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磐靠著身后的輪胎,呆呆地望著胸口:胸腔被貫穿,仍在跳動的半個心臟暴露在空氣中。
體溫和感知逐漸剝離著,恍惚間,華磐看到十秒前的場景:一只雙刃噬魂獸在被他用QBZ95式打得千瘡百孔后,仍舊刺穿了他的胸口才死去。
曾經(jīng)很多次幻想過自己跟那些英勇的戰(zhàn)士一樣浴血奮戰(zhàn),這次好歹是得償所愿。
‘沒想到只是過了把癮就掛了,呵呵...’
“華先生你千萬要挺住啊!九號要塞已經(jīng)派醫(yī)生過來了!”
在華磐身旁,一位穿著淡灰迷彩服的士兵哀鳴著,用僅剩的右手拼命地捂住他的胸口,即便他斷臂還在流血,也仍舊奮不顧身地想要拯救華磐。
華磐拼盡全力的想要說些什么,但是逐漸剝離的意識卻讓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最后還是沒找到自己的母親,遺憾啊?!?p> 這個世界很大,大到華磐富可敵國,卻仍然找不到任何關(guān)于自己生母的消息,倒是找到了很多騙子。
‘這輩子欠的三條命,恐怕只能來世再還了...’
眼前的回憶一一浮現(xiàn):
八歲那年,因為淘氣下河游泳,卻遇到了山洪,消防員江有才拼著命救出自己,欠下一條命。
十八歲那年,站在樓頂想要結(jié)束自己的人生卻遇到大地震,被壓在石板下半死不活,是人民戰(zhàn)士陳英雄救了自己,又欠下一條命。
二十五歲,去國外旅游意外身陷戰(zhàn)亂之地,是退伍老兵陳劍救了自己,再次欠下一條命。
回憶的畫面轉(zhuǎn)到眼前,這些年僅十幾二十歲的小戰(zhàn)士將自己從雙刃噬魂獸口中救出自己,之后卻遭遇了更大規(guī)模的雙刃噬魂獸群。
為了保護華磐帶來的醫(yī)療物資眾人拼死抵抗噬魂獸群,最終以十幾人陣亡,三人存活的代價守住了物資。
不對...馬上就只有兩個人存活了。
華磐咧著嘴笑了笑,捂著自己胸口處的右手無力垂下。
‘想不到自己這個時候還有開玩笑的心思...’華磐知道自己已經(jīng)活不了了。
‘沒了半顆心臟,最多還有兩三分鐘吧?’
眼前的場景開始紊亂,華磐甚至想起了將自己養(yǎng)大的孤兒院院長,“小磐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不要害怕!有我在!快抓緊我!”這是江有才的話。
在廢墟中,從透光的縫隙中聽到的陳英雄的聲音:“我嗦你這個小同志咋那么想不開嘞?”
“你命不該絕...”
“衰仔...報效祖國這種事情,唔一定要當兵嘎,有那個心,哪行都闊以嘎?!背穬S的軍艦上,退伍老兵陳劍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了這句話。
華磐忽然感覺很累,很困,很想睡覺,冰冷的身體溫度讓他恨不得立馬鉆進家中的被窩美美地睡上一覺。
“已經(jīng)不用再拼命的活下去了吧?”
“對不起了,生我養(yǎng)我的土地和國家?!?p> “對不起了,多給了我三次生命的各位...英雄?!?p> 18歲以前,他覺得國家配不上他,18歲之后,他覺得他配不上國家。陳劍的話提醒了他,所以不管多辛苦,不管多艱難他都咬牙堅持著,他想為這個國家奉獻些許力量。
靠著勤奮堅持,加上一點智慧,他有錢了,很有錢。
死了之后,葬禮上的悼念詞應該會說他是個愛國商人什么的吧?呵呵,不過不重要了。
遠處,一位頭上頂著天使光環(huán),身穿金色戰(zhàn)甲的天神族女性正朝著這里瘋狂趕來,那對潔白的羽翼帶動著身后的颶風,耀眼奪目的圣光讓人難以直視,這是天神族全力加速飛行的特征。
“華磐,你這死的有點早了...”
看到了天邊那一條璀璨的金光,華磐閉上了眼。要是以前,我肯定會驚呼:哇!有神仙!哈哈哈...
不過,這天神族看著倒還有點眼熟,是誰來著...
好累啊...我真的想休息了。
意識消退后,是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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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磐感覺自己睡了很久,像是吸血鬼被埋到地下躺了幾個世紀一樣,身體生銹般虛弱無力。
“小磐,你不要嚇娘?。。鑶鑶?..”一個女人哭泣聲忽遠忽近地傳進耳中,華磐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他感覺到有一些水珠滴到臉上,想擦一下,卻發(fā)現(xiàn)手根本抬不起來,渾身上下都是無力感。
該怎么說呢...不愧是天神族?半顆心臟都沒了竟然還能救過來。
華磐費勁地睜開眼,一位成熟女子的臉龐映入眼簾。
當視野清晰后,華磐瞬間呆住。
這個面孔,是他朝思暮想了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的臉。
幾十年前,就是這個女人丟棄了自己,只留下了一張照片以及一行字:媽媽對不起你。
每一次凝視照片,他總會憤怒地將其扔掉,但每次又會瘋了一樣地找回來。
華磐對這個女人有著莫大的恨意,曾無數(shù)次地幻想找到她的那一天。
是趾高氣揚地對她說:你丟掉的孩子現(xiàn)在富可敵國??!
還是激動地抱住她,訴說在每一個孤寂夜晚中溢出的思念之情?
各種各樣的幻想從來不曾停歇過,然而直到他死的那天,都沒有得到任何有用消息。
此時的華磐瞪大眼睛盯著眼前這張臉,無數(shù)的情緒在思維中閃過,眼眶中的淚水模糊了視野,隨后無聲地滑落。
最終,華磐的思緒回歸,心中淤積的情緒顯露端倪,他喃喃地叫了一聲:母親!
這一刻,人生最大的遺憾已經(jīng)彌補。
所以,我終究還是死了么...華磐如此想到。也就只有天堂,才會給已死之人這種彌補遺憾的機會吧。
聽到低聲但卻真切無比的聲音,那女人瞬間由悲轉(zhuǎn)喜,轉(zhuǎn)頭大喊道:“相公快來?。⌒∨托蚜?!”
那滿臉淚痕的笑容讓華磐心中感覺到了暖意。
急促的咚咚腳步聲傳來,一位長相略顯憨厚的中年男人跑過來,他的臉上有點絡腮胡子,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跡,此時的他滿臉笑容,給人一種溫暖厚實的感覺。
男子半蹲下來,憐愛地揉著華磐的腦袋:“小磐來,爹看看啊......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你都昏迷三天三夜了,把我們給嚇個半死,還好你沒事啊?!?p> 等會兒...情況怎么有點不太對勁?華磐聽到了這男人的聲音,再加上那雙大手碰到自己腦袋時的觸感,心中無比迷惑。
華磐奮力地抬頭張望起來,屋子的布置很有古典韻味,木門紙窗木地板。老式的大紅木床,老式的朱砂色桌椅板凳,看起來做工用料有些粗糙,但質(zhì)感看起來還算不錯。
最關(guān)鍵的是,屋內(nèi)沒有任何現(xiàn)代元素,沒有電器也看不到類似電器類物品的存在。
而且...眼前這個女人太年輕了。自己都三十八歲了,母親再年輕也至少五十來歲了才對...
此時他終于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稍微恢復了點,為了確認情況,他抬起了自己的手。
哎喲喲,這肥嘟嘟的小手,什么情況。
再看看腳丫子,以及小小的孩子身體,白白胖胖的非常健康...
等會兒......我不是死了嗎?
華磐掙扎地坐起來,母親趕緊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起,眉目中盡是擔憂。
鎮(zhèn)定,冷靜,深呼吸,放松情緒仔細思考......
還記得的記憶有...最后的畫面是那位天神族女性極展雙翼飛來,然后...斷片了。
腦子忽然一陣劇痛,無數(shù)陌生卻又熟悉的記憶片段出現(xiàn)在腦海中,明明沒有經(jīng)歷過,卻非常地熟悉,每一分每一秒的心情、想法、感知全都十分熟悉,就好像塵封的記憶忽然解開了一般。
“來,小磐張嘴啊啊,乖啊~~”‘母親’一直悉心照料著自己,。
“騎在爹的肩上,哦哦哦,爹帶你去外面玩,走咯!”父親不厭其煩地一直讓他騎在肩膀上,帶著他到處溜達放風。
無數(shù)的記憶、感知、情緒、想法紛至沓來,明明沒有親身經(jīng)歷過,卻真實的就像是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一般。
母愛,父愛,家庭,親人...
這不就是自己曾經(jīng)夢寐以求的東西嗎...
華磐‘哇’地一聲大哭出來,前世淤積的情感在這一瞬間完全爆發(fā)。
“小磐不哭啊,已經(jīng)沒事了。有爹娘在,不怕的,不用怕的,我們會保護好你的?!蹦赣H輕言輕語地說安撫著,輕輕地撫摸著華磐的背部。
華磐抽抽搭搭幾聲,正想說話,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出來。華磐‘騰’地一下瞬間臉紅,一個三十八歲的人竟然還會鬧出這種笑話...
人是鐵,飯是鋼,雖然不好意思,但是華磐還是說了出來。
“我...我餓...了。”華磐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他還沒有將記憶理清楚,現(xiàn)在正處于一種患得患失的心態(tài)。
一方面憧憬著從未得到過的父母的愛,一方面卻又害怕這只是自己的一場夢。
母親聽到華磐的聲音,顫抖地松開雙臂,眼中噙著淚水盯住她。
她看起來很激動,非常激動,仿佛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好消息一樣。
“你...孩子你剛剛...說了什么?”母親的話讓華磐發(fā)楞,這是怎么了?為什么會有這種反應?華磐這么想著,隨后又怯生生地重復了一遍:
“我...有點餓了...”
啊啊,記憶十分混亂,到底這個華磐是我,還是那個三十八歲的華磐才是我?
聽到這正常普通的話語,華磐的母親瞬間淚如雨下,她再次將華磐擁進懷里,死死地抱住,就像是害怕懷中的孩子忽然離她遠去一樣。
然后,她忽地一下子站了起來,雙手捧起華磐的臉,仔仔細細地端詳著華磐清晰的雙目,隨后輕輕地吻了他的額頭。
“娘現(xiàn)在就給你弄吃的啊,先等等啊!”她話音一落,立馬跑開。
華磐的父親一副滿懷期待的表情看著華磐,他嘴唇微微動了動,心中有萬千問題,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頭。
“爹...你怎么了?”
聽到孩子聲音的那一瞬間,兩行清淚從這個男人的眼眶中緩緩滑落,他張了張嘴,但卻半晌沒說出話,最后,只能深深地抱緊了華磐。
這是怎么了,怎么都這種反應...呢?
忽然,華磐腦子里的兩種記憶瞬間涇渭分明。在這一刻,記憶融合帶來的混亂瞬間消失,無數(shù)記憶感情被整理得井井有條。
這一刻,華磐明白了為什么父母會有這種反應。原來,在這個世界的華磐,是個智能低下的兒童,不管是思維還是情感,永遠維持在一歲的時候。
但即便是這樣,父母也沒有放棄啊。記憶中無微不至的照顧,為了讓他能恢復如常人而做出的各種努力...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好像在這具小孩的身體里醒過來了,或者說,本體意識終于回歸?
華磐伸出他的小手摸了摸這中年男人的短發(fā),他是個隨遇而安的人,雖然經(jīng)歷很離奇,但是也不錯吧,好歹自己再也不是個野孩子了。