(rèn)你?！?p>　　老譚笑著說：“哪天請他們幾個主任吃一頓，人家沒少捧場。”

　　王明大包大攬的說：“哪天的吧，哪天我把他們幾個喊上，吃燒烤去?！?p>　　老譚說：“行，王哥你安排，安排好了喊我?！?p>　　王明應(yīng)承下來之后說：“沒啥事，打會兒麻將去，去吧？”

　　老譚搖搖頭說：“你先去吧，我收拾收拾屋，也不咋愛玩，對那玩意兒沒癮?！?p>　　王明叼著煙，挺著筆直的腰板慢悠悠的往麻將社走去。

　　看著王明的背影老譚心說自己啥時候能這樣呢，有個穩(wěn)定工作，旱澇保收，羨慕呀。

　　王明的工作挺愜意。他年輕的時候在基建隊(duì)干了，有一次出了事故，腰差點(diǎn)斷了。廠內(nèi)為了照顧他，加上他老爸還是領(lǐng)導(dǎo)，就安排到后勤工作。很清閑，每周上兩天班，周一和周四去，剩下就是在家待著，這工作上哪找去。

　　廠內(nèi)像他這樣傷殘工人不少。有斷腿的，有少胳膊的，有的燒傷，有的燙傷------國家對這些人特殊照顧，不用上班，享受班組長級待遇。

　　老譚把一根煙抽完，然后進(jìn)屋打掃衛(wèi)生。快打掃完的時候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劉哥。

　　“我到麻將社了，聽王明說你在家呢，過來看看?！眲⒏缯f。

　　老譚問：“有人玩麻將呀？”

　　“有，小鳳、王明他們玩呢，我賣會呆兒，沒意思，過來看看我兄弟。”劉哥親切的話叫人舒服。

　　老譚說：“小鳳也厲害，坐住了，我是坐不住。”

　　劉哥說：“你那是沒癮，有癮你也能坐住。能不玩就不玩，麻將社沒啥好人。這白天還行呢，打麻將的還算正經(jīng)，等晚上有幾個正經(jīng)的？全是聯(lián)系的，今天她跟他過了，明天他跟她過了，亂套?！?p>　　老譚笑笑，雖然沒親身體驗(yàn)，但想也能想到啥樣。

　　“這些人也是，手腳齊全，歲數(shù)不大，干點(diǎn)啥不比打麻將強(qiáng)?！崩献T叨咕著。

　　“跟你說吧，能上麻將社玩的都不傻，蹦精蹦靈的，干啥都掙錢。就是懶，大錢掙不來，小錢不愿掙，三臺子人特點(diǎn)，倒驢不倒架。

　　看打扮的溜光水滑，好像多大能耐似的，其實(shí)兜里連五十塊錢都沒有。跟你這么說吧兄弟，麻將社的人大部分都吹牛逼，千萬別聽他們說的，十句話有一句是真的就不錯了。

　　做買賣的、有正式工作的、正經(jīng)過日子人誰上那去？沒看嗎，那里不管男的女的，都是離婚的。”劉哥做出精準(zhǔn)總結(jié)。

　　老譚感慨說：“麻將小社會，人生大舞臺?！?p>　　“像燕子那樣就算好的了，不咋亂搞，她要是跟老馮能過長還真行?！眲⒏缯f。

　　“你老人家呀，看三國掉眼淚，替古人擔(dān)憂。”老譚笑道。

　　倆人坐在屋里聊天，快到中午的時候劉哥說吃點(diǎn)餃子，老譚想起大市場那有一家餃子館挺好，倆人準(zhǔn)備去吃。剛出樓口，小鳳給劉哥打電話，劉哥把她叫上一起往大市場走。

　　他們?nèi)齻€剛走到大市場頭，就聽著有人喊“城管來了——”

　　“呼啦”一下子，所有擺攤買菜的趕緊收拾東西四下逃竄。

　　有的推起倒騎驢往后邊的小區(qū)跑，有的把三輪蹦蹦打著火開著狂奔，有的把筐筐簍簍拎起來往后走。

　　還有直接拿塊塑料布把地上的菜蓋上，然后在塑料布上放把傘，人坐在旁邊，若無其事的抽煙。當(dāng)然，像這樣的也沒多少菜，塑料布蓋上之后幾乎看不出是擺攤賣菜的。

　　很快，城管的面包車在路口停下，下來三個穿制服的，兇神惡煞一樣向一個沒來得及收拾的老太太那走去。

　　老太太有七十歲，一頭亂糟糟的花白頭發(fā)，一身粗布衣裳，腳上一雙黃膠鞋，滿臉皺紋，眼神黯淡無光。

　　地上鋪著一條編織袋，上面擺著一堆用稻草扎成把的小蔥。

　　三十來歲的城管甲上去把地上的小蔥抱起來就走。

　　“我就這點(diǎn)了，賣完了就走?！崩咸浪赖刈ブ枪芗椎囊路笾?p>　　“這地方不讓擺攤知道不？”瘦猴一樣的城管乙扯著脖子喊，好像馬路是他家似的。

　　老太太帶了哭腔：“我頭一天過來，看別人賣我才賣的，不知道呀，別拿走，我不在這賣了?！?p>　　“不行，沒收?！背枪鼙敝浑p三角眼，一副令人生厭的公鴨嗓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抱蔥的城管甲往面包車那走，老太太拽著他的衣服不放。

　　一個七十歲的老太太哪有三十來歲的老爺們有勁兒，被帶著往前打拖拖。

　　老譚看著老太太，不知怎地眼前浮現(xiàn)出母親的面孔，覺著老太太和母親一模一樣，瘦小、孱弱、無助------

　　老太太一大早把園子里的小蔥挖出來，一把一把的扎好，背著走出十多里地，來到這里賣------

　　賣兩個零花錢，給自己買兩片止疼片------

　　老譚覺著眼睛有點(diǎn)熱，鼻子發(fā)酸，猛的上前一步攔在城管甲面前，冷著臉道：“土匪呀？”

　　城管，顧名思義城市管理。在市場上是橫著走的生物，沒人敢對他們指手畫腳，更沒人敢肆無忌憚的挑釁他們的尊嚴(yán)，老譚罵他們土匪，這還了得。

　　城管乙和城管丙立時上來把老譚圍住。

　　過路人看熱鬧不嫌事大，都不由自主的停下腳站在一旁圍觀。

　　見有人圍觀，面包車上又下來兩個城管。

　　這時候不能丟了執(zhí)法人員的威嚴(yán)，尤其是在被老百姓圍觀的情況下，必須拿出氣勢來，彰顯其強(qiáng)悍的力度和無法無天的囂張。

　　“你他媽說誰呢？”城管甲見自己人多勢眾，大聲問。

　　老譚壓根兒沒瞅圍上來的幾個人，黑著臉道：“說你呢?！?p>　　俗話說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看老譚光頭、土匪像，五大三粗的有點(diǎn)滲人。五個城管也不敢冒然出手，腦子飛速旋轉(zhuǎn)，想三臺子道上有沒有這號人物，別一時沖動得罪了不該得罪的，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

　　這時小鳳冷著臉上前扒拉開一個城管，和老譚站到一起大聲說：“怎么？還想打人呀？把你們李隊(duì)叫來，我問問他現(xiàn)在城管都這么牛逼了嗎？一個老太太賣幾把小蔥都開始往車上搬了，我看他這個隊(duì)長是當(dāng)?shù)筋^了?！?p>　　口氣之大令人咂舌，把老譚都說的一愣，一旁的劉哥也發(fā)懵。

　　五個城管一下子懵住了。

　　小鳳面色不改，一副上位者的英雄氣勢，對抱蔥的城管甲道：“趕緊把蔥給大姨，你沒媽呀？都快趕你奶奶歲數(shù)大了了，也下得去手。”

　　城管甲下意識的松開手，老太太趕緊把蔥接過，對老譚和小鳳點(diǎn)頭道謝。

　　小鳳揮手示意叫她走，老太太抱著蔥轉(zhuǎn)身走了。

　　五個城管很尷尬，很沒面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主要是小鳳的口氣太大，叫他們心里范合計(jì)，拿不定主意，還有老譚看上去也不是善茬。

　　小鳳把手機(jī)拿出來翻出一個電話號碼給城管甲看，問：“這個電話號知道吧？”

　　城管甲看完點(diǎn)點(diǎn)頭。

　　小鳳對他說：“我們走了?！?p>　　說完示意老譚走，城管甲也招呼另外四個往面包車走去。

　　圍觀的散了。

　　老譚對小鳳說：“鳳姐，沒想到你認(rèn)識人不少呀?！?p>　　小鳳笑笑說：“知道姐以前干啥的不？”

　　“干啥的？”老譚好奇的問。

　　“姐以前是警備糾察。”

　　老譚認(rèn)真的打量著眼前的這個道上的女人，怎么也無法和英姿颯爽的警備糾察聯(lián)系到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