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太陽,升的不是那么早,可是天際剛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村子里就有不少人家已經升起了炊煙。
夜晚的倒春寒還是讓許多人都受不了,所以一早就都起來燒火炕,讓屋子里趕緊暖和起來。
少年就是在這種暖意下,緩緩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瞳仁,充滿迷茫。天色未大亮,屋子里還有些暗,他根本不知道這是哪里。
他明明記得,自己喝了那碗毒粥,隨后就陷入黑暗,人事不知。
按照一般情況來說,他不是應該被丟到亂葬崗去嗎?
少年腦子一團迷糊,試著坐起來,不小心碰倒放在一旁小桌上的燈架,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無力,使不上一點兒力氣。
“你醒了?”忽然,有人掀開了簾子進來。
歪倒在床邊的少年抬眼一看,竟是那日阻止別人毒打他的那個領頭的官差,瞬間警惕起來,“你到底是誰?這是哪里?”
薛昀自然看出少年對他的忌憚,沒想到只是那日簡短的打了一個照面,他竟然還記得自己。
怕少年做出什么過激的事,也就任由他繼續(xù)不舒服的歪在那,薛昀站在門口,淡定的說道:“如你之前所見,我就是一個押送犯人的官差,而這里,當然是我家了?!?p> 少年蹙眉,“我之前明明……”
“你喝了毒粥,中了毒,暫時性的假死了,是我把你從仵作那里帶出來的,不然你今天應該就會被他解刨了。”
薛昀淡淡的解釋著,可看到少年那努力鎮(zhèn)定的神色,卻起了一抹惡作劇的心思,嘴角微彎道:“你知道殺豬吧,如果我沒有把你帶出來,他就會像殺豬一樣,把你的肚子劃開,掏出你的五臟六腑……”
“我見過仵作驗尸。”少年眉眼之間不耐煩的道,“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把我?guī)С鰜恚磕愕降子惺裁茨康???p> “明明之前跟個小啞巴似的,現(xiàn)在怎么話這么多?”薛昀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帶著調侃問道。
“你……”
“嗯,我?!毖﹃纼?yōu)雅的邁步,隨便拽了把椅子坐在床邊,肆意的欣賞少年怎么爬也爬不起來的狼狽。
欣賞夠了,薛昀這才開口道:“我呢,也沒什么目的,只是我家老頭子對你感興趣而已。”
“什么意思?”少年放棄,也不著急起來了,轉而淡淡的問道。
“你吃過月重。”薛昀故意頓了頓,但少年臉上的神色沒有一絲波動。
“我家老爺子癡迷醫(yī)術,月重一出世,他就非常感興趣,花了不少功夫來找這藥,但可惜制藥的藍凌神醫(yī)的蹤跡難尋,找了許多年也一無所獲?!?p> “就在他要放棄的時候,江湖百曉生為了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就告訴了他月重的線索?!?p> 說到這里,薛昀終于在少年鎮(zhèn)靜,警惕的神色之外,看到了一絲殺意和狠意一閃而過。
此時的少年,像極了嗜血的孤狼,等待最好的出手時機。
薛昀毫不懷疑,只要他有一絲的松懈,面前的少年一定會出手,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殺了他。
不過,他不覺得少年能夠殺了他。
況且,他們倆也沒有動手的必要。
“我叫薛昀,曾經在你父親的手下待過一段時間,那時他還只是定北大元帥手下的一個前鋒小將?!?p> “我們雖然交情不是很深,但對他的為人還是很清楚,他做不出那樣的事情?!?p> 少年聞言,不為所動,“我憑什么相信你?”
“你相不相信我無所謂,不過,勸你不要沖動,雖然你自幼就跟你父親習武,甚至十一歲就上了戰(zhàn)場,殺敵無數(shù),但是你并不是我的對手。我雖然不會殺你,但是出手可不一定都有分寸。”
薛昀說罷,站起身給他倒了杯水,放在床邊的小桌子上,伸手把少年扶了起來,讓他倚靠在床頭。
少年雖然嘴唇緊抿,渾身緊繃,眼含戒備,但是卻沒有出聲拒絕。
“哎,小家伙醒了!”簾子再一次被掀起,一個兩鬢斑白的老太太出現(xiàn)在兩人的面前,笑呵呵道。
雖然她臉上的皺紋不少,但還是能看出年輕時的容顏姝麗。
老太太一進來,就把薛昀擠到了一旁,抓著他的手,又摸他的臉,連聲問道:“怎么樣?還有沒有哪不舒服?有不舒服的話,一定要跟奶奶講啊?!?p> 少年第一次面對這么熱情的奶奶,神情有些無措。
他能看得出來,這奶奶的眼神真摯,慈愛,對他的關心是發(fā)自內心的。
所以,不知道怎么拒絕,身體卻自發(fā)的不斷往后躲。
旁邊的薛昀看她那占人便宜的樣子,一頭黑線。
“咳咳,娘,廚房里還有東西嗎?他剛醒來,一定餓了。”薛昀看不下去道。
“哦,哦,有,我這就去端?!毖δ棠滩簧岬美倌甑氖?,“一定餓壞了吧,奶奶這就給你端吃的去?!?p> 薛奶奶終于出去了,少年不由得松了口氣。
薛昀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呃,不好意思啊,我娘比較喜歡孩子,而我又一直沒成親,所以對你就熱情了些。”
待會兒一定要找個時間警告她,演得也太過了吧。
“沒事?!鄙倌晖鲁鰞蓚€字。
“這里很安全,而縣衙那邊也都以為你死了,你可以安心待在這里。哦,對了,也不能一直,喂,小家伙似的叫你,總得有個名字。”薛昀正色道。
少年垂眸沉默了一會兒,他并不知道這人可不可信,畢竟父親出事后,以前交好的人皆唯恐避之不及。
但是目前,自己只能暫時相信他。
“景知,葉景知。”少年淡淡的嗓音響起。
“好,知道了?!毖﹃勒f著就要掀簾出去,似又是想到了什么,頓住了腳步,“葉景知,對別人來說,你的命或許不算什么,但對你自己來說,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雖幫不上你什么,但也不會做害你那么沒品的事情,所以你要珍惜你自己的命?!?p> 說罷,出了屋子。
他背后的少年,沉默異常。
這人竟一眼看出來他想報仇,可是現(xiàn)在一無所有的他,對于要怎么報仇,他還是一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